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梳画还家

第38章


言下之意,便是想断了他攀权富贵的念头吧。他不笨,他懂的。那些前尘往事,不是属于他的,他是问不得,也碰不得的。
  静了一阵,萧弦抬头看了李淙一眼,似是为了让他安心,又郑重点头道:“我明白的。”
  两厢无话。萧弦吃完东西,李淙照例把食具收妥当,端水给他净了身,便嘱咐他早些睡。
  天已黑透,却无睡意。萧弦躺在榻上琢磨,之前听他说什么“我父、家母”,那些陌生的称谓,竟是完完全全把他撇之于外了。当初还说什么亲生弟弟来着的。这般一来,岂不是更坐实了赵儒秋的说辞。也是。谁会来在意一个倌儿的身世?或许赵儒秋才是对的。他这位“亲”哥哥的将来,哪是需要他来担心的,倒该给自己寻条后路才是。
  这么一想,便想得多了些。记起当初睁开第一眼望见李淙,就当他救命稻草似地,说什么都信,觉得可笑至极,可想到那夜他在城门为自己受辱的情形,又觉得这份恩情无论真假,都是不能不报的。萧弦躺在被窝里思来想去,面上神色也不知变了多少变,诸多心思摇摇摆摆,只有要学点手艺做生意自食其力的想法愈发的坚定。
  月色依旧,人却早已不似当初。李淙侧身望着窗外月色,忽地想起新屋的窗子似是没关,等回过神,人已经下了榻,掀开了隔间的帘子正要往里去。
  夜风确是有些冷的,按萧弦毛毛躁躁的性子,肯定要冻着。心里这般念着,靠近了榻上卧着的人,见他好好地睡着,侧着身,只露了小半张脸出来。温润如水的月光从窗隙间透进,笼下一层银白。榻上人削瘦的面颊带着点大病初愈的苍白,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鼻翼翕张,睡得似沉非沉的模样不知碰他一下,换来的会是不满的嘟哝,还是瞬即的清醒。
  直至指尖触碰到微凉的肌肤,李淙猛地一惊,倏然直起身,愣了一阵,又匆匆替萧弦掖好被角,将开了条缝的窗子关严实,而后头也不回地迈步出去。
  直至躺回隔间榻上,脑子里仍旧有一些乱。竟是忘了起身过来,不过是想看看他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踢被子,若是没睡,再道一声歉的。
  他心里这般想,却不知榻上之人被他惊得一身冷汗。面颊上的触感迟迟不散,萧弦松开握紧的拳,颤抖着松了口气,心中百般杂陈。可就算这具身体惯于接受男人的施予,就算这境地无论何种报答都无可厚非,他还是希望在不得不这么做的那一天来临之前,能挨多久便是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情人节快乐=..=
  36、上卷 尾声
  人间四月,花开正好。
  村口那株往日枝繁叶茂的槐树也似落了雪般,丛丛深浅不一的绿意之中夹杂了簇簇粉白,夭夭灼灼,灿烂得丝毫无了遮掩。细看去,朵朵槐花如串串钟铃,垂坠于枝桠之间,憨态可掬,仿佛风一吹便要跟着响起来似地,若不是见着一树白花被春风吹得摇摇曳曳却未听得叮咚之声,还真要这般被欺了去。
  村口的屋舍中,萧弦换上李淙昨日给他带回来的新袍子,将发束工整,又洗了把脸,小心翼翼抱起桌上一个小巧的酒坛子,而后锁上门,攥着钥匙出了屋。
  才过门槛,身上便觉一暖。骄阳当头,差点被晃了眼睛。萧弦顿了顿,四处张望了一圈,远远地望见要寻的人正立在村口的槐树下,微微仰着头,似是在赏那一树繁花。花是艳极,那人唇边噙了一丝笑意,没来由地暖人心魄,仿佛很久、很久都没有遇见过如此和煦的春景般,洗去一身肃煞,兀自沉浸其中,流连不知返。
  萧弦愣了一阵,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脚下却加重了步子,哒哒地向着那人跑过去。
  “都收拾好了?”李淙闻声转头,边问边接过萧弦怀里的酒坛子。
  萧弦停住步子,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水色新褂,点头,正准备跟着他走,面前的人却转回了身,伸长手臂摘了一朵槐花下来。
  萧弦心中疑惑,回神却见李淙拈着花的手指直直向他探来,就快碰上他抿着的唇角。这突兀的动作将萧弦吓了一跳,闪避不及地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加上两人本就隔得远,如此一来,都赶得上落荒而逃的架势了。
  举着的手臂缩了缩,李淙皱眉,神色微暗,复又抬头笑了笑,道:“可以吃,甜的。”
  萧弦看清了李淙手里捏着的东西,想起不久前李淙说过等槐花开了就做槐花糕给他吃,知是自己误会,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得往前迈了几步,讷讷地接过李淙手中半开的花朵塞进嘴里。
