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你快去告诉王爷,府中一切安好,一切安好!请王爷不必挂念,让他小心乱党余孽作怪,告诉他,我们都等着他回来,都等着他!”姚存慧眼窝一热,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是,王妃!”千山连磕了几个头,“王妃您也保重!王爷今儿、明儿或者后儿可能都回不来,王爷说府中仍旧戒严着,不要大意。外边等会就会有士兵站岗护卫王府安危,请王妃转告老太君和各位夫人、奶奶、小姐们,大家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我料理得!”姚存慧拭泪笑着点头道:“让王爷放心,府中一切有我呢!一个人都不会有事!”
“是,王妃!那小人先去了!”千山答应一声,欢欢喜喜的爬起来飞奔而去,背后,一片欢腾。
经过一整夜的紧张揪心,此刻彻底的松弛下来,所有人都陷入了兴奋的狂欢之中。
在命悬一线的生死大关过去之后,在所有人的眼中,这个世界都变得那么的美好,除了生命,一切似乎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金钱、恩怨、面子,都失去了往日的分量!
人人喜笑颜开,人人相对欢笑,哪怕就在昨日,还是决定势不两立、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对头。
兴奋劲过去,姚存慧首先冷静了下来,一边命容妈召集府中管事娘子们郑重的吩咐嘱咐了一番,一边差人去老太君和萧夫人处报讯,镇西王府中很快又恢复了如常的生活。还有姚府,忙忙又派了人前去看望是否出事。
不想,还不等派去的人回来,昨晚派去的三人终于有一人回来了,细细禀了姚存慧昨晚所发生的事情。
昨晚他们三人因为行走的路线不一样,路上遇到的阻碍也不同,竟是前后脚几乎同时到达的姚家。
只是昨晚姚老爷刚好不在家,去了城外的仓库巡查!这一来,姚府中没了主心骨,看到外头乱成那样不知发生了何事顿时也乱作一团!姚府管家和四姨娘平日里也就罢了,这个时候根本压制不住众人!下人们惊慌失措,疯了似的好似没头苍蝇乱跑乱窜,他们三人到的时候所见正是这样一幅情景。
三人见势不妙,当即抬出镇西王府的牌子来喝住众人,众人见王妃派了人来,渐渐的便安定了下来,如此,管家和四姨娘才得以井然有序将府中情形控制住。
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三人这才猛然想到姚家大少爷,不等他们去找人,一直负责保护姚家大少爷的武进、武广急急来报,他们着了旁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大少爷不见了!
三人听毕急得差点要撞墙!要知道王妃娘娘对这位弟弟可是疼爱得紧,姚大少爷不见了,王妃还不得责怪他们?
好在武广同姚大少爷一同长大,两人平日里玩惯了,十分熟悉,武广搜索一番发现了姚大少爷留下的记号,众人不敢怠慢,便由两名侍卫与武进、武广领着几名挑选出来的得力家丁,冒险追踪出府,搜寻姚大少爷,而他则赶回王府给王妃报信!
不想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两军厮杀,混乱中被人围攻了上来,好不容易脱了身,不得不拐弯抹角从偏远的小巷子回府,一来二去,就耽搁到了这时候。
姚存慧听完双脚一软,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被抽尽了力气,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心头空荡荡的。
姚存美也呆住了,眼珠子一动不动,直愣愣的瞅着前方。
“属下无能,请王妃恕罪!”侍卫屈膝跪下,俯首在地。
“你且起来,我还有话要问你!这,不关你们的事!”姚存慧缓过了神,声音空洞而飘忽。
“二姐!”姚存美捂着脸压抑的哭了起来。容妈、红蓼等想着大少爷,无不悄悄的抹着眼泪。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耽搁了!如果我小心点不被他发现,如果我早点过来就不会这样了!”姚存美拭泪懊悔极了。
姚存慧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问清楚了侍卫打发下去,立刻吩咐传赵管家,命他派人速速去找姚诗赞,突然想起赵纪远,忙又命人去他家里寻一番他是否还在。
“赞儿不会有事的,快别哭了!”姚存慧柔声向姚存美说道,又勉强笑了笑,“都是我不好,不该怀疑你,耽搁了时间,好了,别哭了!”
