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欲望

黎明历13年，4月8日，1148时。
    新大陆，遗弃之城，七号区。
    快！再快一点！
    背部引擎动力开至极限，整个导流罩的钢板都在发出极限的颤动。深蓝色的火焰喷出，独翼小蜂鸟拿出了闲置了二十二年的纵横驰骋的豪情。它尽力了，在隧道中展开了最后一段短暂的滑翔！
    隧道的出口就在前方，明亮耀眼的天光如一团晃动的水光。
    火焰紧紧追赶着两个逃离的身影，最终在隧道口前吞没了他们。
    轰隆，隧道塌陷，火光喷溅。
    带着漫长的飞翔轨迹，独翼小蜂鸟机械手里抓着能量铠甲战士，跌进遗弃之城的七号废墟。扑簌簌，一阵石雨打在他们身边。
    墨与宵爬了起来，仰起上身回看升腾着滚滚尘烟的隧道坍塌口，最终都无力躺倒。
    “这是最好的告别方式，”白博士不必呆在笼子里，而你也不必画地为牢。黎明之塔高耸入云的钢架一角出现在墨仰面朝天的视界里，正午的阳光洒下一连串可视的七彩光环，“新海岸线在等着我们，宵。在那里，你会继续琳达博士的研究。”
    在那里，还有一个天才，那个天才会协助你。
    伊莲娜博士，明子教官，还有她的命运骑士战场之隼，还有曙光小队成员们……
    “对了，新人类，你还一直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墨，”小蜂鸟前舱门打开，墨从里面翻滚出来，他在钢铁战士面前蹲下，伸出手来，“黎明军曙光特别行动小队的一员，奉命前来黎明之城，寻找白博士夫妇和他们的研究资料。”
    能量手套与墨伸出的手握在一起。
    宵站了起来，钢铁大脚踩过身下的瓦砾堆。哗啦啦，一阵瓦砾滚落。
    在他们脚边的废墟瓦砾下，一株小草顽强生长。
    风吹来，一阵轻轻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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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历13年，4月8日，1055时。
    新大陆，遗弃之城，四号区地下污水处理场。
    嫩绿的草叶粘连着根须的泥土，被小心翼翼地放进黑色的圆筒里。
    合起的泥土，淹没了小白，埋葬了一段回忆。
    能量装甲一件件加持到妖娆的躯体上，完全遮掩了这具动人的魔鬼曲线。最后，双手捧起能量面罩，扣在头上。
    参差不齐的红发隐去，现在，这里只有一具冰冷的钢铁战士。
    “现在，让我们离开这里！”手在胸前一系，将绳子打了一个死结，圆筒被稳稳固定在背上。蒙尘的镜子升了起来，露出后面的控制面板。一组数字键入，能量手套食指敲在回车键上，光标闪烁着……
    哧的一声，一扇暗门在弹药箱后慢慢滑开。门内，一盏暗红色的应急灯静静地亮在那里。灯光下，两面闪烁着五颜六色光斑的仪器墙，隐约地构成一道朦胧的走廊。
    没有迟疑，两个人的脚步先后奔走了进去。
    脚下地面一阵剧烈震颤，奔走中的两人脚步虚浮一个踉跄撞到仪器墙上。
    “他活了，”钢铁脚步快速转出仪器走廊，一个窄窄的钢铁阶梯向着地下延伸，“这边，我们得快点。”墙壁上，簌簌掉落灰尘。
    他，说的自然是白色巨灵。
    墨有一个不需要回答的疑问，他自己为自己释疑。宵在最终释放她高能加农炮的一刻，收回她的镜像齿轮。原因只有一个，白色巨灵就是白博士，宵的父亲。而那棵被宵万分呵护放入钢筒中的嫩芽，必然是她日记中所说的生命之花，她的母亲——琳达博士遗留下的遗物。
    接下来，墨很自然地想通，宵有能力离开这个地下污水处理场厂，而没有那样去做的原因。他记得在超能研究所的牢笼前，宵回首那一刹那的泪光，那一刹那的心碎与哀婉与无助。她坚强，她软弱。她泪眼迷离，她目光冰冷。
