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沉璧

第62章


虽然现在还无从探究,但镜辞有种鲜明的感觉,若当真有一天能窥得一二,便足够令人震撼。
  楚诺注意到他的目光,却也不甚在意,想了想,又道,“这一番折腾,天色也不早了,草民备下了些许吃食,皇上若不嫌弃不妨用上一些。”
  镜辞倒也没犹豫,“也好。”
  夜色渐深,镜辞却并没有去歇息,反而是留在了镜涵房内。
  镜涵依旧在沉沉睡着,却睡得并不安稳,也不知道是心中思量太深还是因为毒发之后的虚弱。镜辞坐在塌边,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心中痛成一片。
  镜涵,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怪我自私。
  可是,做了这个决定,就等同于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尽折磨最后死于非命……
  似乎是有所感应似的,下一刻,镜涵就醒了过来。
  看着镜辞近在咫尺的面容,镜涵仍有些许不适应似的,微怔片刻,然后笑了起来,“皇兄。”见镜辞有些怆然的神色,镜涵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直视着他的双眸,认真道,“是臣弟太过自私,请皇兄谅解。”
  他突然说出这话,很显然,镜辞十分不解。
  镜涵顿了顿,继续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臣弟而起,如若当年臣弟对那方月晗多加防备,之后的所有都不会发生,只可惜……”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而事情发生之后,从头到尾,都是臣弟一意孤行,这是其一。”
  说完这一句,镜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其二……所有缘由都不论,眼下这样的境况,活下去的人会远比另外一个要痛苦得多,”他的眼神重新对上镜辞的双眸,一字一顿异常认真,“所以,请皇兄原谅镜涵的自私。”
  镜辞眼眶一酸,差一点又掉下泪来,伸手将镜涵搂到自己怀里,好半天才颤声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镜涵,是哥对不起你……”
  镜涵就这么乖乖地缩在他怀里,也不说话,不多时竟又睡了过去,这一次,脸上的神情终于归于宁静恬淡。
  而镜辞,就这么陪了他整整一夜。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启程回盛京。
  难为云舒在短短一日的时间里就找到了十分宽敞舒适的马车,镜辞与镜涵同乘在内,云舒亲自驾车,其余人在旁保护。
  听闻他们要回盛京之时,楚诺本不欲一同前往,只说自己在永宁尚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此别过,奈何拗不过镜涵执意相求,又到底还是担心他的身体,一番思量之后还是决定同行。
  顾及着镜涵的身体情况,一行人走得并不快,足足十日才回到了盛京。
  当初镜涵去永宁的时候遣散了宁王府中所有的下人,此刻府邸虽然还在,却是没办法马上回去了。镜辞亦未打算让他回府,而是直接将他带回了宫中。
  早些时候由云非等人护送回盛京的浅歌亦是直接到了宫中,现在住在皇后宫里。
  只有楚诺因为身份的关系不便进宫,原本云舒已经妥帖地为他安置了住处,不想他三言两语间便推却了,只说自己另有地方可住请他们不必费心。
  当日深夜。
  楚诺靠坐在床榻上,手里把玩着一直随身带着的墨色玉箫。
  当他吹响第一个音符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箫声未停。
  直到一曲终了,楚诺才向门外扬声道,“进来吧。”
  一身黑衣几乎要融入夜色的玉声很快闪身进门,“属下见过公子。”
  楚诺只随意地“嗯”了一声,手指摩挲着依旧通体微凉的玉箫,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先前交待你的事怎么样了?”
  玉声自怀中取出一个褐色瓷瓶,却并未递给楚诺,显然是十分犹豫,“公子,这……”
  楚诺向他伸出了手,“拿来吧。”
  玉声闻言却是后退了一步,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此举实在太过冒险,公子请三思。”
  楚诺只笑笑,“玉声,你若是不想交给我的话,大可以说并未寻得。”
  玉声慌忙道,“属下怎敢欺瞒公子?”
  楚诺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带来了,就给我吧,难不成,你信不过我的医术?”