“姐姐!”姚存美眼泪流的更凶了,伏在姚存慧身上,姐妹俩抱头流泪。
姚存慧鼻子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眼泪簌簌而落,轻轻拥着眼前的女子,没有人知晓此刻她的心中有多复杂。
这个人,前世的时候要了她的命,与自己前世的丈夫赵纪远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谋害了自己的性命,可是今生,她却又不顾一切的跑来报信要救姚诗赞!
前世今生,两番纠缠,她要拿她怎么办?她该拿她怎么办?
如果,如果赞儿平平安安的无事回来,她决定,所有的恩怨就此放手!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王妃,有人送来了这封信,说是非常重要,请王妃亲自拆阅。”红蓼手中捏着一封信从外边走过来,轻轻出声打断了相拥而泣的两人。
“拿过来!”姚存慧放开姚存美,抬帕拭了拭泪。
撕开信封,拆阅信笺,姚存慧眼睛徒然睁大,脸色顿变。
“姐姐,可是有诗赞的消息?”姚存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紧张的望着姚存慧。
容妈等听了也僵直了身子,不约而同的望着她,屏着呼吸,等着她开口。
“是,是赵纪远!”姚存慧手中一僵用力捏着,冷声道:“他要我一个人单独前往!”
“不行!”
“不可以!”
众人齐齐变色,不约而同出言反对。
“王妃,那赵纪远定没安好心,您可不能亲去赴险呀!”
“姐姐,也许这是个圈套!赵纪远那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姚存美也急了。
“可我不能不管赞儿!”想到自己疼爱得弟弟落在赵纪远的手中,姚存慧心疼得恨不能立刻出现。
“我去,姐姐,我去!”姚存美忙道:“无论如何我和他总算做过夫妻,我去也许能行!”
“你别傻了!”姚存慧苦笑道:“赵纪远是什么人你如今也看清楚了,你以为他会念着旧情吗?他说了让我去,就只能我去,不然,玉石俱焚,这结果我们怎么承受得住!”
“王妃,老奴陪您一起去!”容妈气愤不已。王妃怎么能一个人去冒险呢?
“还是奴婢去吧!奴婢年轻走得快,力气也大些,兴许能用得上!”
“奴婢去吧!”
“姐姐,我们一起!”
众人七嘴八舌争执起来。
姚存慧头疼不已,扬声道:“好了,你们都别说了!信上说了我一个人去就只能我一个去,赵纪远是什么人,你们陪着去他是不会露面的,到时候弄巧成拙害了赞儿怎么办?如果真那样,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
“可是——”容妈流泪道:“小姐,老奴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赴险!”
“好了!赵纪远也没有三头六臂,放心,我会有分寸!我先去稳住他,容妈,告诉赵管家,挑几个箭法精准、武艺高强的暗中跟上,要小心点,千万别让人看出端倪!”
“是,王妃!”容妈听毕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答应。只要王妃不是单独涉险,那就好。
“姐姐,我随你一起去,我去,他不会有意见的!”姚存美拉着她的手臂坚持道。
姚存慧定定的望了她片刻,重重点头道了声“好!”,姐妹二人忙忙换了衣裳,从马棚中牵了马,出府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自打定下九月初九举事之后,赵纪远的心中就一直在盘算着。他想了这么久的心愿眼看就有机会达成,他岂能轻易的放过?
他是个执念极深的人,姚存慧从第一次见他就极其无比的看不起他、厌恶他,厌恶到人神共愤的地步!而他,偏偏就被她吸引,为她痴迷,无可救药的深深爱上了她!
这种执念伴随着他,一直没有消逝分毫,反而变本加厉越来越深刻、越来越疯狂!他要得到她,一定要得到她!这个念头仿佛变成了他的精神支柱,成为他活着的最终目的。
他在等着,一直在等着,等着能够得到她的这一天!当这一天终于到来时,没有人能够体会他心中有多么狂热和激动。
当然,他想得到的仅仅是她,对于姚家的人,尤其是会成为他绊脚石的姚老爷和姚诗赞,他并不打算放过!不杀了姚老爷难平他心头之恨,不杀了姚诗赞,无以发泄对姚老爷的恨!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他有用时他大加赞赏,一旦发现事情对他不利,便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推了出去,这口气不出,他岂能甘心?
