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大师林语堂

第22章


他能更急进,那当然很好,但我看是决不会的,我决不出难题给别人做,不过另外也无话可说了。”语堂听说后,无奈地解释道:“亦近挑拨呢。我的原意是说,我的翻译工作要在老年才做。因为我中年时有意思把中文作品译成英文。……现在我说四十译中文,五十译英文,这是我工作时期的安排,哪有什么你老了,只能翻译的嘲笑意思呢?”
  文学立场的泾渭分明,再加上一次又一次的误会,鲁迅不再把林语堂当朋友了。
  徐在上海大观楼补摆婚宴,鲁迅来得晚,一看见林语堂夫妇在座,二话不说抬腿就走。而他的《天生蛮性》一文,只有三句话:
  辜鸿铭先生赞小脚;
  郑孝胥先生讲王道;
  林语堂先生谈性灵。
  辜鸿铭是前清遗老,郑孝胥是伪满总理,把林语堂和他们相提并论,鲁迅的鄙夷之情可以想见。
  两年之后,林语堂远赴美国,终此一生,两人再没有相见。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因肺结核不治而亡。4天后,林语堂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鲁迅与我相得者二次,疏离者二次,其即其离,皆出自然,非吾与鲁迅有轾轩于其间也。吾始终敬鲁迅;鲁迅顾我,我喜其相知,鲁迅弃我,我亦无悔。大凡以所见相左相同,而为离合之迹,绝无私人意气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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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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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真正的旅行家必是一个流浪者,经历着流浪者的快乐、诱惑和探险意念。旅行必须流浪式,否则便不成其为旅行。旅行的要点在于无责任、无定时、无来往信札、无嚅嚅好问的邻人、无来客和无目的地。一个好的旅行家决不知道他往哪里去,更好的甚至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他甚至忘却了自己的姓名。  ——《旅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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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珍珠抛来橄榄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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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4年,对林语堂而言,不是值得怀念的年份。头一年响彻黄浦江畔的幽默大师翻过来,居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左联办了个刊物叫《太白》,专门批判林语堂的闲适小品。
  捧红踩白,乃是人之常情。林语堂现在是箭靶子,高唱幽默之风的大众媒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弦更张,登起骂林的文章来,一个比一个叫嚣得厉害。
  林语堂心里不好受。《人间世》卖得不理想,经济的压力是头一桩;和鲁迅绝交了,是第二桩;早晚被骂,是第三桩……
  他从山中来,宽容坦然地面对风风雨雨,然而从高处猛然跌入谷底,人非圣贤,谁能等闲视之?
  弱者等待时机,强者创造时机。
  在上帝关了门之后,林语堂找到了一扇打开的窗子。
  那就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赛珍珠。
  赛珍珠尚在襁褓之中时,就被传教士父母带来中国。她接受的是中国传统的私塾式教育,听的是奶妈讲的中国民间传说和“水浒”、“三国”等。她说:“我一生到老,从童稚到少女到成年,都属于中国。”
  在美国,有不少所谓的“中国通”,但都是挂羊头卖狗肉,以揭露中国的丑陋习俗为主要卖点。中国人几乎成了懒惰、愚蠢、长辫子、畸形的代名词。这些作家根本不懂中国的文化,有人翻译《水浒》,竟然把武松打虎时称老虎为“大虫”硬生生地翻译成“GreatWorm”(大的虫子),李逵口中的“鸟官”译成了“BirdOfficer”(鸟的长官)。
  赛珍珠很痛心恶意丑化中国人的行为,立志要写出不同形象的中国人。她以中国农村为题材,创作了《大地》、《儿子们》和《分家》三部曲。《大地》一经出版,立即风靡美国,还被译成多国文字,成了西方世界了解中国的通行范本。她花5年的时间,精心翻译了《水浒》,书名译为《AllMenAreBrothers》(四海之内皆兄弟)。
  林语堂对这本洋《水浒》是赞不绝口,说她翻出了中国古代小说的精髓。
  刚巧,赛珍珠来了上海。有位作家请吃饭,林语堂听说赛珍珠也在被请之列,主动要求主人把席次排在赛珍珠的旁边。
  林语堂没有面子意识,更何况是向名作家请教。席上他畅谈中西文化之对比,赛珍珠不时点头称是。临别前,赛珍珠说:“各位如果有新作,我可以作介绍人,在美国刊行。”在座诸人都以为是普通的客气话,没放在心上。林语堂一条筋,听话不转弯,回家就把在《中国评论周报》上发表的几百篇“小评论”厚厚实实地包起来,送到了赛珍珠下榻的饭店。
  过几天,赛珍珠给林语堂挂电话,要求见面详谈。林语堂于是邀请这位美国知名女作家来家里吃顿便饭。
  赛珍珠很重视这次会谈,化了个淡妆,头发像中国旧式妇女一样,挽在脖子后面。她已经结了婚,丈夫是普通的传教士,夫妻感情不太和睦。美国庄台出版公司的老板华尔希对她很着迷,追到中国来了。
  她很有礼貌地问语堂,华尔希已经看过那些文稿,觉得新鲜敏锐,想在旗下所属的《亚细亚》月刊上发表,林先生意下如何?
