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

第26章


  安素颜礼貌地回答他:“他们现在都在南州新丰水电基地。我父亲已经退休了,母亲是职工医院的护士。”
  “哦。”程永业点点头,“那里可是老少边穷的地区啊,生活一定很艰苦了。他们就没有想过要调出来吗?”
  “下海潮那阵子,我母亲倒是想过让父亲出去,但父亲不愿意,也就作罢了。”安素颜说。
  程永业又问:“你,就要毕业了吧?”
  “我已经毕业了。”
  “哦,那倒是可以把你父母接出山来享享清福了。”
  安素颜笑一笑说:“我现在恐怕还没有这个能力。再者,我父亲也未必愿意。”
  “你都联系的什么工作?”
  “大学教师。”安素颜回答。
  “哦,大学教师好啊,待遇不错嘛,最近更是经常听说教师加薪。我们新开的楼盘,就有不少大学教师前来咨询,甚至还有人在我们‘红景丽家’买了一幢别墅,可见现在的大学教师,底气十足啊。”程永业说。
  安素颜看着他,虽然已经发福,但他保养的很好,并不显得臃肿而肥腻,只是言谈间流露的,总是那种高人一等的优越,她不卑不亢地说:“我才刚毕业,只是个小字辈,买房置产的事还很遥远,别人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想,这种情况毕竟还是少数。”
  “诶!”程永业不同意,“现在的情况是,年轻人的手笔可比父辈们大得多。我看以安小姐这样的条件,想找一份更高薪的工作也不难,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推荐推荐。”
  “谢谢程先生,我就不必了。”安素颜客气的回绝。
  “倒也是,”程永业看了儿子一眼,后者正皱着眉头沉默着,显然对父亲的态度很是反感,但这并不妨碍他接着往下说:“女孩子嘛,只要找一个有钱的男朋友就够了。”
  对于他一再含讽的谈话,安素颜一直隐忍着,到了这一句,她不由得反唇相讥道:“的确,恐怕程先生的阅历就是这个命题的最好注解。”
  “嗯嗯。”程永业噎了一下,有些狼狈地假装咳嗽,心里约略有些明白高婷雅何以败阵的原因,这个女孩果然不是一般的老成,他倒是低估了她。而一旁的程逸兴早就“噗哧”一下轻笑出声,眼见着父亲败阵,心里有一丝快意,他恐怕还以为安素颜与他自己交往的那些女人一样,只会耍一些拙劣的小聪明吧。程永业气哼哼地横了儿子一眼,指使说:“你,去我车里把那篮水果取出来招待客人吧,我先前忘了拿回来了。车钥匙到我书房里去找。” 那篮水果其实是他当时故意留在那里的,以便到时候能有个支开儿子单独与安素颜开门见山的借口。
  程逸兴顺从地站起身来,临走对安素颜笑了一下,他知道她完全能够应付,她刚才的表现令他叹服,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临阵不乱的她了,对于她而言,似乎压力越大,她的头脑越清灵,然而每次跟他在一起,她却反而总是处在下风,这大概就叫做“关己则乱”吧,对于其他人,她总是超然事外的。
  等程逸兴走远,程永业仰靠向沙发,几乎是用眼角睥睨着安素颜说:“你开价吧,要怎么个数,你才肯离开我儿子?” 
  安素颜并没有被他倨傲的姿态打压下去,语含讥诮地问:“程先生是做房地产的,若换作是我,你说我会建议您按揭付款呢?还是一次缴清呢?” 
  程永业笑起来,“说得好!看来你是想要前者了。” 按照按揭息息相因的算法,按揭的年数越多,赚取的利润也越大。但是如果她以为抓住了他儿子,就抓住了他这个聚宝盆的话,她的算盘就打错了,想掏他的口袋,可别想拿到一分钱。
  安素颜淡笑了一下,说:“我什么也不想要,因为,你的儿子不是房子。”
  “的确不是房子,而是可以随意填写的无限期空白支票簿。”程永业讽刺地点破说。
  “那是你的看法,”安素颜缓缓地说,“就好比你以为你自己在每个女人眼中都是一座大金库一样。”
  “我的确是,”程永业不无得意地说,“难道你认为我不是吗?”
  安素颜笑了,“我的确认为您不是,您充其量不过是一个金库的保管员而已。”拥有金钱而又事事以金钱为考察标准的人,其实已经沦为金钱的奴隶而不自知。
  程永业一愕。
  安素颜接着说:“珍宝之所以成为珍宝,是因为你把它看得太重,而对于无心于它的人来说,它本就是石头而已。您尽可以放心地保有您的金库,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加入您的行列。”
  程永业面有愠色,他岂能听不出来她在拐着弯骂他是守财奴,他嘲讽地说:“你敢说你与兴兴交往,就与他丰厚的身家毫无关系?”
  安素颜笑着说:“好像也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因为,若非您把他送到华宜去念书,我们也不会相遇。”
  程永业斜视着她说:“那么你别处不去,而特地去华宜联系实习,难道不是别有居心吗?”至少是想借此钓到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功家长。
  安素颜瞟了他一眼,“我就是说没有你也不信,因为你心里早已有定论。”他轻蔑的姿态,已经令她不屑于再与他多费口舌。其实,去华宜实习纯属偶然,她只是揣着学校的推荐信到处乱打乱撞而已。
  程逸兴端着切好的瓜果进来,招呼安素颜吃瓜。
  安素颜辞谢说:“谢谢,不用了!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就要托运了。”
  程永业疑惑道:“托运?难道你不是留在城里吗?”他还以为她必然留在这里等着到时候能够赖着与程逸兴一块儿出国呢。
  安素颜简短地回答他:“我回省里再分配。”一边站起身来,向他道别说:“我走了,程先生再见。”举步向门口走去。
  程逸兴拦住她,“忙什么?多待一会儿吧。”
  程永业故作客气地附和:“是啊,在这儿吃过晚饭再走不迟。”
  安素颜对他疏淡地一笑,不感兴趣地说:“不了,谢谢你!我比较着急回去。”而且,我想你我肯定都不希望在餐桌上继续证明什么叫做“话不投机”。
  程逸兴追出来送她,两人沿着小区垂柳依依的小溪堤岸漫步。
  “谈得不愉快?”他侧头问。
  “没有,”她笑说,“至少我很愉快。你知道,如果他不是这么敌对的态度,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合适了。”
  “你,不怪我这么突然把你拉到这儿来吗?”他问。
  她摇摇头说:“我想,其实你何尝不知道,我与你父亲见不见面,原本无关大局,也改变不了任何。”她侧脸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不确定?
  他笑得有些勉强,却说:“我有什么不确定的?我甚至从来就没问过你的去留。”
  她也笑着说:“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你今后的打算啊。你看,我们连这一点都相似。”
  “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我今后的打算吗?”他问。
  “想知道。”她肯定,“但我也知道你父母必然不止一次地劝说你出国去留学,而我又不想因为我的好恶而影响了你的决定,毕竟,你的人生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你莫不是又想要退出?”他激动起来,抓住了她的肩膀。
  “我没有这么说。”安素颜取下他的手,“我只是想留给你一个独立的时空,以便你作出完全属于你自己的决定。”
  他抱住她,叹息着说:“你总是这样让我的心酸痛酸痛的!”
  安素颜不语,她心里又何尝不如此。
  他将她推开些许,注视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我会有决定的!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安素颜默然颔首,轻声念出一句:“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暮色,在他们周围渐次弥漫开来,而越来越深邃的天空,正团团托出一轮皎洁的月。
  