他不能让姚存慧恨他,所以必须赶在姚存慧向自己出言求情之前便杀了他们,于是,他才会暗中派人去姚家。
不料,事情没有按照计划预料中的发展,很快,他便清醒的看清了局势,吕相爷,恐怕不是太子的对手!而他,当然也失去了姚存慧求他的资本!
他不甘心,于是临时改了命令,命人杀了姚老爷,活捉姚诗赞!只要姚诗赞在自己的手里,姚存慧那么疼爱她这个弟弟,肯定不会无动于衷,他依然,可以得到她!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也好!
这是他此生唯一的心愿,唯一还能够达成的心愿,他,绝不会放弃!
京城北郊三十里外的凤凰山翔鸾顶,赵纪远迎风背手站立,冷冷的望着通往山下的路。他的身边,姚诗赞被捆成个粽子、嘴里塞着布团扔在地上,一名心腹小厮阿茂站在一旁,警惕的注视着姚诗赞。
深秋时节,山上的风很大,吹起赵纪远的衣袍猎猎翻飞作响,清晨,山风中挟裹着晨露很重,扑打在身上,寒浸浸的。
可是赵纪远站在那里仿佛木雕泥塑一般,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
昨天晚上,他等到最后一刻,等到消息确定了大势已去,立刻就趁乱挟着姚诗赞出了城。原本,他可以快马加鞭离开京城,然后隐姓埋名、改头换面龟缩在大周不知道哪一个角落里,像一粒尘埃一样默默无闻的继续活着。
但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如果就这么离开,他就真的什么念想都没有了!这个念头在他科举之路被毁、人生绝望看不到一丝光亮之后一直支撑着他,支撑着他走到今天,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必须要见她,要得到她!
慧儿,慧儿!赵纪远的嘴角微微的翘了翘,表情诡异的愉快和信心满满。
一眨眼,他以为出现了幻觉,定下神来不由大喜,“你终于来了,慧儿!”
眼前的女子一身银蓝的骑装,裹着姜黄的披风,正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眸冷冷的望着他,风吹起她的秀发向后,几缕掠过白里透红的俏丽脸颊,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英姿朗朗,眉目如画,生了孩子之后,她的风姿反倒更胜从前了。
“赵纪远!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竟然这样对我!你这个混蛋!”姚存美恨恨的瞪着他,尖声咒骂着。气急败坏的厉吼在山风中支离破碎的散开。
赵纪远挪了挪目光,这才看见随后上来的姚存美,冷冷瞥了她一眼,冷漠道:“疯子!”
“赵纪远,我跟你拼了!”姚存美怒声咒骂着就要冲过去。
“给我站住!”
“别过去!”
赵纪远和姚存慧同时出声阻拦。
赵纪远勾了勾嘴角,朝姚存慧温柔一笑,他和她,其实很有默契的,不是吗?
“我现在来了,你放了赞儿!放了他!”姚存慧深深吸了口气,眸光沉沉盯着赵纪远。
“你先过来。”赵纪远朝姚存慧伸出了手,眸中柔情无限,浑然不在意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就在旁边,换来姚存美恶狠狠的目光。
“你想怎么样才肯放了赞儿?”姚存慧静静的问道,脚下并没有动。
赵纪远呵呵一笑,“慧儿,我只想要你,要你跟着我,只要你答应,我不会伤害赞儿的,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姚存慧暗骂无耻,听了这番话心中只觉恶心厌恶至极,苦于姚诗赞落在他的手中,她并不敢轻举妄动,闻言便不做声,只是冷冷的瞅着赵纪远。
“慧儿,”赵纪远见她不懂,自失笑笑,若无其事的收回伸出去的手,脚下向后退了几步,拖着呜呜做声的姚诗赞往后靠了靠,轻笑道:“这下头是悬崖,摔死个人再容易不过,所以慧儿,你最好别打旁的主意了!”
姚存慧暗自心惊胆战,恨恨道:“赵纪远,你简直是个魔鬼!我们真不该留你这条狗命!”