  林语堂连声答应。
  谈完了正事,两人闲扯开去。他们都出生在传教士家庭,有很多共同的话题,聊得很投机。
  赛珍珠说:“有些美国人,在中国住了几年,就以‘中国通’自居,写的文章不堪入目,全是小脚和辫子之类。中国有值得骄傲的文化,为什么没有人来介绍呢?”
  林语堂想了想,出其不意地说:“我倒是很想写一本,说一说我对中国的实感。”
  “那你为什么不写写看!你可以写好的。”赛珍珠来了兴趣,十分热忱地说,“我盼望已久,希望有个中国人写关于一本中国的书。”
  赛珍珠当即打电话给华尔希,询问他的意见。华尔希也表现出难以想象的热情,极力要求林语堂马上动笔。
  无心插柳柳成荫,林语堂成了赛珍珠的特约撰稿人。
  有了赛珍珠的一力承担,林语堂半点都不敢怠慢,立刻投入工作。
  《吾国与吾民》是一本介绍中国文化的通俗读本,预设有十章,分别讲中国人的德性、心灵、理想、生活、政治、社会、艺术等,任务量很大。林语堂每天在床上边吸烟,边构思,腹稿打得差不多了,就立即起来记下来。他常常半夜突然想到什么,一骨碌地爬起来,拿起笔,刷刷地写个不停。
  与此同时,林语堂还要维持《人间世》的日常工作。良友书店是大股东,已经投了大笔资金,销量虽然不太理想,但是就此罢手,亏得更多。而《论语》的专栏也不能不管,林语堂只能忙里偷闲,每天写一段,就像皮匠订鞋子一样,一针一针,是“青山白云芒鞋竹杖影中写出来的,也是心手俱闲时一段一段一章一章写出来的。”
  林家进入备战状态。林语堂以前忙完工作,就和翠凤拉拉家常,逗逗孩子,现在一回家,就扑进书房有不为斋。廖翠凤绝少进书房,实在有事要和语堂商量,就轻轻地进来,出门又轻轻地合上。她叮嘱孩子,爸爸在办大事,谁也不准烦爸爸。活泼好动的二女儿玉如探头探脑地徘徊在书房门口,想从锁孔里偷偷看,看看怪里怪气的父亲到底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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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珍珠抛来橄榄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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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朋满座的林家变得门可罗雀,小孩子咯咯地大笑时也捂住嘴,走路蹑手蹑脚的,翠凤把忆盘路的林家寓所打造成孤立的小岛,她要给丈夫一个安静的写作空间。
  林语堂把《吾国与吾民》的大纲抄在纸上,撕成一条一条,贴在书桌上,每天对着进度表,一丝不苟地完成。有时候写不出来,他就把灯灭了,点燃烟,深深吸一口,再用力地吐出来。烟火在黑暗中时暗时亮,林语堂全身放松,闭上眼睛,两脚抬在桌子上,脑海中一片空灵。屋外万籁寂静,只有邻居家的狗偶尔狂吠几声。这样子休息半刻钟,他抖擞精神,拉开灯,文思如泉涌,写下得意的一段。
  到了7月中旬,天气热,各种工作又烦闷,林语堂和各方面商量后,决定和家里人去庐山度假,专心一意地写稿子。
  庐山牯岭是著名的避暑胜地,气候清凉,盛夏时节还得穿夹袄。风景很美,峰峦葱茏,溪流潺潺,青松、丹枫遮天蔽日,时不时微风吹过,松涛就像温柔的海浪声,让人沉醉。
  林语堂租了个单独的别院,三面都是树林,门前是碎石铺就的小径,曲曲折折通向山峦的深处。这真是写作的绝好佳处!
  不过,因为太美好,林语堂反而有三天没有下笔。原来,他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有泉眼的小水坑,水清澈,透心凉,语堂鼓捣着把它改造成可以洗脚的水池。林家的三个女儿拍手叫好,跟在语堂屁股后面转悠。父女四人用锄头足足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垒成了一尺见宽的小水潭。他们很有成就感,舍不得用这么好的水质来洗脚。长于精打细算的翠凤想出了好点子,把它当成“土冰箱”,傍晚放些密封好的酸梅汤进去,隔天就可以喝到冰镇的饮料了。
  语堂毕竟是奔40的人了,一整天的体力活还真是顶不住,胳膊酸疼了几天,拿笔写字手就乱颤。翠凤怜惜地说:“真是可怜的孩子,完全没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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