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夜话

因事隔已有数年，匡蔡两家都已离开了老家在别处低调地生活，所以消息回来估摸着得有个几天。而在等消息的时候三人也不断地对此事进行探讨，完善想法，期间张传莹想要出院，张传玺好说歹说才劝他在医院里多观察了两天。
    因他本身已无什么大碍，张传玺也就不用留在医院陪夜，只白天过去照应一下，到下午时便同王锦一起回家，准备投喂家里两个小的。
    这日黄昏，从医院里出来王锦便惯常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晚上吃什么？”
    张传玺捶着后腰有点疲倦地道：“懒得去买菜，就在外面随便吃点吧，吃完给两个小的打包。”
    王锦虽然不爱吃外面的东西但也知道他这几天照顾病人累得很，便嗯一声同意了，两人在附近找了家干净的馆子。
    这家店离医院近，味道也不错，是以生意十分好，一到饭点不但许多病人家属光顾，连医护人员都三天两头过来吃饭。
    此刻两人隔壁桌就坐了几个年轻小丫头，看其言行应该是医院里的小护士，一边吃一边八卦，聊的不外乎是医院里一些人事，谁谁谁谁又好上啦，谁谁谁昨晚遇到个难缠的病人啦，诸如此类。
    张传玺本来也没刻意去听，但谁让他耳力好呢，那些八卦完全是自动进入到他耳朵里来的。
    “……王医生啊，不是马上就要生了嘛，本来想找赵医生做剖腹，偏偏赵医生又要休年假，只好找刘医生。”
    “刘医生缝线缝得不好啊，上次胡主任还叫她没事去菜市场买块肉回去多练练……”
    “那也没办法……王医生的技术在产科倒是数一数二的，问题是技术再好有什么用呢，能医难自医，轮到自己要挨刀时，还不是要靠别人。”
    “所以与其自己成大神，还不如认识大神靠谱点……”
    “哎，说到赵医生哦，你们有没有见过她儿子？有次下夜班时他来接她，哎呀好帅，又高又帅，腿比李敏镐还长……”
    “啊，真的真的？”几个小丫头象一下子都被戳到了兴奋点，张传玺不禁有点好笑，王锦也听到了，轻哼一声：“长得过我吗？”
    张传玺好气又好笑，正想说什么忽然间心头猛然一动，隐隐觉得自己好象被触动到了什么。王锦见他忽然停下筷子似有所悟便诧异地望他道：“……怎么了？”
    张传玺微微晃了下头，没头没脑地道：“……能医难自医。”
    “什么？”
    张传玺深深吸一口气，眼睛忽然象电压正常的灯泡，一点一点变得明亮起来。
    “这话是说一个医生，技术再好有些手段也不可能用到自己身上，比如开刀。”
    王锦想了想，嗯一声，点头同意。
    “那你说做法呢？有些法术，也是没办法用到自己身上的吧？”
    王锦一愣，有点懂他的意思了。
    “比如——”
    “比如续命术。”
    因为一直以来在凶案现场只发现了凶手一个人的痕迹，所以他们都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为自己续命，可现在想来他们好象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续命术被施法的对象未见得就一定是凶手本人。
    古往今来，最爱求长生的就是帝王，而道士，往往不过是帝王求长生的助手或者工具。所以有没有这个可能，凶手续命并不是为他自己，他只是一个执行者，续的却是别人的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一定还有一个同伙……
    想到此处张传玺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催促道：“快点吃，吃完了我们回医院一趟，把这事跟传莹说说。”
    王锦淡定地嗯一声，两人吃完了饭便往医院走，未几刚那一群小护士也吃完了，一路嘻嘻哈哈地回去上班。一行人刚走到医院门口便有个女人走出来与他们擦肩而过，张传玺很清楚地听到那些护士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赵医生，下班啦？”
    那女人笑点了下头，匆匆踩着高跟走了。张传玺脚步一顿，心中忽然起疑。
    王锦诧异道：“干嘛呢？”
    “这女的……”张传玺盯着那女人背影数秒，忽然回头追上那群小护士笑问道：“妹妹，请问你们一件事，你们医院，到底有几个赵医生？”
    这问题虽然问得突兀但护士妹子们一看他的长相还是非常乐意回答他：“就一个啊。”
    张传玺哦一声，眼睛瞟向外面：“那刚那个就是赵医生吧？烧伤科的？”
