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师亦友亦如夫

身为医者，却无法救治一位伤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样年轻美丽的生命在自己眼皮下逝去。
  而李倩云见谢不敏满脸悲痛，伸手抚上他的眉间，低垂着头问道：“我死了，你会永远记住我么？”
  谢不敏错愕半晌，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眸深处，却发现那对美丽明亮的眼睛竟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只剩一片漆黑茫然。而面对这样的问题，他突然不知如何作答，他也不想回答。直到李倩云再一次追问着他，他才拢起衣袖，替她揩拭着脸上的汗粒，轻轻笑道：“无论生死，我会始终记着你。”
  李倩云轻轻伏在他的心口，低声问道：“那你，那日夜间说我与她不一样，到底是何意？”
  谢不敏低头看她，见她正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用手指着他的心口，问道：“这里，有我么？”
  说着，她又抬头望着她，一脸的紧张不安。
  谢不敏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自当年与你一别，说了那番绝情的话后，这里便装着你了。”
  “你明明说过，这里装下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人。”
  谢不敏有些诧异她会知晓他曾与楚香芷说过的话，也没有追问，只叹道：“诸事难料。”
  想到楚香芷，谢不敏便觉心口撕扯得疼，想到他已负了她，他只能加倍地疼惜她，不离不弃。
  而楚香芷捡柴回来，看那两人在一处说着话儿，心里虽不好受，但想到李倩云如今的情形，也没有极大的怨恨之心，只是抱着一堆干柴守在远处。
  李倩云的心思，她再明白不过，而谢不敏的心思，特别是他对李倩云的心思她根本摸不透，虽怀疑他对李倩云有别样的情，但看他对李倩云的态度，又不像。如今，无意中听两人的一番对话，她才知自己其实早已发觉，只是不愿去面对，不愿去相信，才愿意一直自欺欺人下去。曾经，她有意无意的试探，他总是不做正面回答，也让她有了自欺欺人的理由。现在，听他亲口说出，她哪有不信之理？哪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整理好心绪，楚香芷才抱着一摞干柴出现在两人面前，并不看面前亲密无间的两人，只顾埋头搭火架，却总不能弄成功。她只能干着急，越急越烦躁，更是急红了眼眶。
  就在她气愤地扔下手中的木棍后，谢不敏已扶着李倩云躺在了干草上，赶紧过来捡起她扔下的木棍，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支起了火架。
  楚香芷偷偷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也向自己望来，赶紧偏过头，起身就准备走。谢不敏瞧出她神色不对，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问道：“香芷，你怎么了？”
  楚香芷只是僵在原地，并不答话，任由着他拉着自己的胳膊。良久，才没好气地道：“待在这儿看着你们，我心里不舒坦！”
  谢不敏顿时无言以对，支支吾吾地道：“我……你若不在……我……”
  楚香芷偏头冷哼道：“你的倩云要紧！眼不见心不烦，我离得远一些就是。”
    正文 第208章 离殇（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3-8-29 10:20:18 本章字数:2816
   第208章 离殇（2）
  【我们出身便是这般贱命，哪有福气消受棺木之气？】
  楚香芷见谢不敏依旧不愿松开她的胳膊，顿时蹿火，跺了跺脚，狠狠地掰开了他的手，气愤地甩袖而去，转眼便不见踪影。
  谢不敏追出几步，回头见了李倩云，徘徊了许久，还是折了回来。
  见谢不敏折回来，李倩云笑了笑，便道：“你还是先找回她罢？我没事。”
  谢不敏摇了摇头，蹲下身，握住她的一只手，浅浅一笑：“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不用太担心。”
  李倩云不知他为何会如此断定，虽心里担心着楚香芷会遭遇不测，但听到他愿意为自己留下，心中自然高兴，也没有再催他离开。她只觉得，这一刻的关怀与守护是她梦寐以求的，先前执着守候与等待的苦与痛，皆在这份迟来的关爱里融成了喜与乐。
  只要他心里有她，便足矣。
  漫漫长夜，她请求他为她讲书，替她评点诗词。火堆旁，她倚在他身旁，听着他温润柔和的声音，抬头仰望夜空，虽是他乡月，这情却浓过以往任何时候。
  她猛地想起自己曾经送过他一双步靴，见他穿的并不是她送的那双步靴，难免有些失望，便望着他的鞋子，问道：“我送你的那双布靴，你……”
  谢不敏笑道：“一直舍不得穿，留在了龟山。”