  望着柔嫩的花瓣于贝齿间一点点消失,绯唇也似尝到了槐花香甜的滋味而微微上翘,李淙心中却有些烦闷。只道女孩子家心思难猜,却不知面前这孩子亦是如此。总感觉他从赵儒秋那儿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两人住一块儿,本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不仅话无半句多,刻意的避让也着实让人费解。方才在屋里便是,买了新衣裳回来让他拾掇整齐些去见人,看他攥着里衣外袍一副欲言又止的别扭样,只得借口有事出了屋去,不然还不知得僵到什么时候。许是那一晚真的吓到他了,可待到想解释点什么,又觉不知从何说起。
  李淙抿唇,望了傻呆呆尝花的萧弦一眼,道:“走吧。”
  萧弦咽下花瓣,点头:“嗯。”
  于是一个在前一言不发地抱着酒坛子,一个在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晃晃悠悠往山里去。
  这是萧弦第二次进山。距被李淙从江里救上来那晚,不知不觉过去三月有余。几是汤药未停地历了一冬,仿佛长梦乍醒,双眼一闭一睁,外头已是春末夏初时节。正午的太阳说不上毒辣,也有些热了。林中草木茂盛,树荫密布,倒比外头凉快。
  爬了一会儿,还不到山腰,萧弦抹了一把额头要滴不滴的汗珠,望着前头离得不近亦不远的人影,有些出神。
  舌尖还残留着槐花甘冽清甜的余香,就像这人对他的好,不浓不烈,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免又想起前些天在屋内商谈的情形。
  多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连萧弦都不记得了。难得自己起头,男人看来挺高兴,多少消去了一点萧弦心底的忐忑。直到说起要做梳篦生意的事,却见他皱了眉头。不过萧弦也不是那么容易退缩的人,想法不对的地方他会听,可如果真的可行,他亦是一门心思要去做的。鉴于也没什么人可商量,于是当下便把自己盘算了好些天的想法细细地讲给李淙听。
  听萧弦欲捣鼓这捣鼓那的,李淙本是不愿的。身体底子本就不佳,好好在家里呆着便成了,何苦没事找事来烦心,又不是养不了他。但之前见他难得开了口,心下欢喜,态度早已软了一半。又听他说到底是男孩子,不过想学个手艺傍身,那些生意经又讲得头头是道言之凿凿的,当哥哥的真找不出点不应承他的道理。只是不知他为何偏要学这木艺,东琅的境况他又不是不知,不过转念一想,只是托他找个木艺师父跟着学两天,能不能成还未知呢,要将来真学成了,非要做那什么梳子补贴家用,就让他放回春堂里让儒秋帮着卖,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李淙明面上虽作如此想,到底存了点难以说出口的私心。萧弦安安心心呆在家里自是最好不过。萧弦让他帮忙找个会木艺的师父,他找了,还是举国无双的好手,虽说是好多年前,况且又出了那事,不过按那老头儿一根筋死钻的劲儿,现下大概也差不到哪儿去。至于萧弦那模样能不能入得老头儿的眼,全凭本事了,谁让他只认识那倔老头一个木匠,若是不小心惹怒了他不肯收徒……这可怪不得他。
  萧弦见李淙沉思的模样,心里有些无奈。如果太护着他也是种过错……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当初纳闷一个人怎么能好的一点缺点也没有,现在看来,倒有些现代人所说的大男子主义,真当他是个女人在养着了,直至自己重申了好几遍才醒悟过来男孩子是该有个独立的样子。萧弦多少有些气闷,至于今后想把生意渐渐做大的想法什么的,也不跟他多提了。虽说过程曲折了一点,好歹应下了帮他找师父这事儿,其他的,还是慢慢来吧。
  不想本打着慢慢来的主意,李淙这么快就给他找好了师父,说是木艺了得,只是住在山里,山路难走,怕萧弦找不到地方,于是又等了几天,等到李淙放工假,就带着他上山找人来了。
  “小心。”一声告诫打断了萧弦的思虑,萧弦回过神,低头见脚下一块大石,阻住了去路。
  这么一大块石头,许是山洪留下的,山道就那么窄窄的一条,绕也绕不过。而待萧弦抬头,熟悉的手掌已伸至他面前。李淙转回身,放下酒坛微微弯腰,道:“来。”
  萧弦动了动手臂,又似顾及什么,愣了起来。他知道那双手,温柔,有力,而且很暖。而他呢,明明想要靠近,脑子里却响起另一个声音告诫他,不可如此。只是回过神来,已先一步攀上了那人的手。
  没料到萧弦整个人倾了过来,李淙感觉右臂一沉,赶紧使了些力将人揽进怀中,而后抱至山道,扶他站稳又立刻放开了他,似也在回避着什么,像上一刻还缠着的手,突地紧了紧,终是不舍地放开了。
  见李淙默不做声地抱起地上的酒坛继续赶路,萧弦挠挠头,把微微发烫的手掌背到身后。
  山路渐深,萧弦爬得有些累了,心里抱怨也不知是什么高人非要住在深山老林里,这么想着,望见前方有间木屋子,藏在满目苍翠之中若隐若现,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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