赵纪远哈哈大笑,听她说“我们”自然是她和沈佺,想到沈佺毁了自己的一切,不由心中大恨,挑眉嘲弄道:“不错,他当时为何不杀了我呢!可惜,晚了!我不想与你再啰嗦拖延时间,过来!我数到五,你再不过来我就带着你心爱的弟弟跳下去,反正有他陪着黄泉路上作伴我也不亏!过来!”
姚存慧浑身发冷,不可控制的抖了抖,她是真的怕,怕姚诗赞会遭到不测。姚存慧情不自禁的想到前世,前世,姚诗赞从假山上掉下来摔死,今生,他逃过了那一劫,难道注定仍逃不过摔死的命运吗?
“一!”赵纪远阴狠的目光毒蛇一般盯着姚存慧,冷冷的开始数数。
“二!”姚存慧情知赵纪远是狗急跳墙,真的存了寻死之心也没什么奇怪,没有时间再给她考虑,耳听他冷冰冰的数着,她咬咬牙,脚下挪动便往前走去。
赵纪远的眼底闪过一丝快意,嘴角微微的勾了勾,“三!”
“赵纪远你个混蛋!”姚存美突然一把揪住姚存慧顺手拔了发髻上的金钗抵着姚存慧的脖子,扳着她的肩膀恨恨瞪着赵纪远道:“赵纪远!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还没死呢!”
“你放开我!别冲动!”姚存慧暗暗叫苦,眉头轻轻蹙了起来。这算什么回事?是不是前有狼、后有虎?
“姚存美你这个疯婆娘!”赵纪远眼看着姚存慧要过来,冷不防被姚存美插了一手更是气急败坏。“放开她!不然,我就杀了这小子!”
“你杀呀!”姚存美眸中闪过一丝恨意,冷笑道:“最好你拉着他一块儿跳崖!哈哈,哈哈哈,然后我再杀了这个女人,正要把这笔账计在你的头上,哈哈哈!”
姚存美似乎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得意的放声大笑起来。
“你住口!”赵纪远气得几乎要发疯,眸子瞪得通红。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疯了才会用姚诗赞来威胁姚存美,姚存美和姚存慧、姚诗赞本来就是势不两立的仇人,她巴不得他们死呢,怎么可能会顾忌!
“疯婆娘!疯婆娘!”赵纪远红了眼,瞪着姚存美的目光恨不得杀人,大声的谩骂着,姚存美狂笑讥讽不已,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
“什么人!”赵纪远突然大喝起来,眸中精光大展警惕的瞪着前方。正在这时,数支羽箭朝着赵纪远和阿茂破空而来,阿茂惨叫一声向后倒去,赵纪远回过神来身上也中了两箭,他闷哼一声,不等后一波羽箭再度袭来,忍着痛飞快后退,毫不犹豫拖着姚诗赞就朝着山崖跳下去。“姚存慧,我要你记得我一辈子!一辈子你也休想摆脱我!”
“不要!”
姚存慧和姚存美同时惨声大叫。姚存美将姚存慧一推,毫不犹豫冲上前去一个猛扑,紧紧的抓住了绑在姚诗赞身上的一截绳子。
半人高的草丛中飞快闪出几道人影,当先一人急冲而上,探身下去紧紧抓住姚诗赞的胳膊,扭头朝身后大喝道:“给我放箭,将这混蛋射下去!”
他没有想到赵纪远被姚存美刺激成那样了仍然那么敏锐,以至于不得不仓促之间射出了羽箭,否则,赵纪远岂能还有命最后一搏?
“是,大人!”几名亲兵上前帮忙,一人帮着拉住姚诗赞,另外数人乱箭齐发,赵纪远惨叫一声,终于松开了手直直跌入山崖,许久,方听到“嘭”的一声闷响。
“姐姐!”姚诗赞一得解放,踉跄着扑在姚存慧怀中,紧紧的抱着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没有哭。
“别怕,别怕了!没事了,赞儿,没事了!”姚存慧心疼之极,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后安慰着。
“姐姐,”姚诗赞从她怀中抬起头来,却是说道:“你、你好傻!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傻听他的话,那个恶人的话根本不能听。”
“你才傻呢,你是我弟弟,我怎能扔下你!”姚存慧见他轻颤的身体渐渐的平复下来,眼中也渐渐聚集了神采暗暗松了口气,怜爱的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柔声道:“快谢过沈四叔和三姐姐相救之恩!”
