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主和小娘子

    柳林坐在丝绸铺子对面的茶馆里,正慢条斯理的喝茶,柳涛扛着那匹红缎子,领着秀秀进来了,过来坐在他的对面。
    “怎么样？”柳林问道。
    柳涛便道：“货物大部分的还在,看了看货柜，几乎没动，摆在外面的这几匹原本是这一倍的价格，不知道哪天开始降价的，我就看着这匹应该是赔钱卖，也为了问问别的价格，便买了这一匹。”柳涛说道。
    柳林沉吟道：“价格已经降了？”
    柳涛点头：“是啊,有个十来匹吧,价格降了一半……”他摇着头：“这些人是一点都不懂生意，要么价格高的离谱，要么直接降一半！不过生意还是不好，开业到现在两个月了，价高的离谱，估计上街的人都知道这一家的布料贵，现在就算是降价，也没人知道，没人进去看。”
    “是啊，降价也没有搞个什么活动，或者写个红纸出去也行啊！”秀秀在旁边插嘴，现如今她成天的在柳涛管的那个铺子转悠，生意上的事情，她都懂一点了。
    柳林点了点头：“估计是这个伙计出的主意。”
    柳涛道：“伙计的薪俸，应该是还和店铺的生意没有关系，我们进去了之后，伙计一点也不愿意搭理，看我买了这一匹之后，才终于是搭理了一下我们。”
    柳林摇头：“应该是快撑不下去了，前几天的时候石城找人去捣乱，翰林府的一个老下人拿了帖子去县太爷那边告状。”
    柳涛一下子就失笑了：“是嘛？！告状还下帖子？”
    柳林就笑：“还是想用她们翰林府的地位压人家，县太爷都不愿意管了，查都没查，直接把帖子扔到了一边儿。”
    柳涛就呵呵呵的笑：“不说银子打点，好歹给点面子低声下气一点，既不给银子打点，也不去低声下气，人家县太爷也不是白服侍她们翰林府的！”顿了顿又摇头：“二嫂的父亲一去世，越发的连个章法都没有了。”
    两个月前，宋瑶的父亲去世了。
    柳林摇头半晌道：“自己作死，我就算是想手下留情都没办法留情……涛，这几天盯紧点，估计已经是焦头烂额了，肯定有昏招出来。”
    柳涛就笑着点头：“行嘞二哥，知道了，会盯着的。”
    柳林就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突然的就失笑了：“亏得我和石城还琢磨了十几种法子，其实三两招出来，她们已经就没办法了，前几天石城找的那些人去捣乱，还没怎么着，说了两句狠话，把伙计吓得好几天没开门，过了几天了府里那两位姑奶奶才知道，气的在府里头破口大骂伙计！”
    柳涛听得‘噗嗤’就笑了：“骂她也不能再换这个伙计了，这已经是两个月里的第五个伙计了，大奶奶抛头露面找伙计的时间，都够她自己过来盯着铺子了！”笑着摇头说着，然后想起来了问道：“对了石城呢？怎么这几天又不见他了？又去汉中府了？”
    柳林点头：“是啊。”
    六月初八是柳絮儿和石城成亲的日子。
    絮儿这段时间都不能出门，她的嫁妆又已经早准备妥当了，每天无所事事的就各院子转悠，大嫂这边坐半天，二嫂那边聊半天。
    石城也不大来了，主要是也有自知之明，这段时间还是避讳些，要是叫丈母娘把话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而且这几个月他也挺忙的，跑了汉中府三四趟，跟爹娘商量成亲的地方。
    之前石谦允许他在凤县住着，也是因为凤县这个铺子和酒楼，原本想的是找到个好点的买家，慢慢的出手，然后全家就都到汉中府来，毕竟一家子住在一起才是正理。
    但是没想到石城把珠宝铺子和酒楼经营的居然红红火火的，有时候的生意甚至超过了汉中府酒楼，石谦这一下就有点舍不得卖了。
    石城自然也是这个主意，他知道柳絮儿还是想住在凤县，离家里人近，而他也不愿意絮儿过了门之后，和娘住在一起，虽然现在娘也是很喜欢絮儿的，但是婆媳之间谁能保证没有个矛盾？他反正是很不想夹在中间为难。
