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鬼水怪谈

第29章


此时天快黑了,阴雨连绵,马路上行人稀少,他和丁卯起身往回走,那边李大愣领了犒赏,请上巡河队的人摆了两桌,等他们俩过去吃饭,郭师傅的心思不在这,吃饭时别人说什么他都没仔细听,也无非是说他捉拿连化青,破了好几件奇案,如何如何了得,河神郭得友的名头算传开了,这些话他全没在意,只觉得眼皮子直跳,老年间有种说法——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右眼皮子跳得厉害。
以往的迷信观念中,说这右眼皮子乱跳,是要出事儿的征兆,人们都盼着左眼跳财,右眼皮子跳动却让人提心吊胆,还有另外说,俗传是“左眼跳财,右眼跳人来”,右眼皮子跳个不停,是家里要来人的征兆,来人总比有灾好些,可那也是吉凶难料,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郭师傅先是右眼皮子乱跳,接这左眼皮子也跳,不知到是来人还是来灾,不免心神不安,他撕下指甲盖儿大的块白纸,蘸湿了贴到眼皮子底下,以前认为这样做,可以止住眼皮子乱跳,从饭庄里出来,各回各家,雨夜黑天,他个人往家走,回到河龙庙义庄,将房前屋后的门户关好,眼皮子跳得睡不安稳,索性点上油灯,坐在灯底下捏纸元宝。
旧社会说扎纸活儿,包括纸人纸马纸元宝之类,凡是烧给死人的东西都算,跟裱糊房屋是同门手艺,有些裱糊师傅手艺不错,不过不敢做纸活儿,只以裱糊房屋顶棚为生,因为这是烧送阴间的东西,八字不硬的人压不住,其中的讲究和忌讳也不少,郭师傅捏的纸元宝,是用锡纸叠成,灯下看就跟真的相似,但形状不同,真的元宝有金锭银锭,说老话儿叫大宝,锡纸做的金银锭,两头敲得高,底下还要写四个字——阴司冥府,相传夜里有孤魂野鬼拿了纸钱出来买东西,半夜看那纸捏的金钱元宝,和真的样,天亮再看却是纸钱,做成这样是为了不让阴魂用纸钱骗人,如果商贩三更半夜接过钱来,看到底下有“阴司冥府”的字样,再怎么像真的也不敢收,郭师傅做的纸活儿,都有这般讲究,他睡不踏实,起身在屋里捏锡纸元宝,手里干着活儿,心里总觉得要出事,连化青被拉到小刘庄砖瓦场枪毙了,这个人虽然死了,却保不准会阴魂不散,半夜找上门来。

陈塘庄的人都说连化青是河妖,在永定河撞胎脱生为人,传的是有根有据,郭师傅不敢大意,他知道水里的东西都怕铁,老言古语里常说水能治铁,镇河之物大多是铁牛铁虎,他担心半夜出事,搬动义庄里的炼人铁盒,上下两半分开,前门后门各放个顶住门,心里觉得安稳多了,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在灯下叠了百十个锡纸元宝,想起还有中午买的包子,正好半夜里垫口,吃完包子接着捏元宝,不知不觉困意上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河龙庙前后两进,前头临着街是纸活儿铺,后面半间大殿是义庄,他在前屋睡到半截,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身边有人说话,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只见面前站着个人,这人身穿长袍,十分高大,但屋里的油灯很暗,看不清对面这个人的脸,瞧那穿着打扮却有些眼熟,前后门都顶着,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的屋,正指着后殿屋顶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显得很急,似乎在告诉他:“屋顶上有东西!”
郭师傅心里惊,再看面前根本没有人,屋里油灯还亮着,赶忙捧起油灯到后头查看,后殿年久失修,大雨下到半夜,殿顶让雨水冲塌了大块,残砖乱瓦掉下来,露出很大个窟窿,他心说悬了,殿顶要是全塌下来,能把人当场活埋了,正想着,忽然闻到股河中淤泥的腐臭,这股恶臭,跟连化青被枪毙前吐出的黑水味道样,随即有个像人又不是人的怪物,从殿顶破洞中跃了进来,这怪物三尺来长,四肢有爪,身黑似漆,目光如炬,两只眼像两盏灯似的,直冲着他扑了过来。
他心知这是打连化青身上逃走的东西,全身暗绿色的河泥发出尸臭,还挂着许多水草,河龙庙义庄后殿中只有盏油灯,雨水从殿顶落进来,将油灯打灭了,立刻黑得伸手见五指,漆黑团的大殿中,怪物的两只眼如同鬼火般,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他骇异至极,怔之下,怪物已带着腥风扑到眼前了,他手里连个家伙也没有,空捏着两个拳无法抵挡,此刻再想拿铁器也来不及了,只得绕着棺材躲避,在这义庄大殿住了多年,殿里的砖瓦在什么方位,他闭着眼也清二楚,围着棺材东躲西藏全力周旋,浑身尸臭的怪物来势虽猛,时半会儿却也扑不中他,不过他明白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心中不住叫苦。
从殿顶跃下来的怪物,接连几次扑不到人,追来追去,下扑在棺材上,义庄中的破棺材已经用了几十年,棺底铺着层白米,柏木棺板糟朽不堪,碰就散,耳听喀嚓声,棺材板子和白米散落在地,郭师傅看不见脚下,绊了个跟头,踉跄中撞到广济龙王爷的泥胎塑像身上,他死中求活,躲到泥像背后,感觉到那股腥臭的阴风逼近,此刻人急了拼命,肩膀脑袋顶住三丈多高的龙王爷神像,发声喊用力推过去,也不知从哪生出那么大的力气,只听轰隆声响,殿中供奉的这尊广济龙王神像,顿时倒塌下来,正将那怪物砸到下面,三丈来高的神像虽是泥胎,那也够份量了,满身水草河泥的怪物两臂乱抓,但是让龙王爷的泥像死死压住挣扎不出,不久便不能动了,郭师傅用力过度,也在大殿中昏死过去。
待到天光放亮醒转过来,从殿顶大窟窿看出去,外头雨也住了,毒辣辣的日光照进来,广济龙王爷泥像下压死的东西,是具披散头发的死尸,面目肿胀难辨,身上尽是淤泥和水草,皮肉有鳞,臭不可闻,不到中午仅剩枯骨,皮肉化为地的黑水,有认识的人说这是河魃,河中死尸被阴魂凭附,当年撞胎托生的连化青,本是永定河里的河魃,得了胎气托生成人也不容易,却让郭师傅在魏家坟捉住,送到小刘庄法场上枪毙了,缕阴魂借着法水不散,逃回永定河,取了原形,也就是河底淤泥中的具古尸,又上门来寻郭师傅,亏得广济龙王爷显圣,泥像倒下来压住了河妖。

