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欲望

黎明历13年，5月12日，0000时。
    大西洋，浮空岛，众神殿前，冰霜广场。
    水波汹涌，暗流激荡。
    复仇女神的长鞭带着雷霆的震怒划过幽幽水光，卷在幽灵虚无缥缈的脖颈上。淡绿色的精神幻影在鞭梢下烟消云散。更多的人面蛇身幽灵涌上了台阶。此外，还有更多的生化兽兵，他们从浮空岛的各处赶过来，潮水一样淹没了众神殿长阶前的冰霜广场。
    遥遥巨石台阶之上，众神之殿在水流后面半隐半现。高大的巨石廊柱，无声里透着远古的迷离。深邃幽蓝的冰光，在神殿里面忽明忽暗，光怪陆离的影壁上，形形色色身影被拉长拉细。众神之殿前，曙光小队的四台机动战甲呈扇面背对而立，各自面对着滚滚而来的幽灵狂潮，一步不退地守在了大殿门前。
    “这是曙光小队的最后谢幕战，”林肯将枪膛里的最后一发净化弹射出，“我们会死，但我们决不后退！”、他将手中的*倒持过来，双手握着枪管，摆了一个击球的姿态。大片的气泡涌现，枪柄抡过了人面蛇身幽灵虚无缥缈的身体，一只熊型兽的脑袋却应声开花。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洞洞幺！”翔大声笑，“这是一次踏青，一次野外郊游，仅此而已！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当做一次水球赛。好久都没有再玩一场的水球赛！”
    想想看，当烈火在水下燃烧，会是什么效果？
    翔这样做了，效果很不错。
    火焰在水中燃烧，冰蓝的颜色里透着橘黄。如果没有这些混蛋精神幽灵体与面目狰狞的生化兽兵，这将是别开生面的焰火晚会。翔开心地叹一口气，八岁到十八岁就这样过来了。他经历了太多战事，但他心底记得最清晰的，却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童年的他，童年的威恩，还有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小黑豆，喜欢恶作剧的小妖，总是喜欢惩罚恶作剧阵的小野猫，喜欢叫墨是木头的白雪公主，名字跟脸长得一样像的三公子……这些人，有的正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有的在另一个战场，成为了女王的命运骑士；还有的，多年后睁开睡眼，摇身一变成了敌人……如果世事可以重回，他希望这个世界会是怎样的呢？
    克丽丝的想法，永远都不会变。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命运，她的命运就是遇见他，喜欢他，爱上他，用有他的回忆温暖她。
    在这最后一刻，真的内心同样无比宁静。
    她的精神力场无比强大，她是曙光小队最狂野的奔放。她的复仇女神之鞭一视同仁，幽灵体也好，小怪兽也罢，每一次长鞭的挥动，都会有一批灵魂变成齑粉。要么肉体倒在脚下，滚下长阶；要么精神体爆出火花，烟消云散。
    “十三年前，我们错过了第一次机会，”克丽丝说，“这是第二次，浮空岛之战的英雄榜上，必然有我们的名字！——白雪，准备好你的北风怒号！”
    白雪体内，克丽丝悬停在她的精神力场空间里。双腿在前，上身保持平衡，双臂合在一处，与肩齐平，十指张开，手心处一团森白的螺旋纹亮光缓缓膨胀……
    猛烈的后座力，将白雪向后推移了一个身位——精神力感应炮开火！
    扇面的森寒冰气脱出了白雪的掌心，北风怒号呼啸着冻结了水下的冰霜广场。头向后仰，双手前推，或者低头俯腰，张口咆哮，成百上千的生化兽兵一动不动凝固在北风怒号制造的玄冰之棺内。
    “漂亮的水晶棺！我都想要一套！”翔喊道，“可惜关不住这些该死的幽灵蛇妖！”
    “废话少说！我们要坚持到最后，为擎天柱与小蜂鸟赢得一个机会！”岩石驾驶舱内，林肯双手张开，十指向天，一丝丝精神力波动从他指尖散发出去，精神力场的天空，布满阴霾。
    陨石群持续不歇轰击冰霜广场，犹如一场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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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外界的一切嘈杂，都与之无关。