  李倩云一听，面上泛红，嗔道：“你不穿，我送你又有什么意义？”
  谢不敏尴尬地笑笑，摸了摸鼻梁：“日后定会穿！”
  听了此言，李倩云才展颜一笑：“我撑不住了，真的……好困……”
  谢不敏垂眸看着她慢慢合上的眼，轻轻揽过她的肩，低叹：“累了，就好好休息罢。”
  李倩云轻轻应了一声，便靠在他肩头，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微弱。
  谢不敏感觉她身子越来越凉，心里漏了半拍，扶着她的后脑勺，急急地说道：“倩云，不要睡得太沉！你还得等李右使回来！”
  “嗯……哥哥……”李倩云的意识已开始涣散，有气无力地道，“哥哥……嫂嫂在……”
  良久，谢不敏又不见她有任何动静，接连唤了几声，那人再也没有回应，气息恍若游丝，渐渐地，再也捕捉不到一丝气息。
  谢不敏不知自己就那样抱着她坐了何时，直到夜里一阵冷风吹得他醒过神，他才偏头看了看肩头的那张睡颜，笑着：“倩云，天快亮了，醒来看看日出。”
  说着，他也不等那人的回答，便举头看向了隐隐泛白的天际，却见霞光中急急奔来两个人。那两人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比那天边的朝霞还要灿烂夺目，竟让他不敢直视，只得缓缓地从天边收回了目光。
  待那两人来到他身前，那青年男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怀中的李倩云，嘴唇张张合合好几次，才鼓起勇气，颤抖着声音问道：“倩云……怎样了？”
  谢不敏良久才注视着面前的男子，并不说话，而是将怀中的人交到了那人手中，垂着眼，道：“谢某无能，有负众望。”
  李峰与傅知兰本是浴血奋战而来，因一心牵挂着李倩云的伤势，好不容易彻底摆脱了那些追兵，便急急地赶到这地方。不想，两人还是迟来了一步。
  李峰抽噎了很久，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将李倩云交到同样在一旁哭泣的傅知兰后，突然起身，利索地拔出腰间的佩剑，斩向跪坐在地上的谢不敏。
  李峰这突如其来的举止让傅知兰吓白了脸，谢不敏虽惊奇，只是缓缓地抬头，眼中不见慌乱，没有躲闪那迎面的一剑。而李峰的剑并未刺到他，只是深深地刺进了他扶着地的双手间，斩断了他的袖口。
  如此一来，谢不敏的额头已冒出冷汗，却十分不解地问道：“李右使为何要手下留情？”
  李峰拔起剑，扬起头，恨恨地道：“如若不是因为你，倩云也不会追随至此，也不会死！我没能保护好她，是我的过错，但是，你为什么不能救活她！”
  谢不敏凄哀一笑，并不言语。
  许久，三人都不再有任何言语，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期间，李峰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回头见谢不敏依旧不言不语地坐着，想起自己先前那番行为言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上前道：“谢大夫，你曾救过倩云一次，我本应感谢你。但是，倩云因追随至此而死，这情也清了，我李家也不再欠你什么。”
  谢不敏低头笑笑：“李家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了倩云一段情。”
  李峰皱眉，望了他半晌，方道：“只怪倩云没那福气。”
  说着，他弯腰从傅知兰臂弯里抱起李倩云，找了一处平坦的地儿，将李倩云放下后，便解下腰间的佩剑，开始刨土。傅知兰见状，赶紧过去，从他手中夺过剑，质问道：“你打算将小姑的尸身这样草草了事？”
  李峰瞥她一眼，欲从她手中取回剑，没有得手。他也不再坚持，蹲下身，用双手刨着泥土。傅知兰看不下去，拄剑跪在他身边，拉住他的一只手，厉声道：“我不准你将小姑放在这荒野地里！”
  李峰推开她的手，低声道：“只要能入土为安，在哪里不是一样？”
  傅知兰坚持道：“不行！我要带小姑回家！”
  李峰笑道：“你看倩云笑得那样开心，葬在这里，也是她想要的。”
  傅知兰还是不愿接受李峰这样的决定，哭道：“日后，我们如何为小姑上坟？”
  李峰答道：“回去后，再立个衣冠冢就是了。”
  傅知兰心中还是有疙瘩，又见谢不敏上前来，赶紧起身，绕到了另一边；而李峰并不搭理谢不敏，从傅知兰手中接过剑，便开始一心一意地挖土。如此，谢不敏只能叹息：“总得为她准备一具棺木。”
  李峰不放松手下的活，答道：“我们出身便是这般贱命，哪有福气消受棺木之气？”
  谢不敏也知他说的是气话，也不再多言，却是走出了几里地，才寻到了一小片竹林，便伐竹为棺。
  当他将一捆翠竹拖回来时，李峰诧异了片刻，没有说什么，任由着他在那儿独自捣鼓着。却是傅知兰明白谢不敏的心意，便前来帮忙。
  谢不敏的竹棺做成时，李峰那边的工程也告一段落，而李峰见到那用翠竹做成的棺木，眼中已有光芒，默然地看着谢不敏将李倩云的尸身放进竹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