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劫

第24章


 
  易位而处?他还真不想要!钟离瑨笑了笑,不置一辞。 
  邢柟了然道:“不愿了不是?最可恼者,便是这终身大事,攸关一生,却偏要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我娶妻,却不让我自主!” 
  “这又如何?反正‘女子者,无外乎操持井臼、生儿育女而已’。自主不自主的,都无非是女子罢了。”钟离瑨道。 
  “你!”邢柟气结,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用他的原话来取笑他!他哼一声,斜他一眼,不过又奇怪道:“我一直觉得怪异,你这家伙恁是与常人不同!他人心事,全不闻问,可叹我家七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倒是说说,难道你真如所说,是五心难动吗?” 
  他是“五心难动”吗?钟离瑨自问,以前他从来不曾自疑过,只是如今再问,却似有些勉强。他取水喝了一口,将那些疑惑撇开一旁,对邢柟道:“本是在说你的烦恼,何必扯到我身上来?如今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 
  “我要退亲!”邢柟宣称。 
  “此事太难!”邢家是宗族大家,贸然退婚,出尔反尔,岂不落人笑柄?钟离瑨道:“刘家姑娘并无失德之处,婚姻既定,邢家断无不娶之理。或者……”他坏心地建议道:“你正好可以求娶两个,不仅解决问题,还可以尽享齐人之福,岂不两全其美!” 
  “嗯?”邢柟一愕,别指望他安什么好心眼,这家伙根本唯恐天下不乱,可是……这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之法,他还真没这样想过,“可是……”他犹豫着,“你想她会愿意吗?” 
  “谁?”钟离瑨迅速追问。 
  邢柟脸上掠过难得一见的腼腆,不过很快故作坦然道:“窈窕淑女,寤寐思服,我此前不识此中滋味,如今知道了,也是人之常情!” 
  绕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钟离瑨要笑不笑地盯着他。 
  “哎呀!就是……王映淮啦!”邢柟狼狈地说出来。 
  “哦!”钟离瑨故作恍然大悟。 
  既然说破,邢柟也不再拘束,急急问道:“拙玉你说,她会愿意吗?” 
  面对眼前这张热情急切的脸,钟离瑨蓦的感到似有一种不甚愉快的感觉泛上心头,下意识地甩了甩头。 
  邢柟却会错意,失望道:“我也是这么想。想她天仙一般的人儿,就算她愿意,谁又舍得令她委屈?莫怪她要我离开邢家大族呢。” 
  “此话怎讲?”钟离瑨奇怪地问道。 
  邢柟道:“日前我去询问她心意,她是这么表示的。” 
  “是吗?”钟离瑨觉得不可思议,王映淮会对邢柟有意?不是说邢柟不好,而是……他总觉得那样一个超凡脱俗的人,绝不会轻易为男子动心,也不是随便哪个对她心生爱慕的男子就能匹配得了的,就算他自命不凡的钟离瑨也……呀!他赶紧拉回思绪,问道:“她可曾明说?”那种决定也不似她会做的。 
  “她自然不会明说!”邢柟道,“她当时念了一首《双燕》诗,诗里是这么说的。” 
  “《双燕》诗?”这种名字,听来似乎确实是有情有意的。 
  “是啊!她说:”寄语多情双燕子,移巢他处诉衷肠‘。她必是想到邢家难许她进门,所以要我离开邢家。我思量着,若是族中果然不许,便是离开,又有何妨?“邢柟道。 
  钟离瑨疑惑着,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似乎心有不甘,他沉吟着再问道:“这诗,只有这两句吗?” 
  “哦,还有前两句,”邢柟道,“不过说些即景的话。” 
  “哦?什么即景的话?”钟离瑨似乎问得有些急切。 
  邢柟想了想,实在记不太清,他本来就对这些诗呀文的没多少兴趣,当时听到后两句,一时兴奋,哪还顾得其他许多!“好像是什么花影啦,画堂啦一类的。”他回忆着。 
  钟离瑨深思地企图将这些片断整合起来,直觉王映淮的意思似乎并不像邢柟理解的一般。可是毕竟没有确凿证据,只好道:“坚如,我的建议是,你最好再问她一个实在话,这些揣测之辞,也许,未必是她明白心意。” 
  邢柟看着他,点点头。他说得不错,毕竟离开家族,事关重大,非同小可。 
   
