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曾识干戈

绍康在雅致的表情里读不到任何信息，他意识到，方雅致远比他想象中强大。
  “我一直想过来跟你说声谢谢。”绍康首先开口，“我知道是你暗中帮忙，才会让曾建钢翻供。”
  雅致心里一痛，她想起了自己和于兰沁的那宗交易。绍康注意到雅致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随后就了无痕迹。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雅致淡淡地说。
  跟方雅致这样聪明犀利的人说话，没有必要绕圈子，因为你一开口，她已经知道了你的目的。方绍康混迹商场多年，他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开门见山：“我最近去了文化街工地，看到一期工程差不多快竣工了。这个项目是我一直跟着的，而且现在我的案子已经结了，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从二期工程开始，由我接手来做。”
  雅致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没想到绍康会这么直接地来找她。她微微低头想了一下，随即说道：“公司的情况想必你也了解，文化街二期工程的资金现在还是个问题，你想接手来做，有没有想过资金问题怎么解决？”
  雅致边说着边站起身来，自己端了杯水喝，却没有问绍康喝什么。
  绍康早已料到自己在雅致这里受不到什么礼遇，所以并不介意。蔡佳已经告诉过他雅致对于筹集资金的想法，他明白这个时候要顺着雅致的意思，才有可能回到公司。
  “目前来看，筹资的方式无非两种。”绍康稍微顿了顿，看了看雅致的表情，见她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道：“一种是跟银行贷款。不过以华拓目前的情况，银行肯定会提出来比较苛刻的条件。另一种方式是提前开始招商，虽然现在工程没有完工，但是文化街这个项目很有吸引力，我想提前开始招商不成问题。”
  雅致靠在桌边，审视地看着绍康，绍康被她看得有点儿发虚，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开口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雅致收回目光，仍然是淡淡的语气：“你说得没错，银行要求我们的贷款要由四海集团担保，我怀疑其中会有一些问题，所以暂时不考虑从银行贷款。至于第二种方式，应该是可行的。只不过，我不认为你是做这项工作的合适人选。”
  绍康原本靠在沙发背上，听雅致说完这句话，惊得后背挺立起来。他强压心中怒火，故作平静地问：“你觉得我哪里不合适？”
  “做生意最讲究的是信用，虽然这次曾建钢翻供，你可以若无其事地出来。但是你所做过的事，不会因此而被抵消。华拓刚刚稳定下来，这个时候经不起什么风浪，你如果回来主持文化街项目的话，我怕会有一些不好的影响。”雅致说道。
  雅致说话丝毫不留情面，绍康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发作出来，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强笑道：“你这么说，岂不是犯过错的人都没有改过的机会了。”
  “那要看犯了什么错，有些人一朝行差踏错，一辈子翻不了身，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太晚了，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雅致下了逐客令。
  绍康离开粤都酒店，独自开车回家。午夜时分，路上的车流已经少了很多，绍康气愤难平，狠踩油门，将跑车开得飞一般。他本来是华拓的掌舵人，飞来横祸使他身陷囹圄。从小养尊处优，人人羡慕的方少爷变成阶下囚。直到现在，在监狱中的场景仍然时常浮现在他的梦境中，每次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好不容易出来了，原有的一切却都已经易主，他方绍康现在什么都不是，即使放低姿态，低声下气地去求人，换来的还是冷言冷语。
  路口亮了红灯，绍康见两侧没有车来，索性不减速直冲过去，哪料想就在这时，一辆面包车忽然出现在右侧路口，刹那间已在近前。绍康紧打方向盘向旁边避开，可是车速太快，已经失去控制，汽车直直地撞向路边的护栏。
作者有话要说：  
  ☆、36、失算
  雅致第二天早晨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得知了绍康出车祸的消息。庆幸的是，虽然车子损坏比较大，但绍康只是受了轻伤。
