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沉沦

第78章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君痕七岁,他四岁。
  
  
  四十九……
  “谁要欺负君痕,先把我揍赢再说。”他把拳头捏得哢哢作响,双目炯炯有神,死死盯著面前几个男孩,眼里隐现凶光。
  君痕长得好看,人又聪明,难免引起一些不懂事的贵族少爷嫉妒,竟然偷偷下绊子,害他把额头摔了个大包。
  他看到可心痛坏了,拉起君痕就去找场子。
  与君痕的文静相反,他自认自己长得凶神恶煞──事实上相对来说,也的确如此──他挑眉一哼,单脚挑起地上的砖块,把几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吓得四散而逃,生怕被砖块砸到脑袋上。
  他笑眯眯回头,拍了拍君痕肩膀,“呐,我说我厉害吧。”
  这个时候,君痕十岁,他也不过七岁……
  
  
  “完了!”最後一个巴掌,清脆响亮,“君痕说罚得差不多,可以考虑原谅。”
  
  
  我都还没回忆完。
  才刚刚开始。
  “不够。”只打了五十下,他怎麽可能就这样原谅他?
  
  
  “我说够就够。”凌晔心痛地摸摸被他打得红彤彤的臀肉,冷声道,“以後你要听我的话,想君痕一次我打一次。”
  “那你打死我好了。”
  “这样吧,”凌晔苦笑,“这辈子你好好待我,下辈子你去找他,我绝不来烦你。”
  本以为身下的人又要跳起来揍人,对方却像累极了一样,安静地趴在枕头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哪来下辈子?”
  
  
  “有的。”凌晔一本正经,“军部那群疯子刚研究出人有灵魂,正准备开发什麽灵魂抽离机,若投入战场,防不慎防。”
  冷子琰转过头,黑漆漆的眸子还雾著泪,看起来又强势又温柔,“你少瞎扯。”
  “军部的S级军事机密,骗你个鬼。”凌晔下床倒了杯热水,先递给冷子琰喝下,再自己喝了一大口,开吹道,“我也只是听苏铮提过,大概就是人的体内有什麽离子,灵魂抽离机可以把某种离子抽出来,让人的大脑罢工……”
  
  
  凌晔讲得认真,冷子琰听得也认真,还时不时附和下点点头。
  等半个小时候後凌晔讲完,冷子琰面无表情说:“我突然想起,你小学时理科从来都不及格,将军以为是老师的问题,逼著教务主任给我们班换了好几个理科老师,可你还是学不懂,一考试就咬笔杆,有次恰好坐我旁边,可怜兮兮地问我能不能给你递个小抄,说再不及格将军又要打你。”
  凌晔脸上有些挂不住。
  “难为你了,”冷子琰看著他道,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戏弄,“编了那麽久,很辛苦吧?”
  当然辛苦……
  “其实小抄这事我也记得。”凌晔不动声色地擦掉额角冒出的细汗,“二十五道选择题,你故意倒著写,我不知道,捡到小抄时心里一个劲感激,结果按你给的顺序抄上去,只对了六道,二十四分。”
  冷子琰:“……”
  说叫他小时候又笨又爱哭,不整他整谁?
  
  
  
  两人又说了会话,直到四五点才相继睡去。
  七点十分起床,凌晔已不见人影,冷府离军部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为了不迟到,凌晔怕是六点半就起了。
  在佣人的服侍下穿上衣打好领带,冷子琰站在镜子前,看著一丝不苟的自己,觉得很像三年前骤失双亲的君痕。
  要让敌人认为,你无坚不摧,让下面的人觉得,你值得依靠。再大的哀伤也只能在夜里发泄,到了白日,就必须把一切都掩盖,不能流露出丝毫的脆弱。
  
  
  桌上的早餐精致而营养丰富,听说是凌晔给厨子下的菜单,冷子琰心情有几分微妙,那个人是打算代替他从出生就跑了的老妈?
  “中午和晚上的菜品凌少爷也有准备,不知少爷……?”负责厨房的袁妈小心翼翼试探著问,按少爷的脾气,应该很讨厌被其他人操纵吧,哪怕只是一天的饭菜。
  “我一天都在外面。中午的饭麻烦送医院,晚上我再通知。对了,父亲的份也请一并做好,”冷子琰咬下口点心,淡淡道,“医院的毕竟比不得家里。”
  “是,少爷。”
  
  
  “少爷,”谢叔迟疑了下,似乎不好说,“凌少爷想住我们冷府,这个……”
  嘴里的点心真腻啊……
  冷子琰眉头一个劲扭曲,“他不怕麻烦?”
  谢叔脸上堆起了笑,“凌少爷说,不麻烦。”
  
  
  
  
  
