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仔系列

第153章


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摇了摇头,“不说啦,再逼你,看来你都能和我翻脸。”
狄天惊哈哈大笑。
骆小佛挑衅似的看着狄天惊:“有酒么?说了这么多,口都干了。”
狄天惊踢了踢脚下的碎瓷片。
骆小佛哈哈大笑,整个人好像突然放松下来了。他撩起长袍,袍脚掖进腰里,然后就在潭边坐下,反手脱靴除袜,露出一双脚来,“扑通”一声插入潭里:“被爹砸了就没有了?我就知道,你从来不知道给自己留后路。”
他伸手在潭边浅水处一翻,就在卵石遮蔽之处,变戏法似的掏出两只小小的酒坛来。
狄天惊大喜:“你居然在我的院子里藏酒?——嫂子不是早就让你戒了么?”
“别忘了是谁教你喝酒的!”骆小佛甩手把其中一坛抛上青石。狄天惊接住了,便也在青石边上坐下,兄弟俩一高一低,隔水对饮。
骆小佛比狄天惊大了两岁,兄弟俩一起长大,狄天惊十五岁时,都没碰过酒,还是被骆小佛连激带骗的灌出了第一醉。
偶尔回首,两人的性格变化之大真真更令人感叹。狄天惊如今乖张成了这样,小时候却老实得几近懦弱的孩子;而骆小佛,少年时锋芒毕露,长大了稳重得稍显无趣。
“我平时连在外边应酬,都不能喝。”骆小佛两脚浸在水中,微微踢动,发出些“哗啦哗啦”的水声,“前两天王老板过来谈事,带了几坛上好的五粮液。我待要推辞,一想你也该回来了,咱哥俩有日子没喝了,这才收下。可是你嫂子看得紧,家里藏不住酒,索性就藏你这了——反正到时候也是你喝。”
“你真是没用。”狄天惊笑道,“取了个媳妇,连男人的救命仙浆都不要了。当初醉闹快活楼,大喊‘不要相信不喝酒的人’、‘不要相信喝不醉的人’的,是谁来着?”
那自然就是骆小佛了。
那一次,骆小佛十七岁上,狄天惊十五岁,两人偷上五台山,寻着了骆小佛的仇人,将之诛灭。骆小佛大仇得报,下山便喝了个烂醉,也就是在那一次,狄天惊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吐的满地爬。
骆小佛面露微笑,回忆往事,不胜唏嘘:“十年了。十年里,江湖变了,爹变了,我变了……只有你还是那个跟我提剑上山的孩子。”
他提坛高举,一道酒线笔直落下,星毫不溅,落入他的口中。
狄天惊哈哈大笑:“你这涓滴不剩的酒里恶鬼的模样也没有变。啧,喝得这么用心,真要是被嫂子看到,我倒要看看你这‘一诺抵一国’的名声还有谁信。”
骆小佛闭目品酒。“什么一诺一国,”他说,这时候那懒洋洋的声调才让人意识到,他与狄天惊是多么的像,“还不是你这小子早早看出时局变化,让我赌的黄氏一局?你跟我说这个,损我呢?”
江湖上,人人都说骆小佛商、武双全;狄家大院里,许多人都知道两位少爷各有所长。可是,也许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才知道,无论是武还是商,骆小佛,也许都远远及不上狄天惊。
“我新作了首歌,”狄天惊不愿纠缠此事,笑道,“给个意见。”以手轻拍酒坛,张口待唱,突然骆小佛截口道:“南方那边,有个叫萧冷剑的,新近创立了一个叫铮剑盟的组织,看那意思,是要把江湖上使剑的门派都纳入其中。”
“哦。”狄天惊被他打断兴致,颇为不快,“萧冷剑人怎么样?要是该死,我去杀了他?”
“你杀他没用。重要的是,我们已经落后一步了。”骆小佛放下酒坛,不知不觉又严肃起来,“爹当初的估计,相当精准:桑天子归隐,中原武林一定会借此机会抬头,推出几个大英雄来安定人心。咱们原本打算捧你的,可是现在却被铮剑盟抢先了。”他抬起头来,“现在你要是后悔,咱们还可以和他分庭抗礼,抢占北方武林。真要再拖一两个月,可再也没有机会了。”
狄天惊嘴角提起,轻轻拍打酒坛坛口,酒坛清清楚楚的替他回答:“不、不、不!”
“你的眼光毒辣,最擅长在纷乱如麻的事件当中,找到要重要、最迫切的东西。这是统辖众人,一成大事最可贵的才能。你真愿意埋没了它们?”
“狄家、魔教、铮剑盟、杏子楼、江湖争霸、击鼓杀人……在这一堆纷乱如麻的事情里,”狄天惊笑道,“我的才能告诉我,我最重要、最迫切的要求就是:让自己开心。我去杏子楼是开心的;我去击鼓杀人是开心的。让我去装模作样的用脏钱、交坏人、装大侠——我会不开心。”
“让你成为大英雄,哪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我也有做杀手的才能啊,”狄天惊却不与他多争,“白垩涂身,红鼓传音,替天行道,满月杀人。我有风格,又有效率,你难道不知道,‘月下击鼓铁骷髅’,这两年名气大得很么?”