    “什么啊，”妹子们笑了，声如银铃。“赵医生是妇产科的。”
    砰砰。张传玺象征性地敲了敲门，随即推门而入。
    医生正在里间换衣服，闻声探出一个头：“下班了——”张传玺不待他说完便截口道：“警察！有桩连环凶杀案需要你协助调查。”
    “哈？”那医生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待到回过神方忙忙噢了一声，半惊半疑地系上皮带走了出来。
    张传玺自是不会给他查看证件的机会，看了他一眼便直接了当地道：“你是烧伤科的负责人吧，前两天妇产科的赵医生出现在你这办公室，她来干什么？”
    他这一眼虽淡却极锐利，身旁的王锦也是一言不发气场强大，两个人都紧盯住他颇有种压迫感，那医生完全被震住了，稀里糊涂便顺着他话题答道：“她……她来找我开药……”
    “开什么药？”
    “找我当然是开烧伤药啦……她说她儿子救火的时候被烧伤了……”
    张传玺与王锦对视一眼，接着问道：“那你见过她儿子的伤么？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没见过，就是听她说了一下情况而已。好象是说伤在手臂，我叫他最好到医院来一趟，但她说她儿子目前没空，先拿点药回去搽一搽，要是没好转再过来。”
    张传玺一笑，含义不明地重复：“没空。”什么事重要得过身体上的彻肤之痛，这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一点。
    那医生犹豫了一下，有些怀疑地问道：“刚刚两位说连环凶杀案……赵医生和案子有关？可她那么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
    那医生莫名其妙道：“是啊，她退休后返聘回来的，当然是老太太，只不过是保养得好。”
    张传玺仔细一思索，只觉自己虽然只见过那女人两次，但印象中她却并不是退休的老年人模样。诚然她不年轻了，但头发还是乌黑的，脸上也没什么皱纹，穿着打扮颇为讲究，还踩着高跟鞋呢，综合看来顶齐天也就四十五六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象退休后被返聘的老专家，更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保养得好’可以解释的。
    想到此张传玺越发觉得这女人可疑，有必要再去妇产科查查才对，遂转头对王锦道：“走。”
    到了妇产科，这个时间点夜班的医生刚刚上班正在各个病房巡诊，因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正好方便了他们。
    张传玺晃眼一扫，只见这间办公室跟所有的医生办公室一样，干净，整洁，井井有条，墙上钉有一排衣钩，上面挂着几个文件夹及白大褂。
    一般白大褂上都别有医生的名牌，张传玺过去逐一查看。
    “她办公室不在这间。”
    王锦正站在门口，闻言便往左右两边一看。
    “是不是旁边这间？”
    “应该是了。”想想也对，返聘回来的老医生怎么会和普通小医生一样待遇，总应该有个单间的。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很快门锁就被弄开，里头果然是间单人办公室，墙上同样挂了件白大褂。
    张传玺过去翻开一看，不由一怔。
    王锦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
    张传玺转过头，神情有点儿古怪。
    “……是。”
    “是那你这表情是怎么回事？”王锦怀疑地走过来也扯过那白大褂看，一看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原来这位赵医生，芳名居然叫赵萱萱……萱萱，赵萱萱，念着这个名字张传玺心中生出种颇为异样的感觉，他觉得一个老年人叫这么旖旎多情的名字总有点怪怪的，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试问哪一个老人不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呢，也许这赵医生年轻时就是个旖旎多情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