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南方

踏上那个晒谷场，何小亮就发现奶奶正站在门边，仿佛是知道他要回来，特意等他一样。
    看到何小亮向她跑了过来，老人家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
    “奶奶！”何小亮像小时候一样一边大声叫着，一边跑向了奶奶身边。
    奶奶真的老了，脸上布满着皱纹，两只手像风干了的鸡爪，牙齿已掉得一颗都不剩，嘴巴深深的陷了进去，背也驼成了个直角，再也直不起来了。
    何小亮最早的记忆是在两三岁时，爷爷要种田，奶奶用一个小竹背背着他去地里锄地，他则站在奶奶的小竹背里，啃着一个大红薯呵呵笑着。
    如今，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依然还要干着农活。
    “奶奶，你是不是知道我要回来啊？”何小亮用很大的嗓门对她说道，奶奶的耳朵现在是越来越背了。
    “你妈妈打电话说了的，吆儿啊，你咋么穿那么少呢？快进屋烤火去！"奶奶见他冻得发抖，心疼的抓住他的手往自己怀里揣。
    吆儿，是湖南土家族人对孩子的呢称，也是宝贝的意思。
    堂屋里的柴火烧得很旺，奶奶还在不断的往里面加柴，何小亮放下背包，搬来一把椅子在火坑边坐下，边烤着边不断的搓着双手。感觉到了身上渐渐暖和了起来，才发现奶奶早已进屋找了一件他在家时穿的厚棉袄出来。
    “快点穿起！”奶奶走过来帮他穿在了身上。
    “你坐起烤火，我去把猪喂了。”奶奶边说边向厨房走去。
    何小亮马上跳了起来，顾不得自己的手脚还麻木着，跟着奶奶跑进了厨房。
    “奶奶，我来吧！”何小亮抢过奶奶手里的猪食桶，在大铁锅里勺起了猪食。
    “你不会搞的。”奶奶又抢了过来，说道。
    “不会搞你教我不就行了。”何小亮又从奶奶手里抢回来，大声凶了她一句。
    奶奶不再作声了，孙子凶她，她也感觉到很幸福。
    “奶奶，莫喂那么多猪了嘛！买肉吃不就行了。”何小亮边舀猪食边对奶奶说道。
    “买了也要拿得回来才行啊！”奶奶说道。“现在我这身子骨，走上街都难了。”
    何小亮被呛了回来，想了想，又何尝不是这样。
    假心假意的关心谁都会，可是他又真正的为奶奶做过什么？是有能力接她去城里住？还是有能力为她请个保姆？
    他的心里一直就只有个紫依，何时装过这些亲人？
    喂完猪栏里的两头小猪，何小亮这才想起问爷爷去哪儿了，听奶奶说爷爷去后山砍柴了，何小亮衣服也没顾上换就朝后山奔去，也不理会奶奶在他身后大声喊叫。
    在林子中叫了爷爷好久，何小亮才终于找到了爷爷。
    “吆儿，你到屋了？(你回来了)”爷爷的胡子头发全白了，绵袄烂得不像样，棉花都露了出来，看到何小亮，他停下了砍柴的手。
    “到屋了，爷爷。”看到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砍柴，何小亮的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可家里就这两个老人在家，他不砍谁砍呢，农村里的人是再怎么样都离不开柴的。
    “爷爷，我来砍。”何小亮从爷爷枯黑的手中接过了柴刀，说道。
    “你不会砍的。”爷爷想把柴刀夺回，何小亮此刻已经手握柴刀干起了活。
    砍完柴回到了家，奶奶已经在拨着鸡毛煮着猪脚，开始为晚上过小年做准备。
    “奶奶，年货买了没有啊？”何小亮一边忙前忙后的帮奶奶，一边问道。
    “往年都是你吆丫丫(小姑)买了送过来，今年你妈要回来，就让她回来买。”奶奶说道。
    “奶奶，我妈她几时(哪天)回来啊？”何小亮问道。
    “不晓得。”奶奶说道。“等下吃完饭你打电话问她嘛，你妈妈老是讲你恨她，她好寒心滴呢！吆儿啊，你妈妈出去打工也是为了你，她不是故意不带你的，在这山旮旯里，不出去打工怎么搞得到钱呢？你要体谅你妈妈，多给你妈妈打电话。”
    “我没恨她，我晓得她对我好。”何小亮说道，心里有点难受。“奶奶，你叫他们莫出去打工了嘛！你们年纪这么大了，也没个人照顾，我现在自己也能挣钱了，他们还出去挣那么多钱做什么？”
    “你妈妈想帮你挣钱买房子啊！”奶奶说道。虽然她已一把年纪了，但心里却像明镜一样，什么都懂。“吆儿啊，上次你带回的那个丫头，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呢！你妈妈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跟老的一起住，你妈妈她想帮你在城里买个房子，就你和你媳妇儿两个人住，我们几个老的，也就不建什么房子了，就在这儿窝一辈子算了。"
    “吆儿啊，你都不晓得你爸爸妈妈在外面有多辛苦。”奶奶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妈妈在制衣厂每天都要一两点才下班，她跟你爸爸每天连早餐都不吃，过年都舍不得买顿肉，他们都是想早点为你挣够买房子的钱，好早点娶媳妇抱孙子啊！"
    何小亮默默的听着，眼眶都湿润了。
    原来爸爸妈妈早就有了帮他买房的打算，可自己却一直恨他们。
    活了二十几年，没对爸爸妈妈感过恩，除了乱花着他们的钱，就是让他们操心，让他们难过。
    现在的他终于后悔了，可现在后悔会不会太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