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欲望

黎明历8年，7月8日，0405时。
    浮空岛，水下古遗迹。
    “判定有罪，立即执行……”深深的黑暗中，一个空旷的声音独自呓语着，“你知罪吗……犯人？”
    他仿佛在跟谁对话，又似谁在跟他对话。
    在这个深深的水牢中，除了能量池中长发披散的他，空无一人。
    他深深闭着眼睛，眼珠在眼皮后面不住跳动，意识沉入深深梦境。
    在那里，他是神，万人敬畏。
    在这里，他是囚徒，无人来顾。
    空旷的水牢尽头，传来锁扣打开的声响。
    闸门开启，一道一道，由远而近。幽蓝的湖水从水牢的墙壁向上抽走，淡绿色的雾气从牢底弥漫出来，托举着水面缓缓上升。
    最后一湾水消失在天花板的漏槽里，水牢最后一道闸门缓缓降下，一个人沿着天花板到悬着走进来。
    天与地对调，从天花板降下的淡绿色雾气萦绕水牢每一寸空间。
    这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脚步，在能量池边立足。
    隔着能量池的透明池盖望进去，波云诡谲的蓝色能量波滋养着里面沉睡的人。
    表情，在梦境里不住变幻着。愤怒，嘲讽，倨傲，不屑，沉思、顿悟……随着表情的变幻，那张脸也发生着各种兽化的演变。虎、豹、豺、狼……各种兽性在这张脸上你来我往登台亮相。
    培育进行得并不顺利，但一切都向着良性方面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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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历8年，2月6日，2230时。
    浮空岛众神之城，圣殿裁决所。
    “判定有罪，立即执行……”深深的黑暗中，一个如同雷霆般的神谕沉闷地回荡着，“你知罪吗……犯人？”
    他仿佛在跟谁对话，又似谁在跟他对话。
    漫漫长阶向上一直蔓延，仿佛没有尽头。阶梯两侧，每隔三五步，便高高耸立着一座面目威严的神像。他们或者狰狞俯瞰，或者闭目冥思；有的穿着古老的长袍，有的身披铠甲；手中或是法典，或者是盾与长矛。
    在这个神圣殿堂的长阶尽头，两扇巨大的钢铁之门，显得遥远而渺小。
    两队暗黑圣堂祭司手持重型斧钺，押着身受镣铐限制的重罪犯，缓缓走进两扇钢铁巨门之间的裂缝——就像两串渺小的蚂蚁，押送着一只犯了严重错误的蚂蚁，经过人类巨大的房门。
    房门后，一束强光打在一块光束栅栏圈定的平台上，周围围着无尽黑暗。
    听审席呈半环状，一层一层如众星捧月，遥遥拱卫着高高在上的审判台。
    “先知陛下，犯人109号带到。”暗黑圣堂祭司将重罪犯带到平台中央，推进强光里。
    “忏悔吧……犯人108号……”审判台后面，浑身紫色华丽长袍的悲怆陛下全身笼罩在神圣的光晕中，一顶巍峨的皇冠扣在他瀑布般的长发上。他喃喃低语着，仿佛神谕，“一条崭新的路……它将引领你走向自我救赎……”
    “陛下！不，先知，我有罪！”犯人108号浑身颤抖着，仿佛看见他未来恐怖的模样，“是我酿成大祸，我愿一死赎罪，伴随水晶宫水下长眠！”
    “带他下去吧……下一个……”悲怆陛下不去理会犯人的申诉。
    “陛下！我有罪！赦我一死！”眼看着两边的暗黑圣堂祭司面无表情走过来押解，犯人108号，极力挣脱架在胳膊上的能量手套，浑身镣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陛下！不要把我变成怪物！陛下！”
    “带他下去……执法者……”
    “陛下！赦我一死！陛下！”
    悲怆陛下完全无视犯人的苦苦哀嚎，将高高在上的目光对准了重罪犯109号。
    两只能量手套架起肥胖的108号，拖拽着离开了受审台。
    重罪犯109号漠然看了一眼哀嚎着从身边经过的大陆船前总督诺亚伯爵。哀嚎声在裁决所门外空旷的审判长阶里远去。
    “犯人109号……你有什么话要对众神忏悔吗……？”悲怆陛下垂目低语，呓语般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愤怒，“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你的愚蠢一次次令众神失望。你……只能接受众神的裁决……”
    “我想知道，代表众神的你，从神那里听到了什么神谕。”低眼看着手上脚上的沉重镣铐，令人玩味的一丝冷笑，在薄薄的唇边浮现。这个面色苍白的重罪犯缓缓抬起了他玩世不恭的双眼。“众神对你都说了些什么，又有哪些坏话属于我，响尾蛇的？”
    “愚蠢的人……不要挑战神的威严……”悲怆陛下眼帘张开，两柱洞然观火的神光从里面射出来，“忏悔你的罪……犯人109号……现在还来得及……”
