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旧事

第43章


    突然之间,康广陵、范百龄等函谷八友,一个个从绳网中挣扎起来,走到离那青石棋盘丈许之处,一齐跪下。水の龙翔吃了一惊,说道:“捣什么鬼?”四字一说出口,立即省悟,这个瘦小干枯的老头儿,便是聋哑老人“聪辩先生”,也即是康广陵等函谷八友的师父。但他是星宿老怪丁春秋的死对头,强仇到来,怎么仍好整以暇的与人下棋?康广陵道:“你老人家清健胜昔,咱们八人欢喜无限。”函谷八友被聪辩先生苏星河逐出了师门,不敢再以师徒相称。范百龄道:“少林派玄难大师瞧你老人家来啦。”
    苏星河站起身来,向着众人深深一揖,说道:“玄难大师驾到,老朽苏星河有失迎迓,罪甚,罪甚!”眼光向众人一瞥,便又转头去瞧棋局。水の龙翔等人听了大是吃了一惊,谁会想到这“聪辩老人”竟然开口说话了!
    苏星河突然开口说话,倒是令众人都是一惊,只听玄难说道:“好说,好说!聪辩先生闻名武林,今日摆设棋局,老衲前来观阵也是应该。”苏星河随手提起身旁的一块大石,放在玄难身畔,说道:“大师请坐。”众人见这块大石足有二百来斤,苏星河这样干枯矮小的一个老头儿,全身未必有八十斤重,但他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将这块巨石提了起来,功力实是了得。玄难当下合十说道:“多谢!”坐在石上。
    万籁无声之中,段誉忽道:“好,便如此下!”说着将一枚白子下在棋盘之上。苏星河脸有喜色,点了点头,意似嘉许,下了一着黑子,段誉将十余路棋子都已想通,跟着便下白子,苏星河又下了一枚黑子,两人下了十余着,段誉吁了口长气,摇头道:“老先生所摆的珍珑深奥巧妙之极,晚生破解不来。”
    眼见苏星河是赢了,可是他脸上反现惨然之色,说道:“公子棋思精密,这十几路棋已臻极高的境界,只是未能再想深一步,可惜,可惜。唉,可惜,可惜!”他连说了四声“可惜”,惋惜之情,确是十分深挚。段誉将自己所下的十余枚白子从棋盘上捡起,放入木盒。苏星河也捡起了十余枚黑子。棋局上仍然留着原来的阵势。
    忽然从空中飞出一个东西,正落在棋盘之上,众人急忙往东西飞来之处看去,只见一个番僧朝这里信步走来。那番僧不是鸠摩智还能是谁,当下听他道::“小僧途中得见聪辩先生棋会邀帖,不自量力,前来会见天下高人。”又道:“慕容公子,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一粒白物盘旋上天,跟着直线落下,不偏不倚的跌在棋盘上。随后一个声音道:“慕容复前来叨扰了,还望众位多多海涵!”
    身随声出,只见慕容复身穿淡黄轻衫,腰悬长剑,飘然而来,面目俊美,潇洒闲雅。慕容复身后跟着一个姑娘,那便是王语嫣。水の龙翔曾和慕容复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次毕竟也是匆匆而别,今日再看他,果然是人中龙凤,名不虚传。而八部天龙等人,早听得“北乔峰,南慕容”之名,只道慕容复是个三四十岁的粗旷汉子,却不曾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人物。水の龙翔等一行人对慕容复均是添了三分敬重!
    苏星河道:“此次棋局,承天下英雄,不管是谁,既然入了此局,就请下完。”这时众人才纷纷看到,那空中飞来的两个东西,竟是一黑一白两个松子。但见那两粒松子落在棋局中,却是相得益彰。鸠摩智走到棋局边,对慕容复道:“慕容公子!请吧!”说着拿起一粒黑子,便放在棋盘上。水の龙翔略懂点围棋,只见那鸠摩智正好下在“去”位的八八路。慕容复回了一礼,当下拿起一粒白子下在了“去”位五六路上。两人一替一个落子,前面还下的挺快,越到后面越下的慢了。如此两人共各落子二十余子,慕容复此时却白子在手,始终下不下去,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水。
    鸠摩智突然哈哈大笑,说道:“慕容公子,咱们一拍两散!”慕容复怒道:“你这么瞎捣乱!那么你来解解看。”鸠摩智笑道:“这个棋局,原本世人无人能解,乃是用来作弄人的。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想多耗心血于无益之事。慕容公子,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慕容复心头一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反来覆去只是想着他那两句话:“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突然间大叫一声,拔剑便往颈中刎去。
    众人皆是一惊,段誉食指点出,叫道:“不可如此!”只听得“嗤”的一声,慕容复手中长剑一晃,当的一声,掉在地下。鸠摩智笑道:“段公子,好一招六脉神剑!”水の龙翔和水の龙影听到此话,又亲眼看到段誉所使用招式,心中都是羡慕不已。六脉神剑乃是天龙寺镇寺之宝,多少年来,有多少段氏高手身负异能,却从未有一人能将其练成,此时水の龙翔和水の龙影见到,自然是感触颇深。慕容复一经惊醒,当下道:“我怎么了?”王语嫣此时走到慕容复身边道:“表哥,解不开棋局就解不开,为什么要自尽呢?多亏了段公子。”说着声音梗塞,竟自流下泪来。段誉见到王语嫣流泪,当下道:“王姑娘,你怎么了?”王语嫣道:“没,没什么!”慕容复对段誉道:“段公子,多谢出手相救!”眼睛却狠狠的瞪着鸠摩智。
    苏星河道:“大理段氏,果然是武功非凡!”水の龙翔和水の龙影听了,心中也是高兴不已。“是哪一个姓段的在这里?是段正淳吗?”声音犹如洪钟,却未见人的身影。只听得一个金属相擦般的声音叫道:“我们老大,才是正牌大理段氏,其余都是冒牌货。”叫声甫歇,山下快步上来一人,身法奇快,叫道:“天下四大恶人拜访聪辩先生,谨赴棋会之约。”苏星河道:“欢迎之至。”这四字刚出口,那人已飘行到了众人身前。水の龙翔知道八部天龙见多识广,便问道:“此人是谁?”