第十章 
  巡社聚义大堂。 
  堂中觥筹交错,笑语喧然。 
  年轻的一辈人围坐在一席中。王映淮原本想随夫人们坐在帘后那一席,不想被邢柔柔拉了出来,献宝一般,只听得她在席上眉飞色舞地介绍水淹完颜宗陟的故事。 
  “痛快!痛快!”邢柔柔道,“我女子部总算扬眉吐气了!” 
  “你?”邢柟哂道,“就凭你,哪有这等奇谋?若非王夫人从中谋划,你那女子部怕是永无翻身之日!” 
  “六哥你恁是这般扫兴!”邢柔柔不悦,“若非我等将完颜宗陟引开,等你援兵解围,还不知要到哪一日呢!” 
  “所以啊,东平解围,首功当归王夫人!”邢柟对王映淮谋划的解围策略,心服口服。 
  “哪里!”王映淮赶紧道,“女子部训练有素,勇往直前,人所共见!七小姐功不可没!再者,水淹敌军,若无完备的地突导引工事,亦不能成,此功又非钟离社长莫属!映淮不过是顺手牵羊,对此二者加以利用罢了!奇谋首功之说,映淮不敢居之!” 
  邢梁开口道:“王夫人过谦了!此番大捷芦苇滩、解围东平镇,王夫人都是首功一件!此前,邢梁得罪之处,还望夫人海涵!”并站起身,举杯相敬,“邢某仅以此杯,向夫人谢罪!”然后一饮而尽。 
  王映淮赶紧起身回敬,“副都社言重了!映淮实不敢当!”之前对他的不满,此时也不需要再计较了。毕竟身为巡社副都社,谨慎从事并没有什么大错。 
  邢梁颔首,请王夫人先坐,然后自己再坐下。终于一段误会,冰消瓦解。 
  邢柟对王映淮道:“那完颜宗陟此次大败之后,想来不敢再打夫人的主意了!” 
  完颜宗陟围攻东平的企图,早在镇中传遍,着实令王映淮尴尬,没想到这个邢柟,偏是不知避讳,挑此话题。她无意间向一直沉默的钟离瑨投去一眼。 
  “完颜宗陟不过是后援策应罢了。”钟离瑨突然开口道,“此次金兵主部还是在芦苇滩。这部金兵虽则号称三万,但被诱入水泽之中,与步军无异,而近战乃我军所长,金兵更是不习水战,是故能得大获全胜。此番得胜,之所以值得庆贺,不同于以往者,正在于制克了金兵轻骑。我军与五马山在芦苇滩布防时……”众人被他的言论吸引了过去。 
  王映淮感激地望向钟离瑨,他正在评论芦苇滩战事,并没有看她。 
  “嗯!”邢梁满意地总结道:“此番大捷,乃是我巡社创建以来,最快意辉煌的一次!而且,我等小字辈,个个奋勇当先,不落人后,真是可喜可贺!来来!诸位满饮此杯!” 
  众人笑着饮尽。 
  邢梁环视众人,感觉意犹未尽,似乎还缺了点什么,看到钟离瑨,顿时明白过来,“拙玉!有酒无诗,也是缺憾,由我先来,你接着,大家联句,如何?” 
  众人没有异议。虽则像邢柟之流不好读书的大有人在,但大哥有兴趣,大家也不必扫兴。 
  邢梁道:“我的首句是:羯鼓惊南阙,铁蹄踏中原。” 
  “关河久冷落,义勇战犹酣。”钟离瑨续道。 
  “马陷芦苇荡。”有人接了一句。 
  “水淹敌胆寒。”邢柔柔很快续上。 
  “何当扫燕蓟,一举斩柔然!”王映淮慨然结句。 
  “好气魄!”钟离瑨脱口赞道。 
  邢梁也有同感,但教钟离瑨先说了出来,他心中那股不确定的忧虑又沉渣泛起。“王夫人不仅智计百出,气魄胆识更不让男儿,实为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他夸赞着王映淮,同时却观察着钟离瑨,只见他仍是那一贯的淡定闲适、神态自若地喝着酒,又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似乎那声叫好,与平日任何人舞得好剑、赋得好句时毫无二致!他是否太多疑了?他收回目光,无意间又对上邢柔柔的眼睛,嗯?他似乎又在妹妹的眼中找到了同感。 
  “副都社过誉!”王映淮敷衍着,心里有些后悔,本来到这巡社来后,就已经太过锋芒毕露,不管怎么说,自己一个已婚女子,混在这一干年轻人当中,已是失宜,如今竟然还如此冲动逞能,去抢年轻人的风光,成何体统?再看那邢梁与邢柔柔近乎忧虑的神色,已可知她的举止已然引起他们的警觉了。邢柔柔虽从未透露过一个字,但眼底眉梢的情意已经再分明不过!尽管她自认与钟离瑨之间,并没有半点情意的牵扯,更没有半分失仪之处,但是应当避嫌的地方还是要尽量避开,以免被有心之人妄加揣度,以至无中生有,积非成是。 
  之后的酒宴,她刻意地绝不向钟离瑨的方向看去任何一眼,也刻意对席间的谈话充耳不闻,但似乎钟离瑨也没有多话。 
  庆功酒宴饮至半酣,已有一些不胜酒力的老人和夫人纷纷退席。于是,王映淮也借口醉不可支,匆匆离开了聚义厅。 
  * * * 
  王映淮由春梅陪伴着,缓步花园中,向客院方向行去。小风微微,月移花影,在小径上摇晃。大堂的灯火人声渐远,园中的虫鸣此起彼伏。 
  前方树影中露出小亭一角,再不远就可以出花园了。转过小径,她蓦的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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