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樵村的李大傻虽说地位低贱,可那一身遒劲的肌肉的确是实打实地长在身上的,个子也直比矮胖的厨子高出两个头,真要发起怒动起手来县里还不定能有几个招架得住的。
厨子瞟了一眼攥着月钱不问个清楚不罢休的李淙,壮胆似地咄了一声道:“上月初九送菜迟了,这半两二十文便是扣了那次之后剩的,县太爷府上可不会少了你那点钱,赶快拿了走吧。”
上月初九?李淙眯着眼睛回忆,倒是想起来了。可哪里是他迟,明明是这厨子贪睡误了开门,他守在后门外傻等了一个多时辰,冻得手脚都麻了,如今却还要克扣工钱……
李淙不是笨人,暗忖这厨子过去私扣一两个铜板也便算了,可这会儿正是他存钱的当口,又一下被扣了十钱这么多,何时才能筹够那三十两?
李淙抿着唇望着厨子,犹豫着是否该开口讨要那十文钱。厨子估摸也觉着过分了,又掏了五个铜板出来扔在地上嫌道:“这触霉头的!走走走!”之后便甩袖进了厨房不再理会。
李淙默默蹲下去,捡起地上的五个铜板吹了吹,拽出衣兜里的钱袋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又重新塞进衣襟贴身放好,站起来出了门,走到板车跟前拽着麻绳搭上肩膀,而后推着空车离开。
之后去城东的黄员外家领了月钱,同是半两三十钱,两份长工两个月共二两不到,也只勉强能图个温饱。若是普通人,月钱还要来得多些,只是新皇登基后重修了律法,规定奴籍不得经商买卖、参加科举、任官封爵,只可给人为奴为婢、干粗活或是做勾栏院那些营生,平常人家雇奴籍的工钱也只用付半成,好在李淙这么多年一个人过惯了,没觉得多辛苦,只是积年累月也存不下几个钱来,一出点什么事就只有犯愁的份了。
李淙数着手里的钱叹了口气,谢过黄员外府的老管家,把碎银和铜板小心收进钱袋里,打算推着车回村里去。
倒春寒的天冻得有些厉害,街上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无,木轮子压在青石板路上咕噜咕噜地响,李淙握紧了车把尽量挑偏僻的路走,经过红杏楼前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直起身立着往上望了一会儿,又摇头继续往回赶。
空车推着不比之前累,李淙惦记着东樵山上的獐子,愈发加快了脚程。出了县城大门,抬头已能望见连绵的东岭,再走一刻便是江岸。清流县地处边陲,山水虽养人却也阻隔了通路,靠山吃水自是不能跟其他富都相比。再加上景帝刚得了天下不久,恐国基未稳之时鼓励贸易往来会使外敌流窜加剧内乱,因此锁国政策自改朝换代之日起已施行了许多年。朝廷明令禁止边陲与邻国通商,这样一来,过去几个繁茂的边地商都渐渐衰落,连带东郡也没了以往的生气。二十多年过去,做不成生意的商人大凡举家内迁另谋生路,留下来的大多是些贫苦百姓,皇恩难及,渐渐有了穷山恶水之名,因此像李淙这样贬入奴籍的罪人被流放到这地方也不稀奇了。
清流江靠海偏南,经年不冻,冬日里虽说水枯却也湿气氤氲,江面上腾着一层薄薄的雾,映衬着朦朦胧胧的天际,视物越发不清晰了。靠着县城这一段江岸筑了堤植了树,再往山郊过去一些便只剩荒草杂石了。李淙沿着江堤赶路,离县城已有好一段距离,江堤渐渐地矮了下来,现出了裸|露的江岸。一阵冷风迎面,雾气散了些,他不经意间转头,突地望见不远处的水里晃晃悠悠地漂来一物,像是伏趴着的一个人,周身还缠着白色的绢布。
许是什么落江的衣物吧。李淙心里这么想着,本不想多管的,可那东西冥冥之中似乎长了眼睛似的,被浪推得直望他跟前冲,他隐隐觉得不是衣物,倒像个溺水的人,身形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之感,于是他停下步子凝眸细视,那人刚巧在他看过去之时猛地扑腾了一下,还活着!
李淙心下一惊,暗忖焉有见死不救之理,急忙抛下板车脱了棉衣就往水里跳,奋力游过去,抱住那人的腰不让他再往江心滑。李淙感到怀里的人全身软绵,以为是个女娃儿,直到把人按在胸口往岸上带时,才知道是个过分瘦弱的少年,好在那人离江岸不远,深谙水性的李淙很容易就把人从江里捞上了岸。
李淙抹了把脸,甩去江水,顾不得一手乌黑,跪在地上两手按在平躺着的少年胸口猛力压了两下,少年呻吟一声,吐出了呛进肺腑的江水。李淙附身过去扶住少年的脑袋,等他把水吐尽后,拂开他黏在面上的发丝,待他看清了少年的脸后,猛地惊呼出声:“小弦?!”
被救上岸的少年眼睛吃力地睁开一条缝,嘴里喃喃地说了些什么,最终因身体太乏力,又晕了过去。
2、第二折 还魂而归 ...