    这里是众神之殿，众神沉思之地。
    巨石殿柱，白银为面，黄金为根。十步一柱，百步一层长阶。殿柱纵横，支撑起一个高耸幽深的穹顶。穹顶之上，宝石列如繁星，静谧里闪耀着神秘的光芒。神谕的呢喃声，若有若无回荡在这个空旷森寒的神殿里。
    殿柱上蓝白色的能量火炬，在微微发光的地板上摇曳出长长短短的阴影。
    大殿中央，议会长桌尽头，一个人斜坐在宝石王座里，单手支撑着他的脸颊，高高穹顶倾泻下的神秘光束笼罩着他。他的面目隐藏在光芒的阴影后面。一个喃喃自语的声音自顾自地响着，声音一定是通过了特殊处理装置，才会显得装神弄鬼一样的瓮声瓮气：“收起你们的痴心幻想，在这里，你们只有死路一条。擎天柱，小蜂鸟。”
    小蜂鸟单臂擎着她的毒蜂巢，一只脚踩在冰霜巨兽的头上。
    在她周围，遍地狼藉。一场大战，刚刚结束——或者，只是一个中场休息。
    猩红之刃抽出，另一头冰霜巨兽倒下。他的头部完全被猩红之刃捣毁，冰霜与血肉，正在剥离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开始迅速腐烂，当他完全倒在微微发光的地板上，整个身体只剩下一副骨架。骨架消融，完全隐没地板之下。
    擎天柱踏前一步，右手的猩红之刃在手心团团一转。擎天柱扬起了他的手臂，猩红之刃脱离了他的手心，投掷了出去。
    一道红光闪过。
    王座里的人换了另一个姿势，继续保持着他漫不经心的坐姿。他歪着头，在他头的旁边，猩红之刃插在宝座的靠背上，正颤颤巍巍一阵抖动。
    “你们一心寻死的决意，令我动容，”王座里的人将两只腿换了一下，继续保持着他优雅的二郎腿，“我会满足你们的愿望。”
    “那你现在就去死吧！”毒蜂巢黑洞洞的枪口放平，端正，对准长阶上的王座。
    枪口闪过一连串亮光，一面弹幕飞出。
    水晶穹顶破碎，巨大的死神阴影从穹顶降下。所有的枪弹都射进了死神阴影的身体里——就像是一把石子丢进湖水，荡漾起一连串涟漪。墨绿色的涟漪在死神阴影身体表面轻轻重重出现。
    “海伦娜！”擎天柱冲向小蜂鸟，飞起一脚，踹在小蜂鸟的肩膀上。
    小蜂鸟跌倒出去，撞翻了三四把椅子，然后将大殿中央的议会长桌轰然撞塌一角。
    那些飞出毒蜂巢的爆裂弹赫然从死神阴影身前穿入，背后脱出，然后拐了一个弯，飞了回来！团团火焰爆炸，小蜂鸟身后的殿柱轰然崩坍一半。
    如果不是擎天柱见机得早，小蜂鸟将是毒蜂巢击败的下一个牺牲品。
    一个声音在擎天柱的耳边低语：“我的信息库逻辑推演表明，黄泉之翼的下一个动作，有百分之十三的可能性选择物理攻击，有百分之十七的可能性选择精神攻击，有百分之六十九的可能性选择生物声波炮……”
    擎天柱向着挣扎站起的小蜂鸟奔跑过去。
    “第二形态，规避动作！”手抄在小蜂鸟腋下，将小蜂鸟抛了出去，两个人以极其狼狈的规避动作，离开了长桌。
    犹如狂风劲吹流沙，小蜂鸟刹那前置身之地，骤然出现一个强酸腐蚀过的扇面痕迹，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齑粉灰尘，被风吹去！地板、殿柱、长桌一角，以及空中下垂的帷幔，都似刀削斧劈一样，整齐划一地撕出了一个扇形凹槽。
    轰然一声，粗大的殿柱倒塌七八根，烟尘四起。
    “下一次你最好说重点，不要拖泥带水，”擎天柱躲到了一根殿柱后，心有余悸望了一眼生物声波炮制造出的恐怖毁灭痕迹，好在他读懂了小仙女的话里的含义，“真正的冰魔女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小蜂鸟以上身回复到战机的原始形状，下身维持不变的第二形态，飞在众神之殿的穹顶，她的右手扣动扳机，左手维持枪口的准确度，连连向死神阴影发射毒蜂爆裂弹。
    “收到，擎天柱！”那个神秘的声音回答，“三点位转十点位，猩红之刃，一刀两断，万事大吉！”
    “这一点，你还真像冰魔女！”擎天柱自言自语了一句，左手猩红之刃交到右手，身影骤然闪出殿柱，他的钢铁身躯划出一连串动态残像，右脚在三点位的殿柱上一蹬，雏鹰战机机体横渡十点位。
    十点位，死神阴影张口喷吐声波炮。致命的超声波将擎天柱蹬踏的殿柱再次化为齑粉。
    猩红之刃刀光一闪，一刀两断！
    擎天柱双手力劈，猩红之刃沿着死神阴影的头部眉心一直贯通整个躯体。
    漫天毒蜂袭到，这一次，它们全部命中目标。