姚诗赞起身,理了理身上衣裳,朝沈桢深深的拱手作揖谢过,又朝姚存美轻轻说道:“谢谢你三姐姐。”
这一声三姐姐,姚诗赞从来没有这么叫过。这一刻起,他打心底认她是他的姐姐!
姚存美轻轻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觉得眼中湿润润的,胸口堵成一团。她知道,这一刻起她拥有了从不曾有过的脉脉情亲,这种感觉竟是如斯美好,值得一辈子的珍惜。
“都是自己人,不必见外!”沈桢侧身让了让,命人解了披风给姚诗赞披上,向姚存慧说道:“三嫂,咱们快点回去吧,万一三哥得到消息会吓坏的,咱们得快些回去报平安!山下那里,我的人会处置。”
姚存慧和姚存美刚刚出府,赵管家派着跟上的人还没出门,昨晚与沈佺一起勤王的沈桢便奉命回沈府亲自看看情况,不料恰好碰上这事,他心中大急,立刻点起几名亲兵打马跟了上来。赶上了姚存慧姐妹,匆忙定下了计策。
“四弟说的是,这次真多亏了四弟!”姚存慧点点头,将姚诗赞交给沈桢的亲兵扶着,自己与姚存美跟随在后,一行人忙忙下山回城。
“你陪赞儿回去,我得回王府,帮我跟爹报个平安,告诉他老人家这几日还是别出门的好!等过几日我再回府一趟!”进了城姚存慧便向姚存美说道。
姚存美正在心中犹豫着自己该去哪里,闻言精神一振,忙点头笑道:“二姐放心,我这就与诗赞回去,爹那里我会说的!”
从此,姚家便是她的家!她终于又回到了那里。
姚存慧笑笑点头。沈桢便点了几名亲兵护送他们回去,吩咐那几日这几日就留在姚府帮忙,如有情况随时汇报,自己则护送着姚存慧匆匆赶回王府。
“王妃!王妃!您和四爷可算是回来了!”姚存慧和沈桢老远就看到赵管家在王府门口团团转,抬头看见他们飞一样奔跑过来。
“出了什么——”
“王妃!四爷!快,快!大夫人不好了!快!”不等姚存慧问出来,赵管家那边已经急吼吼的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娘怎么会不好呢!”姚存慧不由蹙眉,认为是自己离府的事吓着了萧夫人,不由得训斥道:“是哪个多嘴的又在大夫人面前嚼舌根了?咱们府中的规矩可是又该立起来了!”
“老奴也不知!王妃,您快去看大夫人!四爷,您快去把我们王爷找回来吧,大夫人一直念叨着王爷,可是,我们府上的人不知道该去哪儿找王爷啊!”赵管家哭丧着脸。
姚存慧和沈桢相视一眼均面色大变,萧夫人的情况真的糟糕到了这等地步吗?
“四弟,我女人家从未遇过这种大事,我这心里头慌乱成一团,求求你,快去帮我把王爷找回来吧!我,我可要扛不住了!”姚存慧立刻求着沈桢。
如今他二人都没有见着萧夫人的面,赵管家是外院管家,对内里的情况也不是了若指掌,不知萧夫人此刻究竟是何等情况。如果沈桢贸贸然去找了沈佺回来,结果却是一场虚惊,太子未必不会怪罪他们兄弟在这节骨眼上光顾自己不管大局。可姚存慧这么说了,分明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一个女人家遇事惊慌失措、听风就是雨很正常,含泪苦求到了小叔子头上,做小叔子的也不好意思拒绝部帮忙,即便到头来萧夫人并无大碍,太子也不会怪到沈桢和沈佺身上。女人家即便再厉害也是女人,做出什么不着调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三嫂别慌,我这就去!”沈桢也醒悟过来了,忙拍马得得而去。
“良哥儿?奶娘可抱去了燕顺居?”姚存慧一边心急如焚的往里走一边问道。
“都去了!”赵管家挥起袖子拭了拭汗,急急跟上道:“三夫人、二少奶奶、二小姐、三小姐都过去了,就连老太君也过去了!”