郭师傅也是这么想,他寻思在灯下捏纸元宝时,有个穿长袍的人提醒他殿顶上有东西,但家里没这个人,不是龙五爷还能是谁?何况凭他的力气,无论如何也推不动那么沉重的泥胎塑像,可见广济龙王才是真正的“河神”,他许下愿,将来要给广济龙王重塑金身,却不知当着神灵绝不能轻易许愿,许了愿必须要还,当时想着是能够办到,点点存钱,迟早有天,可以重修河龙庙大殿,谁料想没过两年,全国解放了,新中国成立之后,破除迷信思想,龙王庙属于封建残余,怎么可能批准重修?解放后河龙庙义庄被拆除,周围全盖起了平房,当年广济龙王捉拿旱魔大仙,以及泥胎塑像显圣,压住永定河尸魃的旧事,便很少有人知道了,老辈儿人提起来,也只当成民间传说。
经过捉拿连化青事之后,提起河神郭得友,在天津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郭师傅不敢当此称呼,仍是带着巡河队捞尸救人。五河水上警察队只有夏天忙,夏天游野泳的人多,到冬天河面冻结,掉冰窟窿里淹死的人也没法打捞,连着几个月没活儿可干,那时候他要以裱糊纸活儿及操持出殡为生。
再说魏家坟那块石碑,九四九年初平津战役,东北野战军几十万大军进攻天津,两路人马东西对进,拦腰斩断,魏家坟带是解放军佯攻的突破口,战斗倒不十分激烈,只是打炮打得厉害,石碑在那时候毁于炮火,往后住在南洼的居民是年多过年,四级跳坑被逐步改造填平,不再受水患影响,由于炮火炸毁了那块石碑,魏家坟积郁的阴气也从此消失,往后没人再见过那卖馄饨的老头和小女孩。
从三岔河口沉尸案开始,陈塘庄土地庙托梦,李善人公园掘棺,魏家坟探鬼楼,恶狗村捉妖,阴阳河蛇仙指路,小刘庄砖瓦场枪毙连化青,直到龙五爷显圣压住永定河尸魃,关于河妖连化青的传闻,在天津卫流传了很多年,以前有说相声说评书的艺人,把这些事攒成了评书,到茶馆里给听众们讲,主要围绕魏家坟阴阳河来讲,街头巷尾间传讲的人就更多了,内容也更加离奇。
当年天津每过几年就要发场大水,而如今气候变化太大,水土流失严重,年到头不下雨也是常事,想象不到当初闹水灾的情形了,九河下稍之地,在解放以前饱受水患之苦,所以出现了不少关于河妖水鬼的传说,自打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五十年代发过最后次大水,越往后人口密度越大,狐狸黄狼类的动物在城中近乎绝迹,那些稀奇古怪的事也就少多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只不过说的人少罢了,比如捉拿河妖连化青,老百姓们口耳相传的内容,大致是由三岔河口打捞沉尸开始,到义庄大殿中的泥像倒塌压住怪物为止,魏家坟阴阳河这段书基本上算完了,但河神的故事还远没结束,这仅仅是前半部分“魏家坟捉妖”,接下来要说“粮房胡同凶宅”,那是九四九年建国以后的五六十年代,发生在海河边上的怪事,很少有人知道。
第十二章河底电台
打这开始说“粮房胡同凶宅”,九四九年月天津解放,到零月新中国成立,免不了移风易俗,不准再抬棺绕城出大殡,也不让烧纸人纸马,“河神”之事都没人提了,冒充和尚混吃混喝的李大愣,还有替人看风水算命的张半仙,到这时候全丢了饭碗,不是在邮电局去扛邮包,便是去火车站做搬运,累得要死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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