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大师林语堂

第7章


锦端问。
  “艺术是一种创造力,艺术家的眼睛像小孩子的眼睛一样,看什么都新鲜。将看到的以文字以画表现出来,那便是艺术。”语堂说,“我要写作。”
  “我要作画。”锦端说。
  共同的思想和审美情趣让两人靠得更近了。他们交流着对美的看法,也在互相的身上发现了美。
  在林语堂的心目中,锦端就是美的化身。
  礼拜天,四人结伴去做弥撒。那时男女教堂是分开的,中间隔了一道墙。语堂的心思全不在牧师千篇一律的布道,他透过墙,遥远地望着锦端。锦端双手合拢,虔诚地祷告,她的侧脸如雕塑一般,散发着圣母玛利亚似的纯洁光辉。
  黄昏时分,他们沿着静静的苏州河散步。一轮明月升上来了,它含笑地看着树荫下并肩而行的年轻人,似乎也被真挚而纯洁的心声打动,躲到了树梢后。
  一学期就在粉红色的回忆中慢慢地度过去。
  放暑假了,语堂和锦端回到了各自的家。
  语堂一刻也离不开心上人,几次三番跑到厦门,说是要探望希佐兄弟,其实就是为了看看锦端。
  他编织着才子佳人的美丽梦想,单纯的心容不下任何砂子。每当想到他挽着锦端的手,漫步在向往已久的西方世界,那甜蜜就会从心底溢出来。
  他一点儿也没有留意到锦端回家后的情绪变化。在学校,锦端总是和他有说有笑,回家后,她却躲进房间,怎么也不肯出来。语堂还以为少女怀春,多半是羞于见人的,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只要看锦端一眼就好了。
  阴影很快向他袭来。
  锦端的父亲陈天恩早年追随孙中山先生,讨袁战争失败后,一度逃往菲律宾。回国后,陈天恩大兴实业,创办了造纸厂、电力厂、汽车公司等,是厦门数一数二的巨富。陈家笃信基督教,陈天恩还是基督教竹树堂会长老。
  林语堂经常造访陈家,经验丰富的陈天恩早就看出来,语堂不是来看希佐的,而是要追求他的长女。他想起别人说过的荒唐布道,好像就是林语堂。
  陈天恩那时已经为锦端物色了一个名门大户的子弟,就要谈成了。他暗自思量,这小子虽然聪明,但不虔诚地信仰基督教,家庭出身也不好,他的宝贝女儿可不能托付给这种人。
  陈天恩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千万的生意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处理这种事情还不是十个手指夹田螺——十拿九稳。他先把锦端叫到书房,以年迈父亲的身份和女儿促膝长谈。锦端谈着谈着,哭了起来,最后她同意,再也不见林语堂。
  另一方面,陈天恩把语堂叫过来,说,隔壁廖家的二小姐贤惠漂亮,他愿意做媒,保准成。
  林语堂马上明白了陈天恩的意思。他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就算锦端不要他,陈天恩也不需要把他推给隔壁家的小姐。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坂仔。牧师太太看他闷闷不乐,就问他怎么了,语堂心中的委屈一下子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他“哇”的一声,扑到了母亲怀里,嚎啕大哭。牧师太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劝才好,只能轻抚语堂的背,念着圣经,让语堂安宁下来。
  第二天,大姐瑞珠省亲回家,问出了事情的原委。她还是一样的火暴脾气,大骂语堂:“你怎么这么笨,偏偏爱上陈天恩的女儿?你打算怎么养她?陈天恩是厦门的巨富,你难道想吃天鹅肉?”
  瑞珠的话把林语堂从梦幻中拉到了现实。“门当户对”,他以为不过是小说的桥段,可遭遇的时候,是那么痛苦和无可奈何。
  林至诚看着可怜的儿子,也不知道安慰些什么才好。
  就这样,林语堂的第二次恋爱还没有步入(禁止)就戛然而止了。
  与锦端的爱情悲剧成了林语堂永远的伤口。那位美丽的少女一直活在林语堂心里的某个角落,历久而弥新。据林语堂女儿林太乙回忆:
  父亲对陈锦端的爱情始终没有熄灭。我们在上海住的时候,有时锦端姨来我们家玩。她要来,好像是一件大事。我虽然只有四五岁,也有这个印象。父母亲因为感情很好,而母亲充满自信,所以不厌其详地、得意地告诉我们,父亲是爱过锦端姨的,但是嫁给他的,不是当时看不起他的陈天恩的女儿,而是说了那句历史性的话:“没有钱不要紧”的廖翠凤。母亲说着就哈哈大笑。父亲则不自在的微笑,脸色有点涨红。我在上海长大时,这一幕演过很多次。我不免想到,在父亲心灵最深之处,没有人能碰到的地方,锦端永远占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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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爱情悲剧(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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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一提的是,林语堂为初恋的女友赖柏英作了长篇小说,但在任何的文章或采访中却从未提及锦端。只是在80岁时,他口述《八十自述》,草草提了几句:“我从圣约翰回厦门,总在我好友的家逗留,因为我热爱我好友的妹妹。”
  看似无情却有情,语堂每次画少女,总是长长的头发,用一个宽大的发夹别着。林太乙问他,为什么总是这副打扮?林语堂回答,这是他第一次见锦端时她的打扮。他的目光迷茫起来,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阳光照耀的下午,一个用发夹别住头发的少女在微笑着向他招手。
  他说:“吾所谓钟情者,是灵魂深处一种爱慕不可得已之情。由爱而慕,慕而达则为美好姻缘,慕而不达,则衷心藏焉,若远若近,若存若亡,而仍不失其为真情。此所谓爱情。”他和锦端也许就是这种爱情吧。
  林语堂晚年腿脚不便,常年坐在轮椅上。有一回,陈希庆的太太来看他。语堂又问起了锦端,陈夫人告诉他,锦端还住在厦门。语堂激动地站起来,推着轮椅要出门,“你告诉她,我要去看她!”
