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怡梦

“我什么也不稀罕，就只求你痛痛快快地给我一刀，或赏赐我一杯毒酒，那兄弟就感激你拉！”
    “你对自己的命就这么不爱惜吗？”
    “我爱惜，我当然爱惜，可是他迟早还是要我的命的不是吗？我可不想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我正好可以瞧瞧，他雍正的心到底有多狠，连自己的同胞弟弟都不放过！只是我不服，就这么输了，我死也不服。”
    胤祥咳嗦得更厉害了，我连忙劝他，“王爷，你就别说话了，你先歇息一下吧，我来帮您劝。”
    “走开，不用你插手。”他把我推开，撑起身子，看着十四，“十四弟，你现在的心情我理解，我也曾经同你一样灰心丧气，怨恨绝望过，不过后来我想通了，有时候圈禁也是一种爱，可以历练人的性情。你虽然自由有些受限制，可这儿总比养蜂夹道好，当年养蜂夹道的环境可比这里恶劣多了。你看看你这里，有这么多奴才侍奉着，有这么多好吃好喝好穿的供你享受，还有女人陪伴，还有暖室可以住，当年我那里，四面都是高墙，抬头只能一方狭小天，无人作伴，每天只有一个奴才来匆匆给我送饭，送完匆匆就走，而且四周荒草丛生，屋子破陋，屋顶都会漏水，夏天蚊子叮得我根本睡不着，我每天呆在那里，天天只能无聊得看那些蚂蚁托着苍蝇上树，看墙角的牵牛花开了又败，看头顶的太阳怎么样升起又落下，你比我当年，好多了，可最后，皇阿玛还不是一样想通了，放了我吗？不是吗？”
    “皇阿玛放了你，那是因为皇阿玛仁德，有一颗慈爱之心，可当今的皇上，他有吗？”
    “他不是没有，只要你推心置腹，以诚相待，他就有！”
    “以诚相待？老十三，你要我如何以诚相待？”
    胤祥又咳嗦了一阵子，喘息着说，“十四弟，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也不行了。你是当过大将军王的人，是不是也该为祖宗的江山社稷做点什么，以慰皇阿玛和皇额娘的在天之灵呢？”
    “说来说去，你就是来劝我去为雍正效力！”
    “这难道不好吗？”
    “好，很好，他害死了八哥，害死了九弟，还囚禁着十弟，你居然要我去为他效力？门都没有！况且，我和他还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初皇阿玛到底把大位传给谁还是一个未知数，如果不是他心虚，又何必派年羹尧来暗中断我粮草，夺我兵权，还不等我回京就把我扣押，而且到死都不让我去见额娘最后一面。你说，这个夺权杀母之仇，我如何能忘？我爱新觉罗胤禵今生和他不共戴天，誓死也不会效忠他！”
    那么慷慨激扬的一大段话，把胤祥气得一大口血喷了出来，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十四一惊，立马走上来，“十三哥，你怎么样了？”
    胤祥却早已说不出话来了。
    我连忙喂他水喝，连忙给他嘴里塞两粒药丸。
    看他这个样子，恐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我紧张得连忙命令，“快，抬王爷回去。”
    胤祥走远了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努力发出声音，“都已经过去七八年了，何苦呢？”
    他真的是油尽灯枯了，能喂的药我都喂了，能做的事儿也全部做了，可是，我看着床上的他，满头的白发，骨瘦如柴的身躯，满脸的皱纹，早也不是初见是那个明媚爽朗，恶作剧害我蹲监狱的小鬼了。
    我坐在床边，用帕子捂着嘴，眼泪不停的流下来，却就是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
    即使知道历史那又怎么样，他的人生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即使医术高明那又能怎么样，还是无法让他多留几年。
    一切早已注定！
    “薰齐儿……”背后传来他虚弱如蚊子的声音，
    我立马擦干眼泪，强颜欢笑地转过身去，握着他的手，“允祥，你醒了，要不要喝口水，我给你倒去。”
    他却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薰齐儿，我快不行了，你听我说……”
    “嘘……我不许你胡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他虚弱笑笑，“我这一辈子，恐怕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如果有下辈子，我愿意好好补偿你。”
    我摇摇头，“不，我只要这辈子，不管下辈子。”
    “这辈子，我是无能为力了，我无法再陪在你身边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立马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不会的，胤祥，你只要好好休养，会好起来的。你别说话，好好休养，免得伤了元气。”
    “有些话，只怕我现在不说，恐怕就迟了，你记得，我死后，你要让我们最小的孩子弘晓接替我的王位，世袭怡亲王。我本以为，我们的孩子弘暾沉稳干练，必能接替我，挑起这份重担，只可惜……哎！弘晈虽然也不错，只是太过贪恋权势，我怕他世袭怡亲王，迟早会招来祸端。自古天威难测，他却还是理解得太浅了。我怡亲王一家现在正站在风尖浪口，极具辉煌荣耀，可是树大招风，盛极必衰。你记着，我死后，你就带着孩子退出朝廷纷争，做一个闲散之臣，切不可参与到皇位之争中去。”
    我点点头，努力不让自己当着他的面哭出来，“好，我一定照做，一定照做。”
    “还有，我的安葬之所我也自己已经选好，你记得殡殓只用常服，一切金玉珠宝之属，概不可用，千万不要违背了我的话，超越以往的定制。”
    我连忙点点头，“嗯……”
    “薰齐儿，接下来的事情就要拜托你啦，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好好抚养我们的弘晓长大成人，他不需要具备太多才能，只要有一颗仁爱，正义，快乐，谦卑之心即可。”
    我点点头。
    正在这时，突然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皇上驾到！”
    胤祥一愣，立马就要起身，我赶紧按住他，紧接着雍正也大步走过来，接替我按着他，“十三弟，你快躺下，快躺下。”
    他这才安心躺下来，喘息着笑笑，“皇上四哥，臣弟无能，没法劝动十四弟，臣弟对不起你。”
    雍正立马摇摇头，“没事没事，这不怪你。你好好养病就好，其他的，你别担心。”
    “皇上四哥，我的病，怕是好不了了，臣弟只想跟你说两件事儿，望您答应。”
    “好好好，你说，无论你说什么，四哥都答应你。”
    “第一件，求皇上别为难十四弟，留他一命吧。”
    雍正立马点点头，“好好，朕答应你，朕答应你。”
    胤祥闭闭眼睛又睁开，有些欣慰的样子，“第二件，十七弟允礼，虽然曾经和八哥相交甚好，可他确实有治国安邦之才，请四哥收为己用，让他为你分忧。”
    “老十七？”雍正有些惊讶，略微想了想，“好，你说什么四哥都答应你！”
    “那臣弟就放心了。皇上四哥，但愿我们来生……再作君臣……”说完他气一滞，两眸一翻，手慢慢地垂了下来……
    “十三弟，十三弟，十三弟……”
    整个屋子的人都陷入惊慌。
    可无论雍正如何大叫，如何其他人如何惊慌失措，终究他还是去了。
    我看着他再无气息的样子，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大哭着跑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