姚存慧脑门一阵眩晕差点晕倒,自昨天晚上到现在,接二连三的意外频出,她就是个铁人也受不住。
“佺儿慧儿佺儿怎么,还不来,还不来呢!佺儿,慧儿”姚存慧进去,外头厅中一众丫鬟婆子们在暗暗拭泪,气氛沉闷而压抑,她急急奔往里间,低低的啜泣和劝慰声中,萧夫人的声音虚弱而飘忽。
“娘!嫂子来了,嫂子来了!”沈佳琳拭着泪,看见姚存慧连忙紧紧握住萧夫人的手摇了摇。
“娘!娘!”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道,姚存慧急忙奔了上去,紧紧握着萧夫人枯瘦的手,一边抖抖索索去摸她的脉象一边柔声笑道:“娘,我来了!王爷马上就来,马上就来了,娘,您别急!我们所有人都好好的,都没事呢!您别担心,您,您也要好好的!”
萧夫人的脉象微弱得几乎不见,又缓慢又沉涩,姚存慧只觉脑子里“嗡”的一下所有的空气被抽出,抽成一片空白,脚下一软差点儿瘫软下去。
萧夫人分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姚存慧的心骤然大痛起来,痛彻心扉!泪水猛然汹涌上来,眼窝一片灼热,死死的咬着唇忍着。
这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她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时候到了这个地步!原本,不是好好的吗?不是一直精神很好吗?
姚存慧心中一个冷颤,她心底原本隐隐约约的担忧,似乎一下子又清晰的浮了上来。
姚存慧抬起朦胧的泪眼,朝黎妈妈看去。黎妈妈没有像往常那样挨在萧夫人身旁伺候,而是较远的站在一旁,无声的流着泪,不停的抬起袖子抹眼睛。
“好了好了,你呀,就是心思重!没事了,没事了!佺儿就要回来了,没事了,别多想啊,好好歇着!”沈老太君见萧夫人的眼睛亮了亮,灰白的脸上似乎也多了两分精神暗暗的松了口气。
沈佳琳则泪眼汪汪的向姚存慧道:“嫂子,娘的情形如何?嫂子,娘不要紧的、娘会没事的,对不对?”
姚存慧心中更痛,眼泪一下子涌上来,她飞快的抬手拭去,勉强点了点头陪笑道:“娘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恩,恩!”沈佳琳拼命的重重点头,好像姚存慧说了就一定是真的一样。
“傻孩子,”萧夫人轻轻的握着姚存慧的手,挣出一丝笑容道:“娘会一直看着你们的,当然不会有事!佺儿呢?佺儿,他怎么还不回来呀!”
“娘,王爷马上就来了,您别着急,他正在往回赶呢!”姚存慧轻轻笑了笑,命人再出去看看,又扭头吩咐容妈将小库房里搁在阁楼上小叶紫檀柜子里最上边一格抽屉中那支盒子里的山参拿出来切了熬成汤送来,同时悄悄向她使了个速速快去的眼色。
熙和堂中有的是名贵的药材,人参也有许多,存放在姚存慧所说那个地方的那支山参,是熙和堂所藏人参中最好、最老的一支,平日里就算用来入药都要嫌药效太过,轻易断断不会用。除非,是用来吊命!
容妈琢磨过味来,生生打了个冷颤,慌忙答应着急急去了。
“良哥儿,良哥儿呢!”萧夫人听姚存慧这么说精神又缓了缓,目光开始到处乱找良哥儿的身影。
“在这儿,在这儿呢!”姚存慧忙从奶娘手中接过良哥儿,抱着良哥儿俯身给萧夫人看,柔声道:“娘,您瞧瞧,良哥儿在对您笑呢,良哥儿最亲他的祖母了!”
