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谣

第二十五章 山河还似旧时意


第二十五章山河还似旧时意
    每个人的生命中,总有一些人注定了是要辜负的。
    浅月不止一次的梦到自己在迎春阁里遭人毒打,逃跑了无数次,最后一次看到了萧誊,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待跑到萧誊面前,萧誊竟生生看着她又被迎春阁的打手掳走,她在梦里哭喊——萧誊,萧誊,我是浅月,却无奈发不出任何声音,萧誊漠然的眼神让她感觉到深深地恐惧……
    在这场追逐中,究竟是谁负了谁?
    出了帐篷,皓月当空。浅月拭去满面的泪痕,环视熟悉的军营,便好似时光逆转,她仍在萧誊的大军中,从未离开。念及此,浅月不由轻笑出声,看来,军营生活并不会使她遗忘,那些深刻到骨髓的记忆,仿佛一日比一日清晰,镌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想忘却不能忘。
    今晚的月色真美。
    浅月想,只可惜无人作陪。月色下的湖面波光粼粼,泥土的芳香在夜晚愈发的浓郁,浅月突发兴致的剪了一些小石子向湖中投掷,每每扔一枚之前,总要许下愿望——
    “我希望以后不再做噩梦!”浅月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嘹亮许多,看着水波纹一层层的荡漾开来,浅月觉得心情大好。
    手中的石子用尽了,浅月转身欲回帐篷去休息。却不想撞上一堵人墙,还未惊呼出声,来人便问:“我只听说过向流星许愿的,现在龙王也跟着凑热闹了?”语气半是嘲弄半是不解。
    浅月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自上次二人在晚来居辞别后,已是五个月之久,当初自己答应了他的条件,便随军在外,只是未曾想到,他居然五个月未曾露面。月光映衬下,南宫墨言的容貌便越发显得冷峻,他沉吟了半晌,才缓缓道:“我听闻别人说,一个人如若想放下另外一个人,不是逃的远远地,终其一生不再相见,也不是恨他恨到不能自已。因为,你无论恨还是逃,那个人他始终还是在你的心上。”
    他的目光注视着浅月,你想要心里装着那个人,一辈子吗?
    浅月突然笑起来,似白霜的月色落在她的脸上,更增添了别样的冷艳。
    “他、他们还好吗?”
    你口中的好,是怎样的?
    “与其问别人,何不回去亲自看看。”
    浅月性子倔强的很,既然已经出了宫,便发誓再也不要回去。南宫墨言曾经不止一次的跟她提起要带她回宫,都被她拒绝。
    一颗已经遍体鳞伤的心,已经无法再承受一丁点的打击,原来,一个人的名字能够成为咒语,也果然是真的。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终其一生也不会再见到萧誊与向安,可是,南宫墨言这个人,他的强大,浅月自第一次见面就已经见识到,所以,他要她回,她便没有理由远离。
    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远离自己的梦魇……
    两年后的南宫墨言,成功即位。原先的大皇子,顺顺利利地做了唐王。
    “你回来,我以为会看到你哭。”南宫墨言在书房里召见浅月,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
    “皇上要臣回来,臣不得不归。”浅月低眉,声音却铿锵有力。
    是啊,原以为永远不再回来的地方,现在自己的双脚就站在这里,原以为自己不能承受这一切,可是,自己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
    不卑不亢。
    她在他眼里不卑不亢。包括刚刚在筵席上,浅月见到了萧誊,他还是那样英姿飒爽,只是没有了她的萧誊,让她心里莫名的发慌,这种陌生的疏离感几乎要将她打击的溃不成军。
    “你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巾帼英雄,拿下李凌岳,我们唐国就断了吴越之间的勾结,我要重重赏你!”
