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街风云录

崔薇等月底发了工资，拿着钱去找琳丹还钱。琳丹不要。崔薇硬是要还，琳丹说：“薇姐，这几个钱也算钱？半个晚上就赚回来了！这样的小钱你也追着我要还给我，我好意思要么？薇姐，你也太小瞧我琳丹了！”
    崔薇脸涨得通红，拿着钱不知道该怎么办。琳丹说：“薇姐，你自己留着用。我不缺钱。你要是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你。记住，是给你，不是借给你！”
    崔薇更加手足无措。这样的事情，后来又有好几次。崔薇算了算，自己欠琳丹的钱，有三千多块了。这得多少年才还得清！
    琳丹还经常请她吃饭。都是崔薇想吃又不敢吃的东西。比方说十里香的口味虾，西餐厅的牛排，崔薇都是因为琳丹请客才第一次吃到。崔薇心里很过意不去，就想在店里再找件事干，想多赚点钱，好给琳丹还钱，还她的人情。
    洪经理听崔薇说了以后，就说：“薇姐，你身体也不好，要不是看你勤勤恳恳，我们早就换人了。你现在还想多干一点，你自己想想，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崔薇听了，心冷了半截。她就想，要不就改行做足浴技师，也比打扫卫生赚得多。她想开口，又不好意思。崔薇私下跟琳丹说了自己的想法。琳丹听了，冷笑一声，说：“学足浴干什么？整天抱着男人的臭脚搓来搓去，又累，也多赚不了多少钱！”
    崔薇说：“听说真正的足浴城里面也有女的来洗脚的。”
    “女人会喜欢让女人来洗吗？女人当然是让小男生洗了！”琳丹说，“这些都是小事。问题是，做这个有什么意思？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就是图个快活？又快活了，又赚大钱了，这样的事傻子才不去做！你看兰兰，你认识她的。她原来不就是足浴部的？现在到桑拿部快三个月了！你去问问她，做哪一样更好？”
    崔薇说：“琳丹，我怕说出来伤人，你们做这样的事，对得起祖宗吗？对得起父母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琳丹嘴唇一撇，说：“祖宗是谁？良心多少钱一斤？父母又怎么样？他们把我生在这样的家庭，对得起我吗？薇姐，什么都不要信，就信人民币！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这是人家老早就天天告诉我们的千真万确的真理！”
    崔薇说：“每天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做那个事，这怎么好意思？见过的男人这么多，以后你还怎么结婚？”
    琳丹说：“薇姐，不是我说你，你装什么？你不也是和男人做过那样的事？和一个男人做是做，和十个男人做也是做，有什么区别？而且还可以赚钱。有什么不好的呢？男人还不都是一样的？他们不就是比女人多一根拨草的棍儿吗？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再说，见过的男人越多，你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靠得住。不会像你现在这样，你自己守妇道，老公却在外面乱搞！你这么守着，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拿来换钱更好！”
    崔薇心里不认同琳丹的说法，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崔薇说：“不管怎么说，父母的面子，家庭的面子，总是要顾到的。认识你的人那么多，你总是要见人的，你不怕人家笑话你是干这个的？”
    “有什么好笑话的？”琳丹说，“你住到五星级酒店，大把大把地花钱！你坐飞机的头等舱！你开最好的汽车！你住最好的房子！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哪个人会笑话你？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崔薇沉默了一阵，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过那样的日子。”
    “现在想还来得及。”琳丹说，“薇姐，再过几年，你就是想了，男人也不见得会要你。男人来这里，不就是要玩年轻女人吗？”
    “我已经不年轻了呀。”崔薇说，“不能和你们二十上下的小女孩比了。男人肯定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那不见得。”琳丹说，“薇姐你打扮打扮，也不出老。再说，你懂得男人呀，上手快。你比我们更懂得男人，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崔薇下不了决心。琳丹使劲鼓励她，崔薇就是迈不出这一步。琳丹也不强求。她依旧是和以前一样，感觉崔薇困难的时候，就出手帮她。
