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阿莞

38 第三十八章:哪个是东家


    卫长一生最大的愿望是每天都能守着自己将要嫁的夫婿,日日给他做包子,帮他洗衣裳,结亲后可以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等孩子大些可以满院子欢天喜地跑着叫她娘亲。其实她的年纪真的不大,只有十七,甚至连男欢女爱具体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知道家里的老母为她说了一门极好的亲事,男方家里世代书香,她的未来夫婿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官。
    符县新上任的县官据说是青年才俊,时年二十三,相貌堂堂,祖上往上数三代还出了个进士。卫长原以为这样的才俊该是无数少女拥簇的对象,与自己沾不得半点缘分,谁知她老母竟豪气云干地把一张纸拍到案几上与她看,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婚约书”三个大字,其余字的她也识不全,只知道某年某月某日她老母与一位王姓的夫人有着某种协议。
    她问:“娘,这王夫人是谁?”
    她娘笑眯眯,颤着脸上晃晃的肥肉搂着她道:“傻闺女,你要做县老爷夫人了。”
    卫长茫然地拿起一纸婚约,疑怪地看着自己喜笑忘形的老母,心想她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吃喝博赌的娘怎么勾搭上了王夫人这样文质彬彬的贵妇?她记得她娘可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疑怪归疑怪,不过有了这样令人称羡的未来夫婿,卫长还是满心欢喜的。她喜欢读书人,秀气地拿着毛笔,在一卷摊平的白纸上意气风发地描墨写意,走笔生花、洋洋洒洒,叫人有种气定山河、挥斥方遒的淡泊与宁静。读书人的手也好看,手上的肉细腻泛着光晕,一点都不像她这双磨满厚茧的手,见人时只好窘迫地把手藏进衣摆里。
    过了纳吉之礼卫长就不再出去做活了,日日呆在家里养着。养自己常年被晒得略黑的皮肤,养自己显得枯涩毛躁的黑发,养自己一双磨破了的手,她要做一个十足十的美娇娘等着嫁给王慕之,这个会让她倚靠一生的男人。
    其实卫长长得不难看,只是美的不出彩,美的如一捧掬水的睡莲,恬淡无波,你想仔细看她时她总是紧紧裹住花苞不让人细究她的深处之美,但你无意间掐准了时间那么惊鸿一瞥,又觉得她美若天人,一颦一笑皆是酣畅淋漓的璞玉之美。
    花期之季,一季偏过一季,等到腊月十七的时候,便是卫长出阁的日子。
    卫长原以为那一天会是铺天盖地的花生喜果撒满她的新婚之床,她要等着夫婿饮酒归来酡醉着双颊拿起喜秤挑开她的红盖头。十七那一天她赶着鸡叫前净好了脸,又穿好了一身大红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喜娘为她梳发描妆,然而她等来的是一纸判书。
    是一张皇榜般大的判书,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判字,并划上了个包子一般大的圆圈强调了“判”这个字,判书的内容大概说的是:今符县县令王慕之于委任之期收受贿赂白银万两,即日起押送上京。
    卫长心惊肉跳地一字一字读完上面的内容,就算颊边已经涂抹上了胭脂也依旧不能掩盖她脸色的苍白,卫长的唇轻颤,眼中朦胧起一层雾气。那判书随柳絮般纷纷扬扬从她指间坠落,她咬牙奋力推倒了桌上的妆奁盒子。
    她笑得有些癫,泪却没落下来。她就知道亲迎的日子不该定在十七这一日,算命的先生说她这一生当避讳十七这个数字,但又有什么法子,她生来便是十七,天定如此,奈何天意。
    她敛起脸上的怔忡,卸□上的行头,定定地抓紧她娘的手,咬牙硬声说道:“娘,我不信,慕之不过上任半年,怎会沦落成贪官污吏,我要上京为他平反。”官场险恶,黑白混淆,她虽没见过王慕之,但符县的百姓知道自从王慕之上任以来,抢偷杀烧少了,百姓安定了,缴纳的地方税少了,百姓有盈余了。这样一个清清白白两袖清风的好官怎会收受万两白银?其中缘由必定是遭人诬陷。
    卫长的娘还未回过神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女儿就一阵风一般收拾好行李走出了家门,待她醒过神来才发觉整个屋子除了分外刺目的鲜红之外,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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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长赌着一口气出门,仔仔细细剥了一遍包袱跟全身上下,才凑出十个铜板。她拧着两弯柳眉看着手里的十文钱,在盘算着如何用这身上仅有的家当走到京城。思前想后都觉得不甚靠谱,就是不吃不喝憋着,走到京城估计也是一具惨尸了。