  ──
  凌小攻这小攻当得真不容易。
  感谢筒子们的支持挖~
(21鲜币)暗夜沈沦120说你的要求
  暗夜沈沦120
  
  
  国葬定在七天後,有些言论直接指出国葬完毕,就是将军拔剑之时,甚至有人大胆猜测,将军会取代大皇子,登上国王之位。
  此言论一出,京城人人自危,倒是有不怕死的学生游行示威,抗议将军的独断专行。游行演变为暴力冲突,三十八名学生受伤,两名武装警察被当场打死。第二天,军部强行镇压,两万名学生被捕三千人,伤百人,死九人。外国媒体将这个数字报道出来後,全国哗然。地方势力在某些有心人的引导下蠢蠢欲动,政局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君痕一死,君家基本就是一盘散沙,虽然凤姨意图力挽狂澜,但她毕竟是女人,又是在君家没有名分的女人。哪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君家这次也是元气大伤,再没有第一家族的风范。旁支相继出场争夺财产,连君氏大厦也被恶意竞拍。资产分配不均,又引发兄弟相残事件。
  相对於君家,冷家要好上许多,家主只折了条右腿,修养三天就坐上轮椅,被儿子推著参与家族会议。
  不刻意看空荡荡的右腿,冷承风和以前相比无丝毫改变,依旧是雷厉风行依旧是赏罚分明。
  主心骨在,就不至於人心惶惶,冷氏股价在冷承风出面後立刻飘红。
  
  
  刚接过父亲担子的冷子琰整日忙得不可开交,经常是凌晨三四点才回来,七点就起,凌晔看著他尚未突起来的腹部,满脸忧色。
  按他想法,这个孩子最好是立刻打掉,但冷子琰一听会三天没法下床,死活不愿,凌晔只得把徐睿招到冷府,贴身照看。
  
  
  “最多挨到五个月,越拖延对身体损伤越大。”徐睿感叹,“其实是个很健壮的胎儿,你真不要?”
  冷子琰哼了声,“问那个人。”
  凌晔看看冷子琰,再把凌厉的目光射向徐睿,徐睿当即举起手,谄媚道:“哈……打,这孩子当然得打!”
  唔……不是少主的孩子,不打才怪。
  
  
  
  出乎外界预料,国葬顺利完成,大皇子登上皇位,成为王国第二十六任国王。
  国葬之後是君痕的葬礼。
  君痕生前风光,死後树倒猢狲散,来祭奠他的人寥寥无几。
  
  
  冷子琰一大早就守在灵堂外。
  可他只在远处看,不敢往近了去瞧。
  他没脸见君痕。
  闭上眼,耳里依稀有灵堂传来的葬乐,哀戚的,像能将一切都淹没……
  
  
  有人敲了下车窗。
  冷子琰转过头,笑得十分难看,“你怎麽出来?”
  “没见著某人,就说出来瞧瞧,看能不能逮住他。”秦轩拉开门,坐进旁边的副驾,他嘴里咬著烟,星星火光如他的脸般阴晴不定。
  
  
  冷子琰从未见过秦轩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衣衫整洁,脸上却胡子拉碴,眼里全是血丝,显出几分凶残。
  
  
  “我没想到他会死,我以为只是结婚。他骗我……哦,不,他连骗我都不肯。”他慢悠悠吸了口烟,转过头,冲著冷子琰的侧脸吐出去,语调里有种疯狂的冷静,“他看起来,太正常了。”
  “他又不知道自己会死,能有什麽异常。”难道还与你来场生离死别?想到这里,已经痛得麻木的心脏再度一抽一抽地开始疼痛。
  就如凌晔所说,里面像有绞肉机,嗡嗡嗡地发出轰鸣。
  
  
  “你不懂……”秦轩失神地看著前面,“他知道的。他们说好了的。为了君家他什麽事做不出来?他什麽事不肯做?!他死了,少爷才能活啊……”
  最後一句几乎就是呓语,冷子琰压根没听清,“你刚刚说什麽?”
  “你比我好多了……”秦轩傻笑了下,抹掉眼里涌出来的泪,“在少爷心里,你至少和君家一样重要,可在他心里……我算什麽?”
  
  
  右手无意识地捏上方向盘。冷子琰不想和秦轩呆在一起,在那比较谁对於君痕更重要。这是个无聊而令人难堪的话题。秦轩有立场哭有立场伤心。他呢?他这个背叛了君痕的人,甚至不敢进去送他最後一程。
  他没想到秦轩那麽喜欢君痕,他以为秦轩只是君痕一时的床伴。
  相对於自己近乎冷酷的平静,秦轩的失魂落魄才是痛失爱人的表现吧?
  
  
  秦轩又冲著他吐了口烟,烟味里还有浓浓的酒味。
  “要抽吗?”
  冷子琰摇了下头。
  “呵,也是,我听少爷说过,你对烟味有些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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