“杀手哪能和武林之主相提并论?”
“是啊,真没法比,简单得多,也快乐得多嘛。”狄天惊笑道,“佛哥,你一向让着我,什么好事都是紧着我来,这次你也帮我一把嘛。你去跟爹说,我爱当杀手,你来做英雄。咱们家,你是大哥,你是长子,你为人处事比我强多了,当然你是顶梁柱。大不了以后你看谁不顺眼,我去给你杀掉就好了。”
“哗”的一声,骆小佛将双脚从水中抽出,随意踩在潭边石上。他犹豫了一下:“你别总开这种玩笑。嫡子和养子毕竟不同,咱们感情好,外人却未必知道。你想起什么说什么,给人听了,难免风言风语,我没办法做人了。”
狄天惊猛的回过头来:“你怕什么?”惊觉骆小佛的怯懦远超他的意料——那些愚人蠢汉的话,什么时候可以影响他们兄弟的言行了?
骆小佛低下头去。狄天惊“哼”了一声,道:“这世上最爱以己度人的,就是那些一肚子屎的‘外人’。他们自己见利忘义,于是就觉得普天下的仁义礼智信都是假的。所以他们永远都不能理解,朝廷里姓重的为什么就只愿意当九千岁,也不能理解狄家庄,为什么姓骆的是最出色的子弟——”他喘了口气,“你不能自轻自贱到和他们一般见识。”
骆小佛哭笑不得,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摇头叹息,把酒坛提起来,仰头痛饮。
本朝开国以来,一直就有一段佳话流传:元祖皇帝敕封“国寿王”,将自己的结义兄弟赐号“江山之重”。兄弟相约,日后两家子孙轮流称帝。
两百年来,元祖一脉已有十二位皇帝登基,可却没有任何一个是姓“重”称帝。姓重的自认九千岁,忠心耿耿,从无争位之心。
许多人都为之不平,可是皇族一脉与国寿王一脉,代代交好,情义无双,却是什么都换不来的。王位算什么?江山算什么?一份起自草莽,震惊天下的友谊,不比那冷冰冰的权势,来得可贵多了?
骆小佛把酒喝完,空坛放在一边。这明君贤臣、仁兄义弟的故事,是他们两个从小就赞叹仰慕,以之为楷模的。可是人终要长大,总需是要把传说和实际分割开来。
他想提醒狄天惊,又想劝解狄天惊。可是犹豫一下,终于只是叹道:“没事的时候,去我的屋里坐坐吧,让你嫂子做几个你爱吃的小菜。九风五岁了,聪明伶俐,时常念叨你这二叔。”
狄天惊甩了甩酒坛,像是在点头,又像是在摇头。
这时骆小佛的双脚已经晾干了,他穿鞋穿袜,将一身袍服整好,便离开了风竹苑。
第二章 男与女
烟花之地杏子楼,一到天色渐晚,便像是是个磷火包围下的小狐狸,甩甩尾巴,盈盈睁开眼来。红灯高挑,香气盈远,声色光影,都时时释放出无边的诱惑来。
狄天惊慢慢走来。他穿着狄涧曾见的,那一身皱皱巴巴的衣服:一件鼠灰色的麂皮背心,一条苍绿色包腿的长裤,一双磨得发白起刺的绣花长靴,一领亮银色缎面长袍。他的袍子没有系,敞怀散着,露出里边腰上系着的一条长长的红色腰带,长穗垂在膝下。
他把头发梳成个马尾,又在颈上扣了一条两指宽的金环,这身打扮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瘦削细高的身材衬了个淋漓尽致,早不见了狄涧眼中的廉价,却只古怪得刺眼,张扬得醒目。
这个人缓步走向杏子楼,花街之上当者披靡,竟没人敢与他争道。真像一头饱食了的猛虎,懒洋洋的穿过羊群。
可是突然间,就在杏子楼门前的下马桩上,“腾”的站起来一个人,一个长衫士子,快步走来,直挺挺的迎住了狄天惊。
狄天惊站住脚,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人。
那是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头戴方巾,脸也是方的。很浓的眉毛下,一双因为专注而瞪成了三角的小眼睛,炯炯有神。这人长相普通,服饰平凡,一团书生的迂腐气,藏也藏不住。看来倒不让人讨厌,可是也难让人看得起他。
“在下城东罗慕山,表字仁卿,丁亥年沛霖科的进士。如今赋闲于家,虽不为官,但也从不曾稍忘圣人教诲……”
狄天惊等了他一会,不耐啰嗦,截口道:“你想干嘛?”
罗慕山骤然被打断话头,整张脸都瞬间涨红了,道:“我……我……敢问兄台可是狄天惊狄公子?”
“是。”
“我……”罗慕山微一咬牙,突然撩袍跪倒,低叫道,“慕山爱慕兰枝姑娘,如痴如狂,片刻不能释怀。今生若不能与她偕老,便是高官巨富,长命百岁,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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