    现在，软弱的她，重新为自己穿上了坚硬的金属外壳。
    又是一组数字快速键入，闸门传出一声电子锁打开的声音。
    厚厚的闸门推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静静的乳白色灯光，一排排延伸出去，照在雪白的地板上，反射着一片静穆。一个拥有各种先进仪器的科研室，这些仪器被分别放置在这个稍显宽敞的长方形房间内。有的靠墙，有的放置在不锈钢的支架上。一排长桌上，摆放了各种玻璃器皿。
    “门关紧！”在快步经过长桌时，能量手套在桌面抹过。一串钥匙被抓在手里。“它能给我们多争取几秒时间。”
    轰隆！更大的爆炸从地下传来。长桌上的玻璃器皿纷纷跌落地面，粉碎。
    墨双手用力拧紧闸门背后的圆盘，然后迅速跟上宵的脚步。
    “看来是浮空石增幅仪器发生了爆炸！快点！”特殊构造的钥匙插进了墙壁的锁孔，宵眼睛一眨不眨，在控制面板上迅速输入一组密码，“我有架单兵战术装甲，我想你会用。”
    “当然！”这还真是一个好消息，墨情不自禁兴奋。尽管不是机动战甲，但一架单兵战术装甲同样可以令很多棘手的事迎刃而解，至少盘踞在地下污水处理管道中的变异生物，不再是拦路的障碍。
    钥匙的构造有点特殊，插进锁孔的时候，分别有笋片反扣住了钥匙上的凹槽。顺时针拧动一刻钟，钥匙再次插进一截。然后，再次键入数字密码。相应，锁孔做出机械应和。最后，当钥匙完全没入锁孔时，随着嘀的一声电源贯通，合金墙壁从中裂开一道锯齿。
    这是一间占地面积相对科研室更大的实验室。靠墙一侧，陈列着一排生化舱。或在工作，或已因为故障等原因终止了运行。一些白骨飘荡在绿油油的生化液后面，还有一些形体诡异的生物沉睡在另一些生化舱里面。
    “别去管它们！”宵带着墨脚步一刻不停地前进，“这边！你需要的东西！”
    从一扇低矮的小门穿过一堵高墙，一架外表残破的单兵战术装甲静静矗立在场地中央。
    昏黄的灯光，射下一柱光晕，笼罩在这台装甲上面。
    一台款式很古老的单兵战术装甲，老得就象一台古董。它有黄与黑的装甲涂装。也许，这是一台……小蜂鸟？墨围着这台古董装甲转了一个圈。装甲曾经遭受过重创，背部有一个明显的破洞修复痕迹。当墨坐进这台老旧的单兵战术装甲的驾驶舱里时，手握在两只原始的机械操纵杆上时，他可以确定，这就是一台小蜂鸟。
    最原始的小蜂鸟。
    他的目光在小蜂鸟驾驶舱的内壁上扫过。一些字迹隐约在舱壁上——COMEON！HELENA！然后是涂鸦，两台亲密依靠在一起的装甲，黄黑装甲明显是女性，红蓝装甲明显是男性。一张照片跌落在驾驶席边的角落缝隙里，那上面，赫然是年轻的海伦娜与她最亲密的爱人，擎天柱。明目皓齿，巧笑嫣然，双臂环抱着一脸平静笑容的汉。
    墨陷入了一个短暂的沉思，然后，来自大地的更加狂暴的震动惊醒了他。
    “我们需要加快速度了，那个闸门坚持不了多久。”宵在打开另一道闸门，一条幽深的风洞在缓缓打开的闸门后出现。激荡的风速从这个风洞里流逝，带动室内一些质量较轻的物品向着闸门方向轻轻移动。恍如人在高空。一些因为爆炸而飞快流去的火光，撞击在这个风洞的昏暗远处，散落出星星点点火花。“这个地下污水处理厂也不会坚持太久了。”
    更大的震动，毫无疑问来自超能研究所的那台能量失控的浮空石增幅仪器。在遭受到白色巨灵损坏后，它到处奔走而无处宣泄的能量注定了这场灭顶之灾的到来。
    它是毁灭一切回忆的罪魁祸首。
    灾难来临之前，首先逃离的总算那些第六感敏锐的动物。
    由巨鼠组成的逃亡主力大军，出现了在了风洞里。这时候嗜血如命的它们早对一切食物失去了兴趣，甚至一些软体的爬行水生动物都可以相安无事地出现在它们身边。至于变种的蛇类死敌，它们也无心去对付。
