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下晾晒

第26章


  “你今天……年轻了。”我看着她刚刚修饰过的面容说。
  她嗓了我一眼,示意我坐下,说:“男孩子不能轻易夸赞女人的。”
  其实我心里惦着杨洋父亲的事情,没有闲心过多地在意她的打扮了,我问她怎么找到杨洋父亲的,这个人现在做什么。亚玲看我心急如火的样子,似乎有些犹豫了,说:“怎么跟你说呢……”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又不是杨洋,你顾虑什么?”我催促着她快说,心里已经感觉到事情有一些复杂。
  “她父亲看到了报纸上的文章,到报社找我来了。”
  “他在哪个单位?”
  “西关公安分局的,是副科长。”
  “西关公安局的?”我有些惊异,西关就是“迷你洗脚屋”所在的城区,在眼皮子底下却不知道。
  “你见过了?”我问亚玲。
  “见过了,杨洋也见过了。”
  我吃惊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亚玲脸上疲软而无奈的表情:说:“啥?你把杨洋的父亲带到洗脚屋了?你!”
  “我呼你没有呼到,就去告诉了杨洋,当时杨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我立即带她去见父亲,我说最好跟你联系上,让你带她去,她却等不得了,说这事情与你无关,我只好把她带到她父母家里……”
  “以后呢?你往下说呀?”我看到亚玲停住了,观察我的脸色,就焦急地说,“杨洋现在回家了?”
  亚玲摇摇头,一直看着我说:“她父亲认出了她是洗脚屋的杨洋。”
  “这怎么可能,他父亲怎么能认出……”
  “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她父亲曾经去查封过洗脚屋,你想想怎么能不认识在洗脚屋里很有名气的杨洋?”
  我愣愣地站着,一句话说不出来,也不敢再向下问了。我知道,这是杨洋最担心的事情,恰恰很容易发生了,不用问,我也可以想象出后面的尴尬场面。亚玲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用一张报纸去追打飞进屋子里的一只苍蝇,把苍蝇追赶的四处躲藏,终于从门缝里飞走了。之后,她找不到什么举动可以冲淡屋里沉闷的氛围,就把目光投向窗口那一团阳光。窗外,一棵杨树硕大的树冠,已经显出衰败的迹象,墨绿的叶子上出现了点点的黄斑。时令进入十一月了,从早晚的风里能够感受到秋的狂躁和冬的气息。
  亚玲说,杨洋的父亲并没有责怪杨洋,他很警惕地问了杨洋一些事情,那口气很像审问一个嫌疑人。他问杨洋找他们干什么,那边的父母对她好不好。杨洋说那边的养父养母对她很好,她私自离家流浪这么多年,只是为了看一眼自己的亲生父母。杨洋父亲便用狐疑的目光重新打量了她,这时候,杨洋的母亲已经泪流满面,要把杨洋揽进怀里,杨洋的父亲就偷偷挖了她母亲一眼,然后和她母亲走到了另一个房间。两个人在屋子里商量了半天,等到他们再从屋子里走出来,杨洋的母亲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脸的平静。
  “你出来这么长时问,家里一定很焦急,你要赶快回去,不要呆在那种地方上班了,让别人知道了,我和你母亲在这儿都没有脸见人。”杨洋的父亲说着,从兜里掏出五千块钱,说,“你母亲一直没上班,我们也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个路费吧。”
  “很明显,杨洋的父亲不想留下她,甚至连一天都不让她在家里住,你说这样的父亲也能叫父亲?简直是个乌龟王八蛋!如果换了你,遇到这样的父亲,你会怎么样呢?我想你也会无比伤心的。”
  当时,杨洋由于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激动地哭了,她眼里的热泪还没有干,就听到父亲的驱逐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她扭头看了看亚玲,那意思是说,怎么回事?这真的是我父母吗?
  亚玲也觉得杨洋的父母过分冷淡了,就建议说:“你们刚见面,分离这么多年了,能够见面真不容易,一定有许多话要说,让她在这儿住几天,然后再商量杨洋下一步怎么办,我就先走一步啦。”
  亚玲说完刚要走,却被杨洋的父亲叫住了,说:“你等一等,我看……你还是先和她一起走吧,我们家里也确实没有地方住。”杨洋的父亲把手里的钱递给杨洋,说:“喏,拿着钱,你先跟这位记者回去,有什么事情咱们再联系。”
  这会儿杨洋听明白了,她接过五千块钱,摔到父亲脸上,气愤地说:“我终于看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从今天起,我的亲生父母就永远死了!”
  杨洋说完,“哇”地哭了,扭头就跑。亚玲追赶到楼下,杨洋早已跑得没有影子了。
  “她父母一定是怕她来缠着他们要钱,或者长期不走。”亚玲对我说,“他们让杨洋尽快离开这儿,害怕别人知道她是做那个的。”
  我问杨洋的父母住在哪里,想去狠狠打他们一顿,杨洋之所以弄成这个样子,还不是为了寻找他们?他们比我父母更坏,更可恨!但是亚玲坚决不告诉我他们住在哪里,也不允许我去西关公安分局去找那个叫王建斌的副科长,亚玲说:“你想一想,去找他有什么用?你还敢把他怎么着?”