  尾声
  
  兴:
  又坐在临窗的桌前,给你写信。清新的风送进来的凉意,让人感觉不到夏日的来临。或浓或淡的相思就如这忽而一霎的黄梅雨。
  如今已然深味,什么叫做“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那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拂之不去的人影,就是你!
  我总是想:如果爱情真的就是时下时尚男女演绎的模式,我们两个,大概完全可以上博物馆以供展出了!快餐爱情、露水姻缘,我看不出“情”字何在?没有心灵的交会,哪里会有情感的火花?而生命,如果非得以放纵感官的极限来度过,其结果只能是导致能源的提前衰竭而已。终究不是自然的状态。
  生活,只是一种存在的状态罢了。过度追求物质的享受只会令人益加粗鄙。原本就不过是丰衣足食完全可以满足的生存需要,又何必再追加更多的附丽?“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是啊,锦衣玉食又如何?养活的同样只是一副皮囊;华堂豪宅又如何?居住着无非是一宵睡梦、遮风避雨。
  名利于我已淡泊多时。有也可,无也可,不必苦苦追求。争来争去徒惹一身闲气。事实上,若非经天纬地的大才可能保存尸骨以供后人瞻仰,到头来谁不是一撮黄土、一盒骨灰,既不能名垂千古,也不能长生不死。此生所求本无多——只需一方安枕之席,一则静思之案,如此而已。如今,又有了相知深情的爱人如你,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在心底最深处的奢望啊!于愿足矣!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