“是,是,呵呵,我的乖孙儿乖孙儿”萧夫人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容,艰难的咧了咧嘴,颤巍巍的抬起手来,枯瘦冰凉的指腹轻轻的触碰着良哥儿光洁细腻的小脸蛋,满目的眷恋和哀伤。
良哥儿白嫩嫩、肥肥胖胖的小手挥了挥,不经意握住了萧夫人的手指便紧紧的抓住不放,口内“啊、啊”有声,水汪汪、黑亮亮的大眼睛望着萧夫人,咧开没长牙的小嘴,忽然冲她笑了一下。
“乖孙儿你要听话,听你爹和你娘的话!”萧夫人眼睛眨了眨,眼角慢慢的渗出一滴浊泪。
“良哥儿快告诉祖母,说良哥儿最乖了,良哥儿最听祖母的话了,对不对!”姚存慧心中酸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一出声都带着哭腔。
“傻孩子!”萧夫人凝着她勉强笑了笑,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划过,轻轻的同每个人都说了一两句话,又嘱咐沈老太君保重身体。
众人至此也琢磨出点别的味道来了,一时心中忍不住哀伤起来,酸酸涩涩、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受。
沈老太君年老之人更禁不得如此,忍不住老泪纵横,含泪道:“你别多想,好生养着,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了!”
萧夫人笑笑,没言语。
姚存慧抬头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暗暗念着:沈佺啊沈佺,你千万要回来,千万要回来!你再不来,我可不知怎么办了!
千盼万盼中,沈佺终于回来了,老远便听到他凌乱的脚步声和一声声的”娘!娘!”
众人的精神下意识的振了振,下意识松了口气。均觉萧夫人是心病,正是担心沈佺而起,如今沈佺回来了,她自然也就慢慢的好了。
床上的萧夫人神情果然激动起来,挥舞着双手在半空中乱抓,喘着呼吸急切的叫着“佺儿!佺儿!”
“娘!”沈佺一个健步上前,紧紧握住萧夫人的手,“娘,不孝儿回来了,娘!”
“佺儿,佺儿,你,你”萧夫人死死的握住沈佺的手,皮包骨的手上青筋凸显,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沈佺,紧张的在他身上逡巡着。
“我没事,我好好的,没事,娘!”沈佺心酸不已,声音发着颤,心痛如万箭攒心。
他简直不敢相信,明明他离开的时候,母亲看起来还那么健康,那么精神,才多久的时候,她就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萧夫人呵呵的笑着,喘着粗气道:“你们都在,都在,呵呵,真好,娘死而无憾,死而无憾了!”
“娘,您别胡说!娘!”沈佺心中突然充满了无限的恐惧,茫然了,战栗了,仿佛无处没有敌人的影子,要将他最看重的东西夺了去,偏偏他却找不到这个敌人究竟在哪儿!
“王妃,参汤来了!参汤来了!”容妈捧着个瓷碗急急上前。
“快给我!”姚存慧连忙接过,示意沈佺将萧夫人扶着坐起来,一口一口的喂她。
萧夫人精神也振了振,很乖顺听话张嘴一口一口的喝,将小半碗都喝尽了。
众人的脸色包括沈佺齐齐而变,尤其沈老太君等,这才明白姚存慧为何叫人去熬参汤。可是众人仍旧不敢亦不愿意相信,不由齐齐睁大眼睛紧张的盯着姚存慧,想要从她那里确定些什么。
“生死有命,人总有一死,但求死而无憾,我很欢喜,真的。”萧夫人紧紧的握着沈佺的手,笑得满面恬静温柔。
“娘,您别胡说!来人,快传太医,快去啊!”沈佺咬着牙道。
“不,没用的,我只想你陪着娘,安安静静的陪着娘,行吗?”萧夫人急急说道。
“娘!”沈佳琳捂着脸压抑着失声痛哭起来。沈佺微微抬头,望向姚存慧。
姚存慧泪流道:“都是我疏忽了,是我不好!娘许久之前便不许我再替她把脉,我早就应该想到有问题的,可是,可是!”姚存慧痛哭的闭上眼睛流出一串清泪,“娘前段时间身体看起来很好,其实她是用了药,用了强心秘药硬撑着,如今,如今已经——”
众人闻言齐齐低呼起来,无不变色。
“你这是,这是,唉!怎么这么糊涂呀!”沈老太君不由痛惜。
“老太君、王爷、王妃,”黎妈妈跪了下去,俯首在地用力的磕了几个头,断断续续的哭着道:“是老奴不好,是老奴的错!夫人她,她早就发觉自个的身子不行了,所以,才求李太医用了秘药,为的就是王爷啊!夫人说,大局未定,她不能死,不能连累了王爷!老奴,老奴不敢违背夫人之命也帮着瞒着王爷,老奴有罪啊!”