    “谢皇上。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臣想尽快赶回军营。”
    尽快回去!看来她还是没有忘记这里,她太固执了,就因为自己的固执,她答应做他的将士三年,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眉头不皱一下的答应下来,她不是不慌乱的,她还是没有忘记。两年已过,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都要与冰冷的武器为伴,终究,还是于心不忍的。
    “皇上……”浅月轻唤出声,他眉头紧锁的样子仿佛让周遭的人也忘却了呼吸。
    “我召你回宫,只是要赏你?”他轻声叹息。
    “不是吗?”浅月被问的莫名其妙。
    “是。”声音铿锵有力,说给听的人,更是说给自己。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唐宫上下,都呈现出时过境迁的沧桑感。江山易主,没有给她这个小将士带来什么不同,可是如今进了宫,才发觉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于人于物。或许,旁人只能体会到这些,那些更深的情感,或许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就如同先唐王驾崩的时候,南宫墨言出现在军营,他虽浑身透露出力量,但是浅月却在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几许疲惫。他站在将士们操练的擂台上,鼓舞士气,安定军心。那样的气势恢宏,却在入夜里现了原形,醉酒的他出现在浅月的帐篷里,正值浅月沐浴更衣,听到声响,浅月迅速的抓了衣裳披在身上,下一秒看到他,不觉吓了一跳,直觉便跑。
    南宫墨言伸手抓了她便往怀里带,她听到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声。
    “你们每个人都怕我?为什么……为什么?”他嗓音低哑,语气却悲伤异常。
    浅月被他抱的越紧便越想挣扎,全然没有看到他的落魄,他落魄的眼睛,为什么每个人都那样怕他,人前,大家都毕恭毕敬地称呼他皇上万岁,可是人后,却对他的即位议论纷纷,他们说他谋权篡位,近几年,先王有意将其第四子立为太子,却不料在狩猎中被猛兽攻击,生还都是谜,先王并未昭告天下具体事由。
    “你放开我,放开我!”浅月挣扎不过他的禁锢,被他环在胸前,一件单衣已经在纠缠间凌乱,她怕有人听到声响闯进来。
    “连你也怕我?”他双眸紧紧的看着她,深邃的眼神令浅月想要逃离。仿佛一旦对视,便会深陷其中。
    “好!好!”他放开她,仰天大笑,“都怕我!”
    浅月本能的想要跑出帐篷,脚步却在门前顿住,她慌张地喘着气,双手有些发抖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的回头,看这个君临天下的唐王,她听到了一些民间的议论,她原以为他刀枪不入,却没想到,他也会这般落寞,她看到南宫墨言的笑脸在脸上逐渐消失,他的眼神变得落寞不堪,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她眼里,竟然变得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从那个时候起,她对他的看法,开始有了改观。曾经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因为他顺着她的意思帮她逃了婚,她执意要报答,大概,两个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了改变。
    浅月想,那么强大的一个人,也会有这样无能为力的时候,更何况自己了,所以,在萧誊面前的那种慌乱,完全是正常现象。
    皓月当空。
    浅月出了书房,不觉抬头。这宫里的月亮,同她在军营中看到的,并无差异。可是因为环境变了,整个人看月亮的心情也不觉发生了改变。
    “姐姐……”
    这一声称呼,在这样的夜里更显得寂寥。浅月闻声,浑身的血液似是逆流了一般,仿佛被雷电击中,身子竟久久的不能动弹。
    好久没人这样叫自己了。
    转身,一只柔弱无骨的芊芊玉手便拉上浅月的手。浅月笑,面前的向安也在笑,两个人凝眸对视,就像多年前的彼此。只是在这之后,浅月才发现,这个时候想起彼此的人,只有她自己而已。她念念不忘的过往,也只有她自己一人觉得温暖。
    仿佛过了许久,浅月终于开口:“向安……”面前的向安,再也不是她熟悉的模样,她穿戴奢华,温婉有礼。浅月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改变了,只有她,仍然是穿着战甲,女扮男装拼死沙场。
    这真的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样子。
    两人的寒暄,一直没有提及萧誊。可是那个人却还是来了,他淡之若素地走上前,向安就自然而然的挽过他的胳膊。
    “萧誊,你看姐姐这两年一点都没变呢。”
    浅月只是扯着嘴角笑。
    萧誊对向安的话充耳不闻,只淡淡道:“时间不早了,回府吧。”
    简单地道了别,浅月刻意不去看两人的背影,转过身来,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南宫墨言,她想问安,却如何也开不了口。于是她冲他笑,想要沉默不语的时候,她总是笑。她想,这样别人才不会觉得受了冷落。
    自始至终,她一直这样。为别人着想,却冷落了自己。
    南宫墨言看着面前的人,尽管在笑,可是泪水却早已泛滥。他伸出手去,为她拭泪。擦干净的脸庞在下一秒又被泪水肆虐。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泪水让他变得烦躁,不论他如何擦,都擦不干净,于是他将浅月按在自己的怀中,让泪水浸湿自己的龙服。
    浅月一直在笑,她知道自己该推开他,可是她感觉好累,在南宫墨言的怀中,她终于哭出声来。
    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忘记。
    往事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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