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方只好雇人来清理淤泥,郭师傅和他的两个兄弟在内,共找来七个帮短儿的,每人发了把铁锹,先把那些枯死的荷花拔下来,然后挖出淤泥,装到小车里推走,这份钱可不好挣,烈日暴晒,淤泥恶臭,顶着三伏天的毒日头挖淤泥,浑身的臭汗臭泥,好在钱给的不算少,天两顿饭,馒头和绿豆稀饭管够,挖到第二天晌午,荷花池子被挖成了个凹坑,坑底露出些塌碎的古砖,扒开混着臭泥的残砖,下面露出漆黑的棺材盖子,干活儿的人们看这下面有古墓啊,消息传出去,引来不少人看热闹,满池淤泥,这些人只能站到远处看,郭师傅就发现围着荷花池看热闹的,可不光是人,还引出来了些很奇怪的东西。
围观的人个个伸脖子瞪眼,全盯着荷花池烂泥下瓦出的棺材,没人注意还有别的东西跟他们块看,郭师傅可在旁边看了个满眼,心里很是纳闷,
光天化日底下,没人觉得害怕,有人说挖出古墓这种事要报官,园方管事的也没主张,觉得荷花池下有古墓,理应挖出来移走,要不往后谁还敢上李善人花园来,可不管怎么说,也得先把棺材挖出来再作理会,那些干活儿的很兴奋,起哄说清淤泥挖出棺材,里头肯定有值钱的玩意儿,谁拿走就是谁的,当即接着挖泥,李大愣和丁卯也想动手,挖出来好东西可以分份。
郭师傅说:“我看这情形不太对,接下来可能要出事儿,咱别跟着挖了,不信你们往荷花池里瞧瞧,那是什么东西?”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荷花池附近聚集了十几只遍体碧绿的小青蛙,还陆续有青蛙从荷花池里出来,连蹦带跳凑到处,那些青蛙是越聚越多,蛙头全朝着个方向,齐刷刷对准从泥坑里露出来的棺材,群蛙不声不响怒容可掬,李善人花园里的水塘面积不小,种满了荷花,青蛙很常见,但从泥坑里挖出口棺材,人们来看热闹无可厚非,大群青蛙聚在旁边可就反常了,看青蛙的样子如临大敌,不知挖出这具棺材是吉是凶。
三
郭师傅感到事情有异,让李大愣和丁卯别跟再那几个短工挖下去了,其余四个短工却认为青蛙之类的活物儿太常见了,哪没有啊,李善人花园那么大片的荷花池,没有青蛙才怪呢,大白天挖出口棺材还怕炸尸不成,现在看着不动手的人,等会儿看见棺材里有好东西可别眼馋,四个人贪念起,谁都劝不住了,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也跟着蹿叨,恨不得赶紧把棺材挖出来看个究竟。
从来是利动人心,四个干活儿的短工,辈子都没像现在这么卖过力,就见他们四个人赤着膀子挖掘淤泥,酷暑时节烈日当头,汗如雨下也顾不上擦,顺着棺材的轮廓往四周挖下去,这四个人粗手笨脚,只会使用蛮力,挖了半天那棺材才露出半截,荷花池淤泥底下的古墓,有个很窄的墓室,上面起坟,下面有石砖砌成的墓室,看结构像是清朝早期的墓穴,到如今两百来年也算是老坟了,估计早年间李善人在这里造花园,坟头被铲平了,仅存的墓室被荷花池淤泥覆盖,常年受到泥水侵蚀,墓砖塌陷,棺木也让水浸得糟烂了,这口棺木的形状东高西低,方位是头朝东脚朝西,棺身还有漆金花纹没掉净,抹去淤泥能看出是水纹托着蝶蛾飞舞的图案,棺木上有水纹,说明其中安放的是女子。
李大愣说:“这么多青蛙,许不是想吃这棺木上金漆彩绘的大蛾子?”郭师傅说:“净胡扯,棺身的漆彩怎么能吃?”丁卯说:“棺木上根本也不是飞蛾,那是蝴蝶。”三人在旁你言我语的低声议论,这时看热闹的那群人里来了个小张半仙,念过几本阴阳经,懂得观望些个风云气候,他家祖传就是看风水的,从他祖父那辈儿起就号称张半仙,到他这是第六代风水先生,此人岁数也不大,二十来岁还不到三十,他今天听说李善人公园挖出古墓,特地过来瞧热闹,认出巡河队的这些人,告诉郭师傅和丁卯:“这棺材上的金漆不是飞蛾也不是蝴蝶,似蝶似蛾,介于两者之间,这叫青蚨,相传南方有这种飞虫,古时也将青蚨比作金钱,画成图案见发财,可能棺材里的女子,生前是南方人,棺木上有青蚨水纹图案是给子孙后代留财之意。”
郭师傅说:“原来如此,青蚨我可听说过,这种飞虫分为子母,母不离子,子不离母,把母虫和子虫的血分别涂抹在铜钱上,卖东西时拿子钱给人家,半夜里子钱必定会飞回母钱所在的地方,所以子母钱永远用不尽。”李大愣喜道:“还有这等好事?我看咱也去逮些青蚨,把血涂在钱上,往后再也不会因为钱不够用发愁了。”郭师傅说:“这不定是哪个想钱想疯了的主儿自己琢磨出来的,岂能当真?”他又问张半仙:“小张先生,你看泥坑里挖出这口棺材,怎么会引来这么多青蛙?它们把这棺木上的彩绘当成能吃的飞蛾了?”张半仙摇头道:“我瞅着不像,青蛙怎么会识得棺材上画的是青蚨还是飞蛾。”