    剧烈的爆炸与火光里，庞然大物变成了两爿轰然坠地。腐蚀与剥离在空中发生，残躯倒地的那一瞬，血肉骨骼全部化作脓水，迅速消失。
    “啪啪啪……”一阵寂静的掌声，从王座里传出。
    王座里，那个人缓缓坐正。插在他靠背上的猩红之刃被他握在手中，他站了起来。
    “我讨厌你们，但不得不夸奖你们，”那个人拖着巨大的猩红之刃说，“你们成功地激怒了我，你们……帮我下定了一个决心！”
    小蜂鸟飞回擎天柱的身边，由第二形态变化成第三形态，也就是最终的人形形态。
    她不废话，她端正了她手中的毒蜂巢。
    毒蜂巢再一次代替她发言。
    一根根纵横的绿色网格线生出，横一根绿线，竖一根绿线；横两根绿线，竖两根绿线；横三竖三，横四竖四……无数横与竖的绿色暗线在这个深邃空旷的众神之殿，布下了一个庞大的精神力场。
    那些飞向王座的毒蜂们，仿佛蜻蜓一般悬浮在了绿色网格线中。
    在这个充斥精神毒素的精神空间内，一头蛮荒巨蛇蟠曲在粗大的殿柱之间。他人面蛇身，手里持着猩红之刃。他狰狞向下吞吐着他的蛇信，他竖立的蛇眼里，是擎天柱与小蜂鸟凝然不动的身姿——其中一个保持着端枪开火的姿态，而另一个则身向前倾，猩红之刃斜挥身后，做出了一个冲刺跳劈的动态。
    【【【【
    所有的声音都在耳边消失了，所有的时光也在眼中凝固。
    一动不能动的翔再次体会到了曾经的恐怖。
    所有人，所有小怪兽都保持了僵化状态，只有眼睛可以动，所有人都在大眼瞪小眼。
    众神殿里发生了什么，翔看不到，但他已经猜到。擎天柱与小蜂鸟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们一定会战胜死神阴影！就像幽影刺客那样！
    翔对此深信不疑。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忽然间，他有可以动了，所有人与所有小怪兽都可以动了。
    他们四个人站着，但那些小怪兽却原地跌倒，再也爬不起来。
    “赢了！”翔不是第一个跳起来的人，在他之前，一向沉稳的队长林肯先他一步兴奋地跳起。“我们赢了！”
    巨变在这一刻发生！
    冰霜广场的水下模拟产生了模糊，影像变化，一时间漫漫黄沙，一时间彤云密布，一时间浪涛汹涌，一时间层峦叠嶂……转瞬间崩溃，钢铁之城的原始状态出现在曙光小队的四人面前。代表着危险的红色预警光芒，在这个巨大的浮空岛上不住闪烁。
    “我命令，以最快速度，脱出浮空岛！”擎天柱的声音蓦然出现在曙光小队的通讯频道里，“每一个人！”
    发生了什么？这个疑问还没有来得及问出，他们就听见另一个好像是伊莲娜博士的声音在喊：“浮空岛在上升！响尾蛇输急眼了！比翼鸟需要你们的帮助！”
    然后，小蜂鸟的声音出现：“来不及了，小仙女！你现在就是冰魔女，我们大家，不，这个星球的所有生灵都需要你的帮助！阻止他，阻止那个疯子！——波塞冬之宽恕，绝不能发射成功！”
    “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俨然是伊莲娜博士的稚嫩声音，小仙女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现在，听我说，在浮空岛毁灭之前，所有人离开浮空岛，我会把它送到近地轨道，如果可能的话！”
    “究竟发生了什么？”翔第一个想冲进众神之殿，然而来自众神之殿内的莫名狂暴的能量场阻止了他的进入。“比翼鸟，到底发生了什么？”
    “响尾蛇不甘心他的失败，他打算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就是这样！”小仙女说，“不过，有我小仙女在，他永远都别想成功——唔，我得全力以赴了，设计浮空岛的是个天才……”
    “长话短说，曙光小队，你们有一个附加任务，自由选择。”擎天柱道。
    “不必多说，你知道，曙光小队一向以你们为榜样，告诉我们，什么任务！”林肯道。
    “好吧，趁现在还来得及！”擎天柱道，“去浮空岛的四个角，小仙女会将你们要毁灭的波塞冬之宽恕发射装置传送到你们的环境系统中——祝你们好运！”
    “黎明军，必胜！”林肯道。
    他接收到了路线图，另外三名队员，也接到了他们的任务。同时，还有一个倒计时的任务钟。任务钟显示正从一百八十秒跳到一百七十九秒。
    东西南北，四个点，四个人迅速规划好各自的目标！
    “干吧，伙计们，”岩石总统大声道，“成为传说的神圣一刻到来了！”