    八部天龙道:“看他轻功了得,应该是四大恶人之一的穷凶极恶云中鹤。”过了一会,又见三人并肩而至。八部天龙一一介绍道:“中间那拄着双拐的人是四大恶人的老大,恶贯满盈段延庆,左边那个矮胖的应该是凶神恶煞岳老三,那个女的是无恶不作叶二娘。四大恶人武功其高,臭名远扬,现在已经归附了西夏一品堂。”水の龙翔等人听了都是“哦”的一声。
    那段延庆本是大理国前朝的延庆太子,只因一场叛乱后,他下落不明。后来叛乱得平,却始终找不到他,大理贵族便一致拥推段正明为帝,是为保定帝。大理仍是大理,只是皇帝并非那时的皇帝,段延庆此后重回大理,想要回皇位,却始终得到大理贵族和镇南王的反对,是以他便将此狠全部放在镇南王段正淳的身上。段誉是镇南王世子,此间细节当然知道,是以段誉也一时间不再发话。
    段延庆目不转睛的瞧着棋局,凝神思索,过了良久良久,左手铁杖伸到棋盒中一点,杖头便如有吸力一般,吸住一枚白子,放在棋局之上。玄难赞道:“大理段氏武功独步天南,真乃名下无虚。”苏星河对这局棋的千变万化,每一着都早已了然于胸,当即应了一着黑棋。段延庆想了一想,下了一子。苏星河道:“阁下这一着极是高明,且看能否破关,打开一条出路。”下了一子黑棋,封住去路。段延庆又下了一子。
    虚竹忽道:“这一着只怕不行!”他适才见慕容复下过这一着,此后接续下去,终至拔剑自刎。他生怕段延庆重蹈覆辙,心下不忍,于是出言提醒。
    岳老三大怒,叫道:“凭你这小和尚,也配来说我老大行不行!”一把抓住他的背心,提了过去。段誉道:“好徒儿,别伤了这位小师父!”岳老三到来之时,早就见到段誉,却当作视而不见。此时段誉发了话,岳老三气愤愤的道:“不伤便不伤,打什么紧!”将虚竹放在地下。
    众人见这个如此横蛮凶狠的凶神恶煞岳老三居然听段誉的话,对他以“徒儿”相称也不反口,都感奇怪。段延庆下一子,想一会,一子一子,越想越久,下到二十余子时,日已偏西。段延庆突然凝神注视棋局,始终不下,却自言自语道:“我以大理国皇子之尊,今日落魄江湖,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愧对列祖列宗。”丁春秋道:“你死在九泉之下,也是无颜去见段氏的先人,倘若自知羞愧,不如图个自尽,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唉,唉!不如自尽了罢,不如自尽了罢!”话声柔和动听,一旁功力较浅之人,已自听得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
    段延庆跟着自言自语:“唉,不如自尽了罢!”提起铁杖,慢慢向自己胸口点去。丁春秋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段延庆,我劝你还是自尽了罢,还是自尽了罢!”段延庆叹道:“是啊,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还是自尽了罢!”说话之间,杖头离着胸口衣衫又近了两寸。虚竹突然叫道:“我来解这棋局。”快步走上前去,从棋盒中取过一枚白子,闭了眼睛,随手放在棋局之上。
    他双眼还没睁开,只听得苏星河怒声斥道:“胡闹,胡闹,你自填一气,自己杀死一块白棋,哪有这等下棋的法子?”虚竹睁眼一看,不禁满脸通红。原来自己闭着眼睛瞎放一子,竟放在一块已被黑棋围得密不通风的白棋之中。这大块白棋本来尚有一气,虽然黑棋随时可将之吃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吃,总还有一线生机,苦苦挣扎,全凭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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