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走失的孩子

“清明时节雨纷纷”，亘古不变的天气预报！
    一大早就被叫醒，随浩浩荡荡的扫墓军奔赴镇上唯一指定墓场“钓鱼台”。大家行色匆匆，都想争取在“清明雨”还未来临之前完成任务。在人群中有很多过年都没回来的人，我很疑惑，难不成春节还没清明节重要？我问爸爸，爸爸说，升官发财了的回来感谢祖宗，还没升官发财的回来祈求祖宗保佑。我恍然大悟！
    在钓鱼台，我家有块墓地，是太公留下的唯一遗产。这块偌大的墓地得以残存，完全得益于太公的早死。都说，要是太公晚死几分钟，这块墓地就没了！要说，太公没有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步还得得益于他的早死！
    事情是这样的，我太公是当时镇上唯一的秀才，声名鹊起后，办了私塾，人都尊称他“喻先生”，赚了钱后，他买房置地，成了镇上有名的财主，可以说是光宗耀祖。但名利双收后，他没有积极进取，实现自己成为镇首富的梦想，而是嗜赌成性。或许，赌是他认为的实现梦想最快的方式。可事实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很快，他输掉了所有的田地和房屋，他也在赌桌上气绝身亡。要是他当时想起还有这块墓地，肯定能多活几分钟，或许，十天半月，十年八年也说不定。更或许，太公就因为这块墓地把梦想实现了呢！谁说的准?
    也许，这就是命吧！
    我正要把一沓“八亿”的“天地币”烧给太公时，爸爸拍拍我的肩膀，说：“别给他烧太多钱，你太公是个赌鬼！”
    “拜托，不用每年都这样吧！”说完，我把钱都扔进了太公坟前的火堆里，而且越扔越起劲，谁也挡不住！
    回来的路上，大家都说我烧太多钱会害了太婆，因为太公又去赌钱，肯定会把太婆气死！
    我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就问爸爸：“爸，你说大家都烧这么多钱，会不会引起通货膨胀，爆发金融危机呀？”顿时，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有的甚至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很多人都笑出了他们本该流出的眼泪。
    大家的笑声告诉了我答案：不会，绝对不会！
    你看，地府也许是个不错的地方！
    晚上，妈妈削了个苹果来到我房间，阴谋显而易见。
    “妈，你知道吗？今天我拼命地给太公烧钱，别的我一分没烧，把大家气得半死。呵呵......”我咬着苹果，开心地准备细说。
    “你也真是，都大学生了，还不懂事，你太公又不是什么好人，你太婆倒是了不起，一个人拉扯大那么多孩子！说起来你们一家四代都不是什么好人，倒是女人都挺好！”
    “你这样贬低他人，抬高自己也太过分了吧！你倒是说说，我们一家四代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我开玩笑随便说的。还是说说你们学校的事吧！”
    “不行！你今天不说清楚，我肯定睡不着觉！”
    “真要说？”
    “说吧！”
    “那就从你太公说起吧！你太公是个赌徒，当然他也不是生下来就是赌徒的。一开始他还是当时镇上唯一的秀才呢！可自从......”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直接跳过说我爷爷吧！”
    “其实，你太公也不是一无是处，你看，他给我们留下那么大一块墓地，能卖好多钱呢！”
    “还是说说我爷爷吧！我就想不通我爷爷老实巴交一农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他干的坏事都在你出生前，你怎么会知道？”
    “他干什么坏事了？”
    “重男轻女！”
    “直接说！”
    “你大姑还7岁的时候，看到同龄的孩子都去上学了，就吵着要上学，被你爷爷打了个半死，而且每说一次就打一次，一直打到你大姑10岁！后来，你其他姑姑到了上学年龄也不敢说上学了，甚至想都不敢想！你看你爸那些兄弟们哪个没读满初中！你大姑16岁的时候，你爷爷要把她嫁给他故友的儿子，你大姑不从，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你爷爷毫不心软，并恶毒到给你大姑绑上石块扔到河里去喂鱼，途中才被人救下！他甚至厚颜无耻对围观的人说是要遵守承诺！你大姑的出嫁成了杀一儆百的教材。后来，你其他姑姑的婚姻都是你爷爷说了算，完全没遇到任何阻力！你知道吗？你小姑的出嫁是居然是因为你小姑她公公答应你爷爷，只要你小姑嫁过去，他就把女儿嫁给你小叔！一直以来，只要是儿子家有什么事，他都去女儿家要钱！不说了，越说越气！”
    我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妈停下来了我也没发现。
    “怎么了？”妈拍了拍我的肩膀。
    “啊？说完了？”思绪被突然打断，让我无所适从。
    “不说了，太气人了！还好你姑姑们都不记仇，要不你爷爷肯定要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恩，那说说我爸吧！”
    “你爸？你爸就更气人了！他高考屡试屡败，可又不甘心在家种田，就到我家来相亲，想娶了我后靠着你外公辉煌腾达！当时你外公可是当时镇水利局的局长，你外婆也是地主的女儿，有钱有势呀！我当时也傻，看你爸长得“齐整”，样子又老实，就答应了！你外婆当时极力反对，可你外公看你爸有文化，加上疼我，就做了主！谁知你爸在镇里当了个会计后，就不着家了，天天在外面打麻将！无论我怎样以死相逼，也没阻止他迈向麻将桌的脚步！后来，碰到干部下放，你外公因为娶了地主的女儿，政审没过，得了三千块钱，就被下放了！人走茶凉，你爸也跟着下来了！你知道吗？你爸那个傻瓜居然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还闹着跟我离婚！我看在孩子的面上才没跟他离的，那时候你姐一看到我哭，就跟着哭！看着都心疼！我哪能像你爸那样没良心呀！那段日子，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你爸总算是脱胎换骨了，一人做三份事，真难为他了！”
    这次轮到妈妈发愣了，她眼睛盯着窗外，像是要从窗外找寻什么！
    “在想什么，女强人！”我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什么？”妈妈的思绪像被拉长的弹簧迅速弹了回来，把目光移向我的时候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该说我了，妈！”我刻意把“妈”字拖得很长。
    “你呀！还要说吗？集祖辈缺点于一身，可以说是狼心狗肺！”
    “我怎么了，我？”
    “你还好意思说，你可是我花了两年时间把你救回来的，要不，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蹲监狱呢！”
    “算了，还是别说了！我累了，我要睡觉！”我边说边把她推出房间，心虚让我面红耳赤。
    “反了你！”妈笑着往门外退。
    “儿子，别往心里去！就是想和你聊聊天！”我快要关门的时候，妈突然回过头说了这么一句。
    “不会，谁有你那么小心眼呀！”
    妈拿起扫把冲过来，我赶紧把门关上。
    “明天再收拾你！”
    “别呀，明天我就回学校了，打坏了还怎么见人呀！”
    “就你嘴贫，早点睡，记得盖好被子，桌上的奶记得喝......”
    “知道，知道......”
    妈走后，我靠着门瘫坐在地板上，眼泪迅速溢了出来......
    梦中，我听到太婆对太公说：“老头子，别内疚，你看，我们重孙子都上大学了！”
    听到大姑对爷爷说：“爸，别内疚，你看，我们都当奶奶了！”
    听到妈对爸说：“老公，别内疚了，你看，我们外甥都上幼儿园了！”
    听到妈对我说：“儿子，别内疚了，你看，妈身体不是好着吗！”
    醒来，发现枕头已能挤出水来！才明白，有一种亲情叫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