天阙长歌之裂姝

第90章


  他顾不得其他,上前牵住她的手,“这里危险,跟我走!”
  莫忧被他拉着走了几步,猛地顿住,用力甩开他。
  他又要去牵她,“跟我离开这里,之后我慢慢给你解释。”
  莫忧抬袖避开他,笑盈盈地望着他,“你的那些乱臣贼子不满意我做一国之母,不是说要为国除害,除了我么?你这样护着我,会受牵连的。”
  听起来像在劝他,却是嘲弄的神色。
  “朝臣我倒不怕,能奈我何?只是我没想到,十风也在其中,还有弘誉……”他的声音越发深沉,“不要怕,有我在,我会带你出去的。”
  莫忧轻叹口气,“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慌,却不乱,还是这么自信,都到了这个地步,仍觉得自己能逃得过。”微微眯起的双眼透射出诡谲的寒光,“我估计这里已经被包围住了吧,你就不能静静地待在这里,好好地享受一下这众叛亲离的滋味么?”
  只一瞬,他眼中的震惊便被痛苦盖过。
  外面的一切嘈杂似乎都被隔离,他无力地退开一步,痴痴望进她的双眸。
  “你都知道。”
  “不止是我知道,还有爵修。”她得意道:“他不远千里来到这儿,我们都商量好了,要一起看你的笑话!”
  他的背上似乎压着一座山一样疲惫,在这一刻,被压垮了。
  他牺牲了所有,背叛挚友,利用身边所有人,换来不属于他的皇位,也换来了如今这地步。莫忧尖细的笑声变得刻薄,阴狠,他手中的利剑滑落,掉在地上,刺耳之声也被笑声盖过,
  他用他的阴谋,牺牲,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笑话,作茧自缚。
  他自嘲地笑笑,决定不逃了。大限将至,他将头埋在双掌中,耳边的笑声忽地止住。
  “不要急着难过,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呢。”莫忧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即使这里除了他们根本就没别人,“告诉你哦,我怀孕了。”
  司邑青一愕。
  “邑青,你要做父亲了。”莫忧眉眼弯弯,如是说道。
  她恍然想起在晗阳刚流产的时候,御医说她身子太弱,再无受孕可能。那时候她便不觉得难过,而如今,她能够用腹中根本就不存在的孩子给他一个“惊喜”,她更觉得高兴。
  都说痛苦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又失去。想到这里,她得意极了。
  司邑青的手掌轻轻移至她的小腹,低头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抚摸,那里还有未愈合的伤口,他抬头问她:“真的?”
  她点点头,“真的。”
  “莫忧,你骗我。”一夜之间发生了太多,他像是彻底失去了悲喜,语气也变得淡淡的。
  他的手掌还覆在她的腹上,她也隔着他的手掌轻抚自己的肚子,柔柔道:“你不想相信,你害怕相信,可你希望这是真的。你可知为何我受伤了也不让御医诊脉?就是因为不想他们先知道,我要把这个消息留到这一晚,给你一个惊喜。”
  他难以置信地摇头,痛苦道:“莫忧,你竟这样心狠!”
  “他们还没闯进来,现在,你还有权有势,有我,有孩子。”莫忧认真地看着他,纤弱的手掌捧着他的脸,尽显柔情,眼中暗含得意之色,她说:“邑青,记住这一刻。”
  司邑青定定地看着眼前神色张狂的人儿。她脸上没了先前的温柔,就连他最爱的灵动俏丽也被诡异的笑容代替。她上扬的嘴角藏着最致命的毒,眼中寒光如剑,直刺他心头。
  她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吻,妖冶的胭脂红印上他的唇,他却全然不明她究竟想干什么。
  莫忧转而抱着他僵硬的身体,指尖敲击在他的心口,一字一句地道:“记住这一刻,趁现在,你还拥有一切。”
  记住又能如何,如今已不是他做主的时候了。
  “你……”未完的话被卡在喉头,他忽觉浑身无力,站也站不稳了,双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眼前是莫忧层层叠叠的裙裾下摆,他动不了,也不能说话,只能躺在地上,看着她俯身向他靠近。
  莫忧替他轻轻撩开掩面的发,又摸摸自己娇艳的唇,歪着头对他道:“你乖乖的,只消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她咯咯地笑开了,接着又说道:“放心,我用药不多,以前我为了逃出晗阳在身边服侍的人身上试过,你这样顶多行动不便。不过……华姝宫其他人就可怜喽,我赏了他们每个人都好大一碗五籽粥,得昏睡好一会儿了吧。”
  司邑青微张着嘴,想说却说不得,双眼狠狠盯着她,她高兴地想,他这样应该是很生气吧。
  “你听,外面真吵啊。现在才戌时三刻,他们提前行事,也是怕夜长梦多吧。现在这样也好,没人来打扰我们。”她的语调从未有过的温柔,可刚说完,大门便被人踹开,李弘誉率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士兵,拿刀持剑,气势汹汹将他们创了进来。她不悦道:“刚说没人来打扰我们,你就闯进来了,真是应景啊。”