    “来吧，这是最后的弹药补给，”身着能量铠甲的宵当先走进了幽深空旷的风洞，“时间不多，挑选你称手的武器。”
    这个空旷干燥的风洞，赫然是一座超级武器库。
    两侧墙壁前，一码排开比宵的小屋里数量更多弹药箱，武器支架。宵动作麻利地挑拣着她需要的武器，手枪、步枪、机枪，只要能带在身上的都拿走。她满满挂了一身——她信任她的能量铠甲的动力输出。
    墨身处古老的枪械库，有点眼花缭乱，这么多的古董枪械，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甚至没有空去想，为什么要带这些东西逃命，一杆狙击枪就出现他眼前——驾驶舱外。是宵，递给他一杆古老型号的SR-100狙击枪。
    “你是狙击手吧？”宵淡淡说了一句，虽然是问句，却不需要默的回答。“它的性能跟一百年前一样，依然强劲。”
    打开驾驶舱门，接过这杆古董艺术品，墨几乎在一瞬间拆卸组装了三遍。这是每一个士兵的习惯，只有从头至尾地熟悉了解枪械，才能够发挥最稳定的性能。很快，他发现这把枪有一个问题。
    “你在找这个？”随手扳倒几个箱子，子弹滚落一地。
    墨笑笑，只有笑笑。
    在一箱弹药前，宵用一个大背包装着一种红色弹壳的子弹，如果他没猜错，这是一种古老的爆裂霰弹，威力上来说曾经很大，现在太小，唯一值得信赖的就是弹药够足，不需要为无能量而担心。宵一手操起了一把霰弹枪，顺手在旁边的箱子里摸过一把古老的左轮，挎在了腰间。
    “让我们上路吧，黎明军战士！”宵面对着黝黑深邃的风洞，透过能量面罩的外置扬声器道，“没有什么疑问，你的肩头，有你的标记。”
    是的，墨记起了树的记忆。
    在他肩头，有一个黎明军的标记刺青。独腿老兵黄泉军战士爱德华就是这样识别出了他的身份。毫无疑问，作为黎明军的曾经王牌，他熟知怎样的操作，才能发挥出这台元祖级小蜂鸟的威力。
    爆炸声更加猛烈了。来自身边的震动，更加狂暴、震撼。
    轰的，风洞远处，一条管道发生了崩裂，高压液体喷溅而出！吱嘎嘎——！一阵牙酸的钢铁支架倒塌，不堪重负弯折的声音传来，几根支撑洞壁的钢铁支柱横七竖八倒伏。
    嗷——！狂暴的嘶吼，隔着层层墙壁穿透进来，墙壁簌簌掉落着沙尘。
    轰隆，一大团火光出现，森然照亮深邃的隧道，俨然两架铁轨出现在亮闪着熊熊火光的瞳孔中。
    “准备好，圣堂武士先生！”闲置已久的小蜂鸟引擎启动，流动的闪光出现在驾驶舱的内壁上，“出发！”
    墨双眼望着隧道深处，双手操纵杆缓缓前推，骤然背部引擎发力，带着淡蓝色的残影，小蜂鸟沿着两条铁轨冲了出去。
    在它的一只钢铁机械手里，赫然抓着一只能量手套。
    宵飞扬在小蜂鸟的身侧。在她回头的最后留恋一瞥里，实验室的那堵合金闸门墙壁轰然崩裂，白色巨灵的一条巨腿赫然出现在机库高墙的那堵小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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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的声浪挟着扑簌簌掉落的沙石，以及隧道顶壁钢架支撑，急雨般不住砸落在小蜂鸟的身前身后。不时喷发的烈焰，则助长了这个令人喘息不及的紧张气氛。
    火焰不住在身边喷发，更加进一步阐述这个地下污水处理厂的崩溃在即。
    亡命奔窜的逃命动物大军和平共处，目标一致地蜂拥着奔向生命的出口。在这条主隧道的枝枝节节岔道上，为数众多的小股部队汇集到这股洪流中。
    一辆开动的采矿列车沿着铁轨疾行，仿佛浪潮般的巨鼠大军则与它齐头并进。
    列车驾驶席上，坐的是宵。此刻的她，一只能量手套牢牢按在列车加速杆上，一双眼紧紧盯着隧道最前方。这辆采矿列车实在太慢了，但终归好过步行。