    因此住在凤县是个最好的办法，两个地方离得也不远，来往很方便。
    而且他还有铺子的理由，因此跑了三五趟，动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真的是好话说尽，石谦终于是答应，他在这边成亲，成亲之后依然是住在凤县，以后的事，再看情况。
    石城娘有点不乐意，不过架不住丈夫和儿子都同意这样，也只能答应了，只是嘀咕了两句，自己是没福气享这儿媳妇的福了？
    石城心里知道娘的想法，只能装没听见。
    于是六月里，石城爹娘便回到了凤县，张罗大儿子的婚事。
    六月初六，柳絮儿的嫁妆送到了石家。
    柳絮儿的嫁妆小小的也在凤县轰动了一把。哥哥弟弟全都想着给柳絮儿最好的嫁妆，你也准备点心意，我也准备点心意，加上原本柳长庚和何氏给准备的家长里短，柳絮儿自己的绣活，还有那几样大件，真真的一算起来，着实的吓人一跳！
    这天早上起来，找来抬妆奁的人，怎么算怎么少了十来个，柳林飞奔出去，到作坊叫男的那边全都先停工，赶紧的先回家抬妆奁来！
    原本铺子这几天就全都贴出去‘东家有喜，休业五天’，铺子的何忠洲他们全都在这边帮忙，再加上作坊这些人，院子都挤不下，于是把一些箱柜子的大家什先搬出去在门口放着。
    柳长庚怕误了吉时，不停的在院里招呼叫前面的先走，排好了队先走！柳树跑出去，带着前面的排好了的就先走了。
    终于大家抬着挑着往外走，还没有走一半，突然队伍又停住了，柳长庚急的直蹦：“咋回事？！咋又停住啦？！”
    柳森猴子一样蹿出去，一会儿又窜回来：“爹！那头已经到了石城哥家了 ！”
    “啥？！”柳长庚看到这边还没出门的一大半妆奁登时就傻眼了。
    还是柳林反应快，赶紧的叫柳森：“赶紧去跟大哥说，叫领着前头的在城里转一圈！叫这边总得出门吧？！”
    柳森就眨眼问道：“不是说了不能太张扬？”
    柳林又好气又好笑：“赶紧去！张扬不张扬的……嫁妆总得抬到那边去啊！”
    柳森笑嘻嘻的就跑了出去。一会儿，队伍终于开始挪动了，柳长庚就紧紧的盯着最后一个，生怕最后一个还是没出门，那头就又到了！
    好在，头前的柳树也想到了，领着在凤县的大街小巷里转了一大圈，锣鼓喧天的把半城的人全都吵了一遍，引得一大群人跟在后面看热闹，这才抬到了石城家。
    石城家这边也是敞开了大门，铺着红毯子等着，然后从上午巳时初前头的妆奁进门，一直到午时末，最后的尾巴才进门。整整两个时辰！
    那些吹唢呐的，两首喜庆的曲子翻来覆去吹了十来遍，中间还累得坐下歇会儿，喝口茶吃点点心啥的。
    石城娘这会儿看了柳家的嫁妆，心里头真的是暗暗庆幸，那时候幸好聘礼给的还能拿出手，不然的话……这过了门以后，儿子可就被媳妇拿住了！
    六月初八，成亲。
    早上寅时柳絮儿就被叫了起来，邵榕和宋瑶过来给她敷脸洗头，何氏把一套嫁衣拿出来放在床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的。
    邵榕也看出来了，等宋瑶领着柳絮儿去洗脸的时候，就过来小声的劝了几句，何氏点着头答应着，脸上一定不露出难受来。
    宋瑶在里屋帮着柳絮儿洗头洗脸，悄声的对柳絮儿道：“你也别难受，离家这么近，随时想回来就回来了，大喜的日子，别把妆花了。”
    柳絮儿‘嗯’的答应着。
    洗了头脸出来，喜娘和全福太太就来了，马上就忙活了起来，擦脸绞绒毛，画眉打胭脂，屋里忙的一团，何氏在后面也挤不上来，走来走去的转了一会儿，只能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柳森又进来了，同样的也是在人后面转来转去的，看样子也是挤不到跟前来，只能也出去了。
    柳絮儿在镜子里都看到了，心里着实的难受的很，爹娘、一大家子哥哥弟弟，从小到大一幕一幕的就好像是过戏一样在她眼前翻过去，喜娘正准备给擦米分，怎么就看到新娘子无声无息的在掉眼泪。