说话这功夫,那四个帮短儿的已经把棺材挖得五面见天,怎么叫五面见天,棺材盖是面,四周两短两长是四面棺材梆子,这五面都露出来了,只剩棺底还在泥里,荷花池塘中的青蛙也聚了数十只,大大小小看得人头皮子发麻,开始还有人拿石头丢过去,群蛙被赶得散开,不久又聚起来,列阵般排开,整整齐齐蹲在地上,个个瞪目鼓腮,满脸怒容,对着坑底的棺木动也不动,好像临阵以待似的,至此,围观的人们皆有不祥之感,好心劝那几个帮短儿的别再挖了,指不定那棺材里有什么东西呢。
四
那四个帮短儿的也是见财起意,到这地步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看挖泥挖得差不多了,拿铁锹撬动棺盖,那棺盖甚是厚实,这些人也不知道要先拔去棺盖上的长钉,接连撬了几下撬不动,但棺木底端被泥水浸烂了,棺底已朽出了大窟窿,只不过泥水挡住了看不见,这四个粗手笨脚的汉子在上头使劲撬棺盖,竟把莲花底给抠掉了,四周两短两长的棺材梆子,死人躺在其中,头顶祥云脚踩莲花,脚底对着的棺木有金漆莲花图案,头顶心对着的部分是祥云图案,四个帮短儿的用力过猛,棺木的莲花底本来也有窟窿,当时就掉了大块,从里面露出两只穿着绣花鞋的三寸金莲,旧社会女人要裹小脚,尖尖细细,可死人的脚,虽然穿着绣鞋裹着锦被,仍让人看就觉得硬梆梆的,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周围那些人们,掂起脚瞪着眼去看棺木中女尸的两只脚,时间鸦雀无声。
棺木中露出的锦被绣鞋,让泥水浸得变质,颜色发乌,但鞋上还嵌有金丝和珍珠,让日头照熠熠生辉,有个帮短儿的看直了眼,他哪还顾得了什么众目睽睽,伸出手去拽那两只嵌珠的绣鞋,可就觉得棺中女尸那双小脚在动。
李善人公园找短工清理荷花池淤泥,不成想挖出口两百年前的棺木,其中个帮短儿的仗着是白天,壮起胆子伸出手,刚摸到那双笋尖般的绣鞋,棺中女尸的两只脚忽然动,吓得他急忙缩手,跌坐在泥坑中挣扎不起,另外三个帮短儿的跟他是同乡,起出来找活儿干,赶紧过去扶起住,怎么扶也扶不起来,这人被当场吓瘫了。
以前有人恶作剧,夜里扮鬼吓人,把人吓得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要拿迷信的话说,这是在瞬之间吓掉了魂儿,魂魄再回来就不是原来的位置了,有时候缓几天还能恢复,有时候瘫辈子再也治不好了,这个帮短儿的就是吓得腿软坐倒在地,两条腿都没知觉了,嘴里句话也说不出,他那三个同乡把他抬到泥坑外边,交给郭师傅等人扶着,他们要接着下去扒棺中女尸的绣鞋。
那些看热闹的都站在坑边,荷花池边缘清淤挖出个大泥坑,下面全是恶臭的淤泥,谁也不想往里走,有人眼尖,瞧见棺底露出的两只小脚好像动了下,劝剩下这三个帮短儿的别再去了,怕是要乍尸,那三个人哪里肯听,李善人公园管事过来的也拦不住他们,换做成更半夜,没准不敢去,晌晴白日有什么好怕?
从来说贫困二字不分家,穷能困人,人穷了志短,没钱这人就被束缚住了,街上好吃好喝好东西应有尽有,没钱只能干看着,半夜做梦受用番,睁开眼还是出苦力啃窝头,过日子处处都要用钱,没钱便受窘困,这些帮短儿的穷怕了,没瞧见棺中女尸的模样,只看到露出来的那双小脚,穿着镶金边掐金线的绣鞋,鞋上嵌着几个米粒儿般的小珍珠,裹着的锦被和裤子变质发黑了,也就绣鞋上的金线和珍珠还值几个钱,这三个帮短儿的看在眼里心中动火,走到棺木近前虽然不由自主的害怕,那也压不住贪念,步步凑过去,哆哆嗦嗦地去拽女尸小脚上那双绣鞋。
这时郭师傅在泥坑边扶着先前吓坏的那位,听此人嘴里个劲儿在念叨着什么,郭师傅和丁卯俩人听他似乎在说那女尸会动,二人有些诧异,在巡河队捞河漂子这么些年,可没亲眼看见死人白天能动,前些天老龙头火车站货场虽然出过僵尸扑人的事,却是听旁人说的,无凭可查,无据可考,是真是假难以辨别,即便是真有其事,也是出在黑天半夜的时候,这人死如灯灭,荷花池下的棺木中这女尸,死了两百余年,况且白天阳气最盛,说这死尸光天化日之下能动,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但今天这件事很反常,看那群青蛙如临大敌般围着棺材,其中必有古怪。
五
郭师傅错神的功夫,那三个帮短儿的手已经伸出手了,忽听那棺木中咕哝咕哝阵怪响,把这哥儿仨吓得脸都白了,埋在荷花池淤泥下的棺材里怎么会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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