“儒秋,如何?”山樵村村口的农舍里屋,一身形高大的男子立在榻边,眉宇间凝了些不多见的关切,指着榻上昏睡的病人这般问道。
坐在榻边的年轻大夫收回诊脉的手,思忖了一会儿,摇头道:“不碍事,只是体虚风寒,有些发热,加上溺水脱了力才一直醒不过来,身体没什么恶病,将养几日便能好。”说罢起身去桌边取笔开方。
侯在榻边的男子俯身替了大夫方才的位置坐下,抬手碰了碰榻上人的额头,又把沾了凉水的绢帕小心翼翼地给他覆上,将被中瘦小的少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而后有些不信地接口道:“可身子这么瘦……真没病?儒秋你再给他好好诊诊。”
被唤作儒秋的青年摆了摆手道:“确实无病,你放心,只是身子太虚,要好好养。我开几帖补身安神的药方,你煎了药给他服个十日,十日之后我再来复诊看看如何。”
赵儒秋嘴上这般说着,提笔开药方的当口心里却道:榻上这男倌分明是刚流过产,还没好好将养一月又投江,惹得寒气入腑才会体虚至此,只是赵儒秋对此缄口不言也有他的道理。
男子生子这事说来寻常,不过并不是所有男子都可成孕。这些能生子的男子被称为孪子或孪儿,幼年时与寻常男童并无不同之处,直至长到十二三岁,会出现每月一次的腹痛之状,倒有些像女人的月事。孪子虽说是男儿身,却能生子,大抵与女子无异,那么与女子地位也合该差不多,可由他们产下的子嗣十有八九是痴儿,本是男儿却委身人下,再加上这么一条,已够世人对之侧目相待。由于大夫诊脉无法诊出一男子是否是孪儿,其腹痛症状亦不十分明显,所以孪儿的身份往往只有亲密无间的家人和他自己知晓,再者做人男妻男妾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孪儿像个正常男子那般娶妻生子的也大有人在。
而据赵儒秋诊出的流产症状来看,此刻躺在榻上的这个倌儿,正是个孪儿。孪儿与男子在一处亦常被人轻视,何况去勾栏院做妓,实属最下等。
但这些都不是赵儒秋在意的。自从知道友人和这小倌的那些荒唐事之后,赵儒秋对这倒贴上门的红杏楼头牌丝毫好感也无。早奉劝过李淙离他远些才是,可对方硬是不听,他也无法。这小倌美则美矣,不过在他赵儒秋眼里妓到底是妓,骨子里就沾着一股媚俗气,不干不净的,连替他诊病都觉晦气,真不知素来不喜男风的李淙又怎会惹来这一身腥。李淙心善,他从前就清楚,帮忙便帮忙吧,可哪有经不住几句纠缠就帮人家清倌破身的道理?现下若是让他知道这倌儿怀了自己的孩子还流了,那更放不了手了。
赵儒秋默默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榻上昏睡着的人,对着李淙语重心长道:“祈川,我还当你已与他断了来往,今儿落水竟又被你救着,我知这话你不爱听我也要说,这是孽不是缘。”
“什么缘不缘孽不孽的,我只当他弟弟而已。”李淙听到这话觉着有些可笑,最终却没笑得出来。
听对方提起故人,赵儒秋突然激动起来,转身拔高了声音口不择言道:“李淙!就算有几分相像,可你弟弟李粼川怎会是个倌儿?!粼川他早就死了!”
坐在榻边的李淙突地愣住了,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只呆呆地望着榻上的人,垂下的手却渐渐地攥紧了。赵儒秋见他如此,心中一沉,冷静下来,自觉失态,于是放软语气道:“对不住了祈川,是我失言。”
李淙没有搭话,只缓缓摇了摇头,算是原谅了友人并无恶意的过失。见榻上昏睡着的人皱这眉不安地动了动,似是被吵到,又转头对着赵儒秋竖起手指搁到唇间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赵儒秋一愣,而后有些尴尬地走过去,将写好的药方交到李淙手中,又不死心地放低声音试探:“以前从未听你说过好男风的事儿,你如今这般究竟是何意?还是他知你身份,所以打着今后大富大贵的主意死皮赖脸地攀着你?”
李淙沉默了一会儿,回头望了一眼关切地盯着他的赵儒秋,话语里似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儒秋,小弦只是个苦命的孩子罢了……”
“祈川,他是男倌,留着他可是个大拖累,你真的想清楚了么?三品以上官员不得豢养男妾你是知道的,虽说现下皇城内斗得正乱,但楷行和景深定不会坐视不管,说不定到时候……”李淙话意未尽,赵儒秋急急打断他,皇城的事本是不想太早告诉他的,可见到这倌儿就什么都忘了,竟把从纪楷行那儿探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给倒了出来。未料李淙听了这话仍是波澜不兴的样子,似是皇城不管闹得如何天翻地覆都与他半点关系也无,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李淙李祈川,只是个山樵村土生土长的农民,只是外头那些人口中的奴籍哑巴李大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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