  他的妻子廖翠凤急了,“堂,你在说什么瞎话!你不能走路,怎么去厦门!”
  数月后,林语堂就溘然长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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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钱不要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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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出生后,他的灵魂就到处寻找那与他相配的另一半。他也许一辈子也找不到她。也许要十年、二十年,但是他们碰面的时候,马上认得出对方,全凭直觉,无需讨论,无需理由,双方都如此。”这是林语堂在《红牡丹》中说的一段话。
  林语堂经过两次错误的相遇,第三次终于找到与他相配的另一半。
  那就是廖翠凤。
  陈天恩是见过世面的新派人物,“棒打鸳鸯”,自己也觉着做得不太光彩。为了安抚年轻气傲的林语堂,他安排了语堂和邻居廖悦发家的会面。
  廖家也是大富之家,虽然比不上陈天恩,可在厦门也有自己的钱庄和房产。廖悦发是个十分传统的旧式家长,脾气很坏,重男轻女,对女儿的教育十分严厉。廖家的女儿从小就要干活,烹饪、洗衣裳、缝纫等都是家常的功课。廖悦发说,这是为了将来到丈夫家能好好过日子。他动辄向妻女大吼大叫,对儿子却百依百顺。廖翠凤是烈性子,看不惯父兄欺负母亲,偶尔也顶上几句,可哥哥们都学会了爸爸的坏习惯,对这个妹妹从不看在眼里,打骂相加。只有二哥暗地里还帮帮她。翠凤一心想离开家,结婚是惟一的出路。
  林语堂穿着普通的长衫就到廖家赴宴了。他万般的不情愿,可又不能拂了陈天恩的面子。
  席上,林语堂落落大方,谈吐间不卑不亢。他素与翠凤的二哥交好,谈谈学校的趣事,气氛十分融洽。
  语堂身子壮,胃口很好,平时一顿饭总要吃上好几碗。初次上廖家,他也不客气,几口一扒,一碗饭就见底了。他不断地要求盛饭,镇定自如,仿佛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吃着吃着,语堂不自在起来,总觉得两道目光从背处在盯着他。他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林语堂的直觉没有错,那是廖家二小姐在屏风后偷看他。
  廖翠凤扳着指头,她要数数,这林语堂到底要吃多少碗饭啊?
  林语堂的大名,廖翠凤早就听说过了。她也在圣玛丽上学,语堂独得4枚奖牌的事,女校的姑娘们没有不知道的。这位文武双全的才子还一度是她们闺房密语的中心话题呢。
  所以,一听说父母要请林语堂来吃饭,翠凤心里有了计较。虽然没有明说,她明白父亲的心思,吃饭是假,相亲是真。况且,她也想看看,众(被禁止)赞的林语堂生的是何等模样。
  她没想到,语堂是如此的年轻和俊朗,说起话来神采飞扬,一副“舍我其谁”的豪气。二哥又对她说,语堂是个有大好前途的人,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少女的心上泛起了涟漪。她想起语堂大口吃饭如若无人的样子,好几次一个人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虽然没有人为他们俩作正式介绍,翠凤却上了心。她偷偷地把语堂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去洗。
  语堂看见干干净净的衣服,还道是廖家待客热情,怎么也没想到那是廖二小姐的杰作。
  因为锦端,语堂对这次相亲兴趣缺缺,可家里却炸开了锅。
  瑞珠曾经和翠凤同过学,她对父母说,翠凤虽然是在大家庭长大的,可一点娇纵之气都没有,是个朴实端庄的好姑娘;长得也很有福相,高高的鼻梁,圆润的脸庞,人中很长,肯定会成为极其贤惠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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