    四台机动战甲以极限光速破空飞去，向着浮空岛的四个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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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水瀑布不住从浮空岛上倾泻而下，浮空岛越飞越高，向着凄迷的广寒宫飞去。
    浮空岛上，四台机动战甲飞驰在火线救援的路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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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面蛇身怪物奄奄一息。他永远都无法相信这短短瞬息间发生的事情。
    一场精神空间的大战，竟然以他的失败而告终。他败在了擎天柱与小蜂鸟的手下……不！是败在了齿轮血的手下！
    他咳嗽连连，一口口血吐了出来。
    齿轮血！明明他也具备齿轮血，但他还是落败。那个神秘的第三只眼，赐予了擎天柱以铠化齿轮，而他没有！
    与其说，他输在擎天柱与小蜂鸟的手里，不如说输在铠化齿轮手里。与其说输在铠化齿轮手里，不如说……输在史前文明手里。与其说输在史前文明手里，不如说输在他自己的手里——当他准备给予擎天柱与小蜂鸟最后一击时，他的力量突然从他身体里脱离！
    他举世无匹的精神力竟然消失了！
    而这个情况，只有一个可能——他的力量来源地，受到了毁灭攻击！
    “咳咳咳……”响尾蛇双臂支撑着身体上半身，狞笑望着擎天柱与小蜂鸟，“早在十三年前，你们就该接受神的裁决，愚蠢的悲怆亲王多给了你们一次机会……咳咳咳……现在，你们的最终审判降临了！”
    响尾蛇的话，到此为止。
    毒蜂巢凑到了响尾蛇的脑袋上，枪口亮了一下。
    响尾蛇的脑袋不见了，变成了渣。
    “我的感觉好极了，汉。”小蜂鸟提着她的毒蜂巢说。
    “危机还没有解除，海伦娜。”汉说。
    血色流光闪过他的身体，造型威猛的能量铠甲从他身体表面一件件撤消，空气一样隐入了他身后的黑暗里。在那里，仿佛有一扇肉眼看不见的门。当初这些能量铠甲零件是从这扇门里飞出，加持到他的身上的，如今，又从这扇门里收了回去。
    同时，他额头的第三只眼，缓缓消失，皮肤融合，疤痕消弭。
    汉，撤掉了铠化武装，重新回归了正常人形。
    “我知道，”小蜂鸟里的海伦娜很轻松，“有小仙女在，没有什么好担心。”
    “抱歉，两位！”小仙女的声音响起来，“响尾蛇的自毁程序不可逆，我无法终止……路只有一条，我需要你们去一趟能量反应炉。”她的声音里终不免流露出黯然，“只不过，这样一来，你们会丧失离开浮空岛的最后一线机会……而我，不过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工智能。”
    “来吧，汉！”小蜂鸟似乎浑然不觉已经降临的不归路，“上次来浮空岛，我都没有好好观光一下，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抓住最后一次机会！”不过，她的下一句话，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就算我们俩变成牵牛织女星，也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汉单膝跪了下去。
    一块波涛汹涌的浮空石出现在他手里，不是乳白色，而是绿色的。
    【【【【
    近地轨道，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太空垃圾。
    大到太空战舰残骸，小到飞行器碎片，无数的太空垃圾将这颗星球包裹得严严实实，无论你什么航天器，也休想冲出近地轨道。
    现在，在这片浩瀚的太空垃圾海洋里，又多出了一个巨大的钢铁太空城堡。
    它静静地漂浮在近地轨道上，变成了环绕地球飞行的太空垃圾，与周围的太空垃圾发生着碰撞。它实在太巨大了，没有什么可以撼动它的存在。
    浮空岛，成为了另一个月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