  亚玲说得对,我即使找到了杨洋的父亲,又能怎么了?总不能逼迫他把杨洋领回家吧?眼下的事情,我应该尽快见到杨洋,安慰她帮助她。
  我转身就朝屋外走,亚玲说,“你到哪里去?是不是要去洗脚屋?”我一句话不说,快速下楼,亚玲就追在我身后,说:“你最好别去找杨洋,她现在心情很不好,什么人都不想见,前两天我去看她,都被她赶出来了,你现在去肯定不好。”亚玲说着,我已经走到楼外,她知道我是一定要去的,就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她叮嘱我,说:“见到了杨洋,你要冷静一些,杨洋现在不冷静,你不能也控制不住自己。”
  说话问,我们在洗脚屋门前下了车,亚玲让我在外面等一会儿,她进去把杨洋叫出来。我在门外看到亚玲跟柳老板说话,柳老板一个劲地摇头,那样子是不同意杨洋出来。我没有耐性等待下去了,猛然冲进洗脚屋,朝二楼走去。
  柳老板很生气,拽住了我说:“你就不要给我们添乱了,杨洋说了,她谁都不见。”
  “我就要见她,你再拦挡我,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喊叫起来。柳老板和我在下面的吵闹起来,亚玲一个劲地想把我劝走,我的牛脾气却上来了,说:“今天见不到杨洋,我就把这里点上火烧了!”正吵闹着,杨洋从楼上走下来,披散着头发,愤怒地看着我,问:“你找我干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杨洋,你别太伤心了,你跟我走,离开这个地方,我能够养活你,真的,离开这里。”
  杨洋一甩头发,说:“你是谁?你让我离开我就离开了?我就要在这里做小姐,我愿意,你管得着呀?!”我上前试图抱住杨洋,却被她甩开了。我说,“杨洋你不要这样,我不嫌弃你,只要你离开这里,这里真不是你长期呆的地方,现在你已经找到父亲了,没有必要再做这种工作。”
  杨洋推开我,抬手给了我一巴掌,说:“你滚开,我操你妈的,我就要当妓女,我就要看看你们这些畜生怎样脱光了我的衣服怎样在我面前喊爹喊娘的!”
  这时候,洗脚屋门前已经有人围观了,柳老板气愤地抓住我的胳膊说,“你再不走,我就打110报警了!”
  亚玲上前推开了柳老板,拉着我的手说:“走吧,咱们先回去,以后再慢慢给杨洋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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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亚玲的牵扯下,离开了洗脚屋。走到大街上,我一下子蹲在路边,浑身疲惫不堪,一步也不想走了。亚玲一句话不说,就站在我身边陪着。下午的阳光像潮水一样向西退去,亚玲细长的身影就被越拉越长,向东边无限延伸着。从我脸颊吹过的风明显地硬朗起来,马路上的车铃声越来越稠密了。我的心里像塞满了茅草,杂乱而荒凉。
  阳光越来越稀薄了,亚玲才轻声说:“我们走吧?”
  我吃力地站起来,看了看亚玲,不知道该朝哪里走。亚玲说,“走吧,随便找个地方吃晚饭,你要不要跟你的老板娘打个招呼?”我摇摇头,我们一起沿着路边盲目地走,看到了一家狗肉火锅店,亚玲就站住了,问我吃不吃狗肉,我说,“吃,什么肉都吃,最好吃人肉!”亚玲知道我心里还闷着气,笑了笑,并不接话。
  狗肉店经营的是贵州的花江狗肉,挺火爆的,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店内已经人声鼎沸了,包间都被约定出去。外面的大厅,有两排像火车座位似的情侣座,还有空余,我和亚玲刚坐过去,就有一位女服务员送上两支康乃馨鲜花,客气地说:“欢迎光临!”
  我把两支花交给了亚玲,她轻轻触到鼻子下嗅了嗅,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女服务员已经看清了我和亚玲的面容,觉得年龄相差很大,不像一对情侣,但是眼下流行男女年龄大落差,大男人找小女人,小男人找大女人,都不奇怪,况且只要坐到这里的成双成对的男女,都要按照情侣的级别对待,所以女服务员犹豫了一下,继续刚才的欢迎词,说:“先生小姐,金秋送爽,好事成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请问两位用点儿什么?”
  像“文革”时候背诵老三篇。
  亚玲要了狗肉火锅,点了几种配菜,终于把服务员打发开了。她笑着说,“你看,我们也当一把情侣了。”
  我看到亚玲从自己的包内掏出了筷子和一个小碗,觉得她真是太讲究了,就问她是不是有洁净癖,她笑了笑,又说:“我有传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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