  玉声抬起头,似乎有所决断的模样,“属下自是知晓公子医术绝伦,只是……此举甚为凶险,公子万金之体不容有伤,不如让属下……”
  楚诺轻轻巧巧地自他手上取过了瓷瓶,“这些日你跋山涉水也辛苦了,若无他事就先下去休息,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便莫要再提。”
  自小就跟在楚诺身边的玉声又怎会不知他的性子,公子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意味着他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于是索性也就不再说什么,“是,那属下先行告退。”
  月色正好。
  玉声走后,楚诺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月光,忍不住轻叹一声。
  转眼就是二十多年过去,没想到居然有一日,他当真重新到了这盛京城中。
  也算不得什么故地重游,心中却也是感慨万千。
  执起手中玉箫放在唇边,箫声随之响起。
  那一夜,箫声,响了整整一夜。
  依旧是那一曲,疏影幽兰。
  直到晨光熹微,楚诺才放下了手里的玉箫,目光越过昨晚被自己随手置于案上的小瓷瓶,然后,浅浅地笑了开来。
  第六十六章 浮现
  转眼间又是半月过去。
  回到宫里将养半月,镜涵的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只是镜辞心中却是愈发沉重。
  这半月间,镜辞命人访遍天下名医,然而,几乎所有人对“生何欢”都知之甚少,更遑论医治方法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段时日里镜辞心中并非没有挣扎,每次听派出去的属下带回让人失望的消息,心中一次痛过一次,甚至很多时候都恨不得直接和镜涵换了血代他承受这种痛苦,代他丧命。
  但是……
  沉沉地叹息一声,心烦意乱地合上手里的东西,起身往门外走去。
  已经足足半月的时间,镜涵仍一直留在宫中,住在他从前住着的栖霞宫里,浅歌自然也是住在一起的,难得镜辞尽心地把从前伺候的下人也寻来了大半,倒是当真亲切了不少。
  日子过得十分悠闲,习惯了永宁城繁忙的事务,忽地闲下来反而有些不适应起来,他也数次向镜辞提过搬回宁王府居住毕竟自己一直住在宫里实在是于礼不合,却是每一次都被镜辞轻描淡写地拒绝。
  镜辞并不经常来看他,一方面离开盛京已久积压了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另一方面……镜涵猜测,皇兄到底还是不想,抑或是不忍,面对自己。
  有的时候镜涵也会想,自己回来,究竟是对是错,虽然,从诈死之计被识破开始,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如果皇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中毒的事,如果能如最初所愿就那么在永宁城默默地死去,该有多好。他并不觉得有多委屈,或者说,先前所有的委屈早就在这样漫长的时光里消磨殆尽了,现在的他只是真心真意地觉得,眼下的境况对于自己,对于皇兄,对于浅歌,对于所有关心在意自己的人来说,都是一场无力摆脱的折磨。
  正胡思乱想间,却是听到一阵脚步声,是浅歌端了刚刚煎好的药走进内殿。
  镜涵笑笑,上前两步接过她手里的托盘,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几口便见了底。
  他已经不记得这两年多自己究竟喝过多少药了,甚至有一阵子,从早到晚,呼吸间都是草药的苦味。他曾经是最怕喝药的,却也终于慢慢地习惯了……
  将已经空了的药碗放回桌上的时候,镜涵恍惚地在想,是不是时间久了,任何事都真的能够习惯呢,那么是不是总有一天,皇兄也会习惯自己不在身边的日子……
  又或许其实,是自己多虑了吧,这两年多来,自己不也一直不在他身边……
  心绪渐渐恍惚起来的镜涵并没有注意到镜辞是什么时候到了栖霞宫的,而镜辞,就这么站在门外看着他,想要踏进门,脚步却沉重得无法移动分毫。
  他看到方才镜涵毫不犹豫地几口就喝掉那一大碗药汤,甚至连眉都没皱一下,想起半月前在那山野小屋里他躲到自己身后不肯喝药的样子……
  苦笑。
  镜涵,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开始对哥带上面具了吗?
  或者其实,是从更早的时候?
  哥明白你的心思,明白你所做的一起终归只是为了让我心里好过一些。我的镜涵,从来都是个善良又体贴的孩子。
  可是……
  镜辞往镜涵的方向看了看,忽地笑了开来。
  笑着笑着,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一众下人七手八脚地将镜辞扶到殿内,浅歌立刻走上前为他诊治,片刻后神色放松下来,“皇兄是近日来思虑过度,心中郁结,倒是并无大碍,好生将养几日即可。”
  听她这么说,一脸紧张的镜涵也就稍稍放下了心,看着浅歌写了清心安神的方子交给下人去御药房取药材回来又亲自到后厨煎药,心中默叹一声,原本是站在床榻边上的,此刻忍不住走得更近了些,然后索性坐到了床榻的边缘。
  昏睡中的镜辞依旧紧紧地蹙着眉,似乎有万千思量。
  想到浅歌方才所言,思虑过度,心中郁结。
  是一直在为自己的事费心吧……
  镜涵知道,回到宫里的这些日子以来,皇兄不但要处理积压的政务,更是花了极大的精力命人四处寻找为自己解毒的方法,只是镜涵真的不忍心告诉他,既然浅歌和楚大哥都摆明了束手无策,其他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浅歌端着刚刚煎好的药走进来的时候,镜辞恰巧醒来,片刻的茫然后很快明白过来,很快坐起来接过浅歌手里的药,“劳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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