    坍塌不住发生，但情况已经不可能再糟糕——已经糟糕透顶了。
    “还要多久？”在能量铠甲与小蜂鸟的通讯频道上做一个闭路连接，并不复杂，宵很容易就办到，但有些事，宵只能寄希望在列车冲出隧道前，这些支撑钢架能够坚持到底，就算倒塌，也不要都倒在铁轨上。“你最好能修好它！”
    老迈的始祖小蜂鸟出故障了，但幸好他们遇到了这列还能开动的老爷矿车。
    “很快！”墨回答，“它只是太久没有活动了，喘口气，歇一会就好！”
    “但愿你说的不是这辆老爷车！”宵说。
    她的耳边，传来一阵猛烈的开火声。明暗的金属火光，映亮了列车前方短短的几米距离。此刻的小蜂鸟，正背靠着火车头坐着，用它的毒蜂巢一声声轰击着尾随着赶来的白色巨灵。
    “我有一个好办法！”沿着采矿车的挂斗向车尾走过三个车斗，墨将手中毒蜂巢的枪口冲下，轰的发出一枪，一节挂斗脱节，带着惯性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停留在了轨道上。第二声枪声响起，又一节车斗被抛弃。一共三声枪响，留下了三节车斗。墨眼睛望着隧道的深处，在那里，白色巨灵已经追了上来，“现在，它是不是跑得快多了？我受够了！我讨厌逃，我讨厌被追杀。”
    嗷——！白色巨灵蛮横地爬行在隧道里，他巨大的身躯几乎填充了整个隧道的立面空间。所过之处，要不是洞壁坍塌，要不就是爆炸火光频显。他是无可阻挡的恶魔，根本就无视身边发生的这一切。至于那些惨死在他身下的鼠辈，更不是他关心的。
    他的眼里，只有身前不远处不疾不徐奔行的五节采矿列车。
    第一节停留原地的车斗狠狠地撞击了他一下。第二节车斗，暴怒的他挥爪将它握在手里，然后握成一颗铁球丢了出去。第三节则是飞在第一颗实心炮弹后面的第二颗实心炮弹。
    两颗实心的铁球先后飞来，第一颗擦着列车左侧飞出去，击中前方隧道洞壁。剧烈的震动，无疑雪上加霜，不堪重负的隧道钢架支撑轰然倒塌，堵住了列车的前行。
    第二颗炮弹奇准无比，正中十环——打在小蜂鸟脚前的倒数第二节车斗上，然后，这节车斗飞卷了起来。
    时间，一分为二。
    时间段一，小蜂鸟跳出了车斗，飞过了火车头。
    时间段二，小蜂鸟张手将驾驶席上的圣堂武士抓在手里。它的身体几乎与地面保持了一平，双腿屈膝踏在车头前脸上。车前的独眼大灯，森然将小蜂鸟的钢铁身影投射到更远的前方。
    轰隆隆！整个列车倒扣在横拦在铁轨上的钢铁支架上。
    血肉飞溅里，巨鼠纷纷变成肉糜。小蜂鸟背部引擎发力，带着淡蓝色的尾焰，冲向了隧道尽头的一点亮光。
    快！再快一点！
    背部引擎动力开至极限，深蓝色的火焰喷出，整个导流罩的钢板都在发出极限的颤动。独翼小蜂鸟在隧道中展开了最后一段短暂的滑翔！
    隧道的出口就在前方，明亮耀眼的天光如一团晃动的水光。
    轰隆，隧道塌陷，火光喷溅。扑簌簌，一阵石雨打在他们身边。
    “这是最好的告别方式，”墨望着浓烟滚滚的隧道口，“新海岸线在等着我们，宵。在那里，你会继续琳达博士的研究。”
    “对了，新人类，”宵挣扎着从土石瓦砾里钻出上半身，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背上身上的钢圆筒——它在那里，很好。“你还一直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墨，”墨从小蜂鸟前舱门里面翻滚出来，他望着能量面罩后参差不齐的火红短发，用最从没用过的爽朗语气说道，“黎明军曙光特别行动小队的一员，奉命前来黎明之城，寻找白博士夫妇和他们的研究资料。”
    能量手套与墨伸出的手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