    非典刚开始的几天，社会上还对非典没有什么认识，也不恐慌。崔薇的大女儿在这个时候染上甲肝住院了。崔薇的母亲打电话来催她回去，还让她带三千块钱回来。崔薇急得双脚乱跳。她身上只有不到三百块钱的现金，银行里没有一分钱的存款。崔薇厚着脸皮，找到琳丹，把情况跟她说了。琳丹说：“薇姐，不要这么羞羞答答的。是人重要，还是钱重要？拿去！一共是四千块钱。记住，不用还。想还的话，我就不给你了！”
    崔薇双手颤抖地接过钱，腿一软，跪在琳丹面前。琳丹连忙把崔薇扶起来：“薇姐，这是干什么？你这么的，我以后就真的再也不敢给你钱了。”
    崔薇哽咽地走了。回到老家，在镇医院，看到女儿脸色蜡黄，崔薇心里发酸。母亲对她说，医院催交钱，不然就要让病人出院。崔薇拿出琳丹的钱，说：“妈，我有钱。”
    甲肝来的急，好得也快，一个礼拜以后，崔薇把女儿接回家休养。崔薇心里想着给琳丹还钱的事，在家里呆不住，想走。这个时候，非典的恐慌已经传到了这里。琳丹打电话给崔薇，问她大女儿的病情怎么样了。崔薇感激地说，女儿的病基本上好了，她打算这一两天就到东方雨林来。
    琳丹说：“薇姐，你不用来了，就在家里呆着吧。”
    崔薇听了一愣，以为是杜小龙要解雇她。崔薇想，解雇不解雇都无所谓了。以前的清洁工的工作，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去做了。她想要还清琳丹的人情债，唯一的办法就是做和琳丹同样的事。
    琳丹说：“我们已经放假了。非典太厉害了，客人们都吓得不敢来啦。我们没事可做，老板就干脆给我们放假了。”
    崔薇问琳丹，她们放假以后每天做些什么。琳丹说：“做什么？天天打牌！头都打昏了！”
    放下电话，崔薇发愁了。四千块钱已经剩下的不多了，加上以前零零星星的欠账，自己欠琳丹的钱都快上万了！虽然琳丹口口声声说不要她还钱。欠钱不还这样的事，崔薇怎么做得出来？
    崔薇的眉头像缝了松紧带的裤腰带，每天都是蹙得紧紧的。又过了两天，崔薇的二女儿突然高烧不止。送到镇医院，镇医院不敢收，让送县医院的发热门诊。到了县医院，医生们听说来了一个高烧病人，精神一下就紧张起来。他们先按非典的鉴定方法排查了一下，觉得病人不完全像是SARS病毒感染的，但也不敢肯定就不是感染了SARS病毒。为了保险起见，会诊后，医生按非典病人的权威治疗方法给崔薇的二女儿下药。几天后，病情不见好转，反而烧得更厉害了。县医院慌了手脚，连忙请来省城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最有名的呼吸道专家来会诊。专家来看来以后，说，病人虽然高烧不止，却很少咳嗽，显然不是非典型性肺炎。县医院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按常规的方法来检查，原来病人是钩端螺旋体感染，引起高烧。医院连忙对症下药。
    钩体病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疾病。因为容易被误诊为感冒，常常延误了治疗，因而死亡的病例不少。崔薇的二女儿命大，活了过来，而且也没有留下脑膜炎一类的后遗症。崔薇把剩下的钱花得一干二净，又借了不少新债。
    和喜来迫不及待地要把王慧欣送回清水街的心情一样，崔薇也是在家里度日如年，一天天苦熬。她每隔几天，就给琳丹发短信，问东方雨林什么时候重新开业。琳丹明白崔薇这样是为了省钱，就也不嫌麻烦，回短信给崔薇。琳丹的短信很短，常常就是：“不知道”、“没消息”，长一点的就是：“男人还没有死绝，总会开的”。
    总算是等到东方雨林重新开业的那一天。崔薇头天晚上接到琳丹的短信，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到了东方雨林，崔薇直接找到老板杜小龙，要求到桑拿部去上班。
    杜小龙直瞪瞪地看着崔薇，足足有五分钟没有说话。崔薇恳求说：“杜老板，给我个机会吧！”
    杜小龙叫来李经理，问他，崔薇到桑拿部行不行？李经理也很惊讶，轻轻地摇了摇头。杜小龙把手一摊，说：“薇姐，你做保洁做得好好的，去桑拿部干什么？”
    崔薇说：“杜老板，我就是为了赚钱。”
    杜小龙搓弄着一根双节棍，好一会儿才说：“薇姐，你到桑拿部不合适。”
    崔薇说：“杜老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杜小龙看着崔薇的眼睛：“你说说看，我担心什么？”
    崔薇说：“你担心我这样的人去了桑拿部，会影响那里的生意！”
    杜小龙不置可否。崔薇说：“杜老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影响你的生意的！”
    杜小龙逼问道：“你凭什么说，你不会影响东方雨林的生意？”
    “我，我，”崔薇也急了，“我用我的人格保证！”
    一旁的李经理笑出声来。杜小龙也想笑，但他不能笑。杜小龙问李经理：“你笑什么？”
    李经理说：“龙哥，你想想看，婊、子说用人格担保客人满意，她们有人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