  李弘誉的目光瞥过倒在地上的人,立刻收回,平静道:“剩下的影卫誓死不从,十风他们很快就能解决赶过来了。”
  莫忧全然不在意十风和殷爵修在哪里,她静静站着,眸中没有波澜,“让我和他最后说会儿话吧。”
  李弘誉沉默了许久,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最后他转身,带人离开。
  身后传来莫忧感激的声音,“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李弘誉背着莫忧,站定,偏头看一眼地上动弹不得的司邑青,司邑青也看着他,从他进门起就一直看着他。他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带人在外将华姝宫团团围住,外面喧闹嘈杂,慌乱的宫人四下逃散,最后被抓,一群一群地关押起来。而华姝宫内,寂静一片,没有一个人走动,火光映衬下,竟多了些萧索。
  莫忧重新掩上门,欣赏完了司邑青难看的脸色,才道:“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怎么说,人家也曾费心费力统领禁军,你将他撤职换上十风时,好多人可都是悄悄向着他的呢。”
  她装模作样地轻叹口气,从他身边走开,步履轻快,曳地红裙拂过地面,拂过他瘫软在地的手臂。司邑青的视线一直追着她,却见她取来一件东西又走到他面前。
  摔歪了一角的鸳鸯灯被她提在手中,她拿着灯原地舞了一圈,笑颜明媚对他道:“今夜,你将失去的所有,就从它开始。”
  莫忧将灯放在烛火上,看着灯壁上歪扭的两个字被火焰吞噬,心中说不出的快意忽地化作大笑,火光映衬下,凤冠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她笑得狰狞,笑得肆意狂放。一身锦丽华服,唇色嗜血般嫣红,就如妖艳的女妖,一把火要烧尽世间所有。
  她突然停住大笑,就像她开始大笑时一样突然。
  她将已经完全烧着的鸳鸯灯狠狠掷在地上,头上的凤冠因她剧烈动作抖落在地,挽好的乌发披散下来,脸上表情凶狠。
  此时此刻,她就像个疯子。
  她疯了一样开始砸安放在屋里的酒,酒香浓烈得呛人。
  今夜,她要烧了一切,一切的苦,一切的仇,还有她惨淡的一生,统统都要烧掉!
  烈酒流淌在地,酒渍迅速蔓延,朝着角落里鸳鸯灯上跳跃的火苗延伸。
  “这只是开始……”她停止砸酒,一手柔柔抚摸着肚子,另一只手拿起桌上早已备好的剪子,锋利的剪子抵在腹上,隔着精细的凤服料子来回划动,“父债子偿,接下来,轮到他了。上次我划得浅,只是皮外伤,他逃过一劫,这次他是在劫难逃了。”
  司邑青喉结上下动了动,却还是说不出一句话,他拼尽所有力气想要阻止她,却只能牵动指节。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莫忧将剪子刺进腹中,她闷哼一声,脸上没有痛苦表情,只有复仇的快意享受。她握着剪子在腹中横着一划,更多的血喷涌而出。
  他红了眼,睚眦欲裂,眼泪翻涌而出,却终究是不能说,不能动。
  他才刚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她就无情地扼杀了他做父亲的权利,他恨极了她。可他连哭都做不到,他最爱的女人已经被仇恨逼得成了魔,他救不了他的孩子,也救不了孩子的母亲,只能任由眼泪滑落,心中一阵撕裂的痛,让他喘不过气来。
  见他痛苦的模样,莫忧更觉痛快。她猛地抽出剪子,伤口血流如注,她抬起占满鲜血的双手在眼前仔细地瞧,眼神透过染血的指尖看向地上的他,她笑如鬼魅,说:“然后,就该我了。”
  头发从她的耳旁垂下,遮住她一半的脸,忽然,她神色一滞,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眼中闪现一丝恐惧,接着变又由恐惧变为恼怒。她揪住自己的一缕头发,见里面混着一根白发,她怒极了地狠狠拉扯,青丝连着白发被她一并拔下。
  她气极了,气疯了,开始胡乱撕扯自己的头发,伤口剧痛她也顾不上,鲜血流了一地,顺着她的裙裾蔓延开去,蔓延到司邑青身边。他感到袖子被她的血浸湿,接着是整条手臂,再接着,他躺在她的鲜血中,心中的恐惧将他吞噬。
  他害怕,很害怕,可他无能为力,他知道,他就要失去她了。
  终于,莫忧停了下来,才撕扯了几下,她已经把自己的头发扯下了大半,有些地方已经能看到森白的头皮。
  她看着一地凌乱纠缠的黑色,却觉得那些都是骇人的白发。儿时娘亲的告诫犹言在耳,她长舒一口气,安然笑道:“我管住了自己的头发,没有人能取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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