    当下之急便是收集符县百姓的手指印,写一封上奏书送上京城去。卫长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还能重新拿起笔写奏书,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遥远的就像渡了忘川饮了孟婆汤。
    一门一户地要了手指印,遭拒绝的也有、获礼待的也有,人心凉薄,本就如此,感念你那也是借着几分薄面瓜葛到自己的利益,平头百姓们再清楚不过其中的分毫利息。
    她坐在路边的青石板上叹了一口气,很是怅然:“哎……”
    青天白日,想起仅剩的十个铜板,她就算有想抢劫的贼心也没这个贼胆。走了十来里路连符县都没走出去,要去京城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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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后的京城街头,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紧紧攥着一个蓝色的包袱一瘸一拐地走在街头。来往的马车让她频频受惊,如果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是个女儿郎,蓬头垢面的她早已经面目全非,雌雄难辨。脚上的一双布鞋早就沾满了泥星子,鞋子破得开了口都露出了被冻得通红的脚趾头。
    寒冬腊月,京城飘起了经年不见的大雪,似鹅毛飘飞,纷纷而坠。
    卫长哆嗦着又躲过了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她想拦下一个路人问问京城的府衙该往何处走,路人见她是个邋遢的乞丐赶紧闪身避开,嫌她晦气。好的就是捂嘴走开,坏的上来就是对她一阵殴打。卫长被打得疼了,不敢再去问路人。
    在偌大的京城街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目的地如此渺茫,明明就在京城,明明就近在咫尺,但她却没由来地开始惶恐。大约是近卿情怯,一路走来,就算沿路乞讨她也不觉得有多苦,这会到了京城所有的苦涩劲全都烂开了在心里,涌到了嘴边。
    她迷蒙着模糊的双眼,一路走着,四处留心周围的建筑。既然没有人告诉她,那她便自己找,这么多路她都走过来了,她还怕走遍一个区区的京城?
    卫长走到一条宽敞的街道,奇怪的是这条街道上并无一人,按理说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街道上该摆着琳琅满目的大小货物,人们相互摩肩接踵。但事实上是这条街静得甚至有些过分诡异,一条大道冷冷清清,白雪在地上铺了一层洁白无瑕的绒毯。
    卫长心下一紧,料想如此清净之地正是官家之所,大概此处便是府衙了,心里闪过一丝激动,连忙加快了脚程,疾行了有三十几米,她的体力便有些不济了,回头一望,雪地里远处的脚印都已经重新被盖上了白雪。
    卫长怔忡间,一辆马车朝她疾驰而来,马车的速度太快,卫长根本来不及顺利躲过,不过万幸的是马车堪堪落在了离她仅仅只有十厘米的地方。她的心一抽,马车带动的刺骨寒风将她撂倒在地。
    柴匪虚惊一场,看着前方突然冒出的小乞儿惊慌地收住手中的马缰。这条道是专门为爷过道而设,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平时只怕连只蛾子都不敢飞进来,这下怎么进来了个活脱脱的大活人?
    坐在马车内的萧淳于原本侧靠于榻上闭目冥思,马车突然的震颤令他倏地睁开了眼,他皱起眉,挑起帘子懒声问道:“柴匪,出了何事?”
    柴匪听见自家爷的声音,心中顿时添了几分张皇,连忙回道:“回爷,是个小乞儿挡了道。”
    萧淳于挑挑眉,此道一直是他的专设,如今却混进来个不知死活的乞儿,他的唇边流露出嗜血的冷笑,撂下帘子复又沉声回道:“用鞭子打发了便是。”
    柴匪得了令,立即行事照办。
    刀剐一般的鞭子一道一道落在了卫长的身体上,她本能地想护住怀里的包袱,只能任由自己的背被鞭子狠狠抽打着。雪还在下,她甚至都觉得自己背上溢出的血早就冻成了冰渣子。卫长紧紧咬着下唇,下唇被咬出了点点血滴,她蜷缩在一起无意识地嗫嚅出声:“阿大,我疼。”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阿大的那枚芙玉扳指,那枚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扳指,然后鼻间传来一阵五月蔷薇的芬芳。
    是一个女人的脸,她竭力想看清来人的模样,却只能任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将她带回府中罢。”
    “是,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勿买,晚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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