    喜娘‘呦’了一声，先是好笑，接着又叹了口气，拉了一下旁边还在忙活的全福太太。邵榕一转头的也看见了，赶紧的过来笑着道：“你瞧瞧你瞧瞧，我还心里嘀咕呢，可千万的别掉金豆子，这就开始了？”说着赶紧的把手绢拿出来。
    宋瑶给喜娘和全福太太笑着赔礼，请她们稍微的等会儿，赶紧出去把何氏叫了进来。
    何氏进来看到柳絮儿在哭，哪里还忍得住，没走到跟前眼泪就掉下来了，嘴里却还说：“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这会儿哭啥呀……真是的……”声音都哽住了。
    柳絮儿转头叫了一声：“娘……”
    何氏过来就坐在一边拉住了手，哽声道：“好了别哭了，眼睛哭红了可怎么好……”
    邵榕和宋瑶上前也轻声的劝，好歹是劝的收了眼泪，喜娘和全福太太并她们两个继续给上妆。
    等柳絮儿打扮好了，穿上了大红的嫁衣坐在床边的时候，何氏就坐在她身边轻声的说着：“石城是个好孩子……我和你爹也放心，你嫁过去了……你也懂事，娘也没啥嘱咐你的，就是孝敬你公婆，别住在这边就随心所欲的，没事还是要常去汉中府看望公婆……”
    “知道了娘。”柳絮儿这会儿好点了，该嘱咐的昨晚上娘儿俩说了一宿，没没啥嘱咐的了，两个嫂子看着都好，娘也应该省心。
    柳森在门口探了探脑袋，看了一会儿就进来了，过来也坐在柳絮儿另一边，却也不叫姐，也不说话，低着头。
    柳絮儿转头看着他道：“森子，在家要听话，知道吗？”
    柳森低着头点了点。
    “森子，咱们家一步步的走到今天不容易，之前过了一阵艰难的日子，不过那时候你还小，不知道有没有印象。如今享福的时候多，无论是考科举还是做生意，家里人又都不逼着你，你也算是过的很逍遥自在的了，不过你心里头要有数，为人处事，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你应该清楚。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有个追求，一辈子，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开开心心过这一辈子。”
    柳森低着头再次的点了点。
    柳絮儿正要接着再说两句，柳森突然哽咽的说了一句：“姐……只要你和石城哥能一直在我们身边，咱们全家不分开，我一辈子就开心……”说着就低着头抹眼泪。
    柳絮儿一愣，好笑了一下，接着鼻子一酸，满腹的酸楚叫他全都勾了起来，搂着他的肩膀揉着他的头，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氏在在旁边看的难受，也擦了擦眼角。
    弄得邵榕和宋瑶也不好上来劝了。
    喜娘在门口笑着道：“哎呦，这一家子……这才嫁出去多远？不到一百步就走到了！森子别哭了！你真要是舍不得你姐，今天也跟着过去得了，在你姐姐、姐夫家住着，等你娶媳妇的时候再回来！”
    柳絮儿‘噗嗤’笑了，揉着他的头道：“姐不走，别哭了啊，姐就在凤县住着……”
    何氏擦了擦眼角道：“好了别这样了，叫人看见了笑话，别勾的你姐也哭起来了，再把妆花了。”
    邵榕和宋瑶这才赶紧的上前来劝了劝。柳森也就擦着眼睛抬起头来，又看着柳絮儿笑。
    宋瑶拿了胭脂水米分的重新来补妆，何氏被喜娘劝了出去，赶紧的去自己屋里呆着，一会儿新郎官来接新娘子，还要给丈人和丈母娘磕头呢！
    森子从屋里出来，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过几天等石城哥的爹娘走了，自己真过去住几天去……
    正想着，外面鞭炮声由远至近，密集了起来，他精神一振，急忙的跑了出去，堵在内院门这边，摩拳擦掌地等着姐夫石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