压抑心头已久的秘密终于吐了出来,黎妈妈捂着脸放声大哭,肝肠寸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沈佺的脸色煞白,紧紧的攥着拳头,嘴角痛苦的抽搐着。
如果萧夫人死了,沈佺身为人子必要守孝三年,吕相爷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到时候丁忧在家,什么也做不了,手中的权限统统交接给别人,那么后果——
“娘,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沈佺痛苦无比的哽咽着,眼眶湿湿的润了起来。
沈佳琳等更是痛哭了起来。
“娘并不后悔这么做,命该如此,娘并无遗憾,真的!傻孩子,别难过,别自责!琳儿,别哭了,娘想看着你们都高高兴兴的,想看着你们笑!”萧夫人虚弱的颤抖着,朝沈佳琳伸出了手。
“娘!”沈佳琳伏在她的身上,死死的抓住她的胳膊,泪水簌簌而下。
萧夫人终于走了,在半个时辰之后。临终前,她不停的和儿女说着话,又用力的抱了一会儿孙子良哥儿,向婆婆沈老太君请了安。她的脸上,自始至终带着恬淡而满足的笑容。
如她所言,此生,无憾!
她终于撑到了这一刻,撑到了尘埃落定这一刻,她的儿子、孙子、女儿、媳妇统统都安全了,无事了!她可以放心的去跟丈夫和大儿子团聚,能够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们,她护住了沈家长房的血脉!她没有辜负他们!
镇西王府中哭声震天,白汪汪一片,雪洞一般。姚存慧、沈佳琳、黎妈妈等哭得肝肠寸断,卢氏、大奶奶等想到萧夫人平日的好,亦无不流泪。
京城中的局势很快被太子一党尽数掌控,太后闭门养病,还政于皇上,太子参政监国。
大乱初定,吕氏一族极其党羽需要搜查、抓捕、审判、抄家,明的暗的吕氏势力都要尽快的清理出来扫除干净,尽快将朝廷彻底的稳定下来。
太子夺沈佺丁忧,命他即刻办差,请奏皇上追封萧夫人为忠勇夫人,御赐匾额冠服,赐黄金五千两置办丧事。
两个月后,吕氏一党皆处置干净,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所牵连人口多达数万。大周江山从此重新实实掌控在皇帝和太子手中。
次年元旦,皇帝禅位于太子,自称太上皇。太子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庆元。东宫诸良娣、良媛皆进为妃嫔,侧妃云氏立为皇后。原废太子妃在皇家寺院悬梁自尽身亡。
跟随太子一同打下江山的众臣亦加官进爵、逐一封赏。沈佺身为其中举足轻重之人,继任新一代兵部尚书,食亲王双俸,赐丹书铁卷,赏黄金万两。云锦钟调往吏部任侍郎,白慕鸢也如愿以偿了了心愿,白家从此脱离贱籍,返回中原。礼亲老王爷、沈二老爷、沈桢、云焰、杜仲等亦各有封赏,众人此时方知,云焰杜仲都是太子一脉的人,西北军从来不曾脱离沈佺的掌控!
初春的寒意渐渐消退,冰河化冻,光秃秃的树枝上冒出了点点嫩芽儿,枯黄的草地也冒出了绿草尖尖,近看不觉,远远的望却可见一片影影绰绰的绿。
一切生机勃勃。
良哥儿已经长了两三颗小小的乳牙,会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的叫着“爹!”、“娘!”,软软糯糯的声音叫人听得心里一片柔软。
“如果娘还在就好了!”姚存慧轻轻叹息,良哥儿咯咯笑着扑入她的怀抱中,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
“只要我们记得,娘便一直与我们同在!”沈佺眸光微敛,然后挑了挑眉,眼中闪闪发亮。
他很庆幸,娶了这个妻子,让他和娘的人生都变得完美起来!他知道,娘走的安详,而他,亦无憾。
“你说的是,宁远!”姚存慧勾唇微笑,二人相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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