    “将人类最伟大的博士变成他一手研究出来的人形兵器，这就是你所说的救赎之路？”重罪犯109号讥讽的话语，充满厌倦，“你不觉得这很无聊吗？”
    “我给过你机会……犯人109号……”悲怆陛下再次垂下他的眼帘，进入迷思，“众神给过你机会……但你一次次令众神失望……你在你的救赎之路上迷失了方向……”
    “那些都是谁的错呢？我的？你的？”重罪犯109号静静站在巨大的黑暗中，“从你贸然刺杀修的那一刻，你就在救赎之路的岔路上越走越远。”
    刺杀修的那一刻起，你就在滚滚的权力欲望中，迷失了方向。从幕后站到前台，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权力，也拥有了众矢之的的风光。现在，你将难以消化的欲望残渣吐出来，要我代你吞下去。
    你想错了，隐，响尾蛇不是你的替罪羊。
    你要为你的匆忙登场付出高昂代价。
    “够了……犯人109号……”闭目暝思的悲怆陛下宽大的袍袖泛起阵阵涟漪，是愤怒，或是惶恐，他坚定了他想法，“停止对众神的亵渎……你的罪状罄竹难书……你必将接受众神的惩罚……”他在高高的审判台上，发出沉沉神谕，“执法者……把犯人109号带下去……送他去绝望深渊……”
    两个暗黑圣堂祭司站到了重罪犯109号的身后，但没有能量手套挟住他的臂膀。
    “那好吧，”重罪犯109号垂下头去，双肩耸动着一个极力压抑的疯狂笑意。在他无奈的语气里，萦绕的不再是迷惘，而是早就该看透的决意。“隐，你帮我做出了决定。”
    一个艰难的决定。
    高高在上的悲怆陛下感觉到了异样。
    脚步鱼贯而出，长长的阴影覆盖了悲怆陛下的身影，两队暗黑圣堂祭司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悲怆陛下的身后。
    气氛诡异。
    更诡异的气氛在另一个悲怆陛下显身的那一刻，瞬间达到阴谋之巅。
    这是另一个努瓦。仰头遥望，两个悲怆陛下就像两个真理亲王那样，一个真的，一个假的。死的是真相，留下的是欲望。
    “你明白了吗，”重罪犯109号悠悠道，“隐？”
    “你会后悔的……响尾蛇……”高高审判台上，悲怆陛下发出了他愤怒的嘶吼，“你就不怕众神的降罪吗……”
    “我会后悔，每一个人都会为他做错的事而后悔，”响尾蛇薄薄的嘴唇含着冷冷的讥笑，“但我为什么要怕？众神的降罪，现在不就降临在你的头上吗？”仍然带着镣铐的手抬起，指向虚空，“瞧，海神在对我传达他的神谕！你听到了吗，隐？”
    能量手套撕下悲怆陛下头上的巍峨皇冠，悲怆陛下变得披头散发。
    “你不会得意太久的！”陛下失去了皇冠，也同时失去了他的声波增幅仪器，这让他的威严的声音失去了庇护，变得衣不蔽体，“元老会迟早会认出这个冒牌货！你这个叛逆者！”
    “那又怎样？”一把椅子送到了响尾蛇的身后，盘起一只腿来，响尾蛇悠然坐到了上面，“想想看，隐，修有没有在等着与你地下重逢？可惜我看不到那动人的催泪场面。”
    “我早就知道！你这个该死的冷血爬虫！”
    “好吧，你早就知道，你都知道。你是先知。”挥一挥手，手上的镣铐哗哗作响，响尾蛇博士很享受这动听的哗啦声响，“再猜一次，先知。接下来，我会把你怎样？”
    “不——！不——！不——！”悲怆陛下深知那种生不如死的恐怖，他陷入癫狂，不再有半点通神的风度。
    两队暗黑圣堂祭司押解着他，步下神圣的审判台下的弧形长阶，走过光与暗的交界……凄厉的嘶吼从圣殿裁决所大门的缝隙里传进来，一路远下审判长阶。
    这个来自黄泉的王国是我一手创立的，现在就由我来一手执掌。
    你不需要太过担心，悲怆陛下。
    我会把你塑造成最强人形兵器，没有人可以战胜。
    你将为我战无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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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束风信子，微风吹动它。
    白色的花瓣，在微风里颤抖。
    墓碑前，镶嵌着逝去人的音容笑貌——没有戴眼镜的云，一直在那里微笑。
    遍地疮痍里，少女倔强的背影独自远走。
    炮火犁过的地面，有巨大的深坑，有隆起的瓦砾。神像倒塌，断墙残破，铁轨扭成麻花，车厢肚皮朝天。昔日白鸽飞翔的广场，如今落满黑鸦。
    广场的尽头，少年在挥手，在等待献花的姐姐，一同回家。
    少女回过头来，微风吹动她脸庞的红发。
    在她眼中，这个饱受战火蹂躏的都市正在发生着变化。一切都会变好，但在变好之前，它变得越来越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