  雅致整个上午心不在焉，开会的时候几次失神。散会后，夏墨然跟着她回到办公室，关切地问道：“雅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雅致看着夏墨然，欲言又止。夏墨然与雅致的关系和感情早已超过宾主，自回到C市以来，他一直都是雅致最信任和最能依靠的人。
  夏墨然看出雅致有心事，温言说道：“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你的担子够重了。”
  雅致微微苦笑，稍想了想，说道：“昨晚绍康去找过我。”
  “绍康？他昨天晚上撞了车。”夏墨然疑惑道。
  “嗯，”雅致点头，“我猜，他是在离开粤都之后撞的车。当时我说的话有些重，刺激了他的情绪。”
  “绍康为什么找你？”
  “他想回来主持文化街二期工程，我没有答应他。”雅致答道。
  夏墨然没有立即接话，这件事太敏感了。
  雅致停顿片刻，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早晨听到他出车祸的消息，我非常害怕。还好他没事，否则，就是我害了他。”
  旁观者清。尽管方雅致一直无法原谅她的家人，但她对他们是有感情的，这一点夏墨然很早就已经看出来，他一直希望他们之间的心结能够早日解开。
  “你不要往心里去。”夏墨然劝慰她道：“绍康那么大的人了，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情绪失控，而且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有大碍。”
  虽然劝慰的话不痛不痒，雅致还是点了点头，让夏墨然放心。
  夏墨然见话说到这个地步，心里盘算索性再试试雅致的态度，于是继续说道：“雅致，绍康出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想回来工作的心情可以理解。你不妨考虑一下。”
  雅致并不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我想，问题是出在我身上。我明白，上一代人的恩怨不应该牵涉他，他是无辜的。可是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十几年前李美芬领着他闯进家里的情景，就会想起我妈受的委屈。我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夏墨然理解雅致的苦楚。当年，方铸背弃雅致和她的母亲陈秀青，秀青因此患了抑郁症并且最终自杀。陈秀青离世时雅致只有十四岁，她无法原谅父亲，无法面对继母和继弟，小小年纪独自一人远走他乡，孤苦飘零。
  今时今日，让她每日面对方绍康，着实是为难她了。然而，造化弄人，即便如何相憎相恨，终究是血脉相连。仇恨毕竟已成过往，实在没必要在下一代人身上延续下去。夏墨然心疼雅致，却更加希望看到她今后的生活中没有仇恨两个字。
  “雅致，凡事看开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亲人珍贵，纠结于过去的仇恨，只会使自己活得痛苦。”
  “谈何容易。”雅致苦笑。
  绍康只受了轻伤，经过包扎后已经没事，不过被李美芬哭天抢地的留在医院观察了一天。回到家后，李美芬仍然泣不成声：“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啊！”
  绍康自己也被那晚的交通意外吓得够呛，虽然有惊无险，但一想到是因为去找雅致才发生这样的事，心里对雅致的愤恨又多了一层。
  方铸与李美芬并不知道绍康曾经找过雅致，只是以为他心情不好才会撞车。李美芬倒是趁此机会又在方铸耳边打起边鼓：“绍康如果有点正经事做，也不会大半夜在外面兜风。还是尽快让他回公司吧。”
  方铸确实担心绍康，但是又觉得难以向雅致开口，左右为难，只好搪塞道：“他刚受了伤，总要等伤好再说。”
  雅致召开董事会研究文化街二期工程事宜，闫啸海作为四海集团代表参加了会议。董事会成员多数为华拓的老臣子，自然唯雅致马首是瞻。闫啸海见雅致已经决议要通过招商集资，在会上也就没多说什么。
  散会后，他跟到雅致办公室。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风险很大？”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雅致靠在自己的大班椅上，不屑地说道：“找银行贷款，你们四海集团做担保，难道风险就不大吗？”
  闫啸海呵呵一声冷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雅致对面：“以华拓目前的商业形象，想用一个建了一半的工程招商融资，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招商不顺利，会影响工程进度，到时候你还要承担违约责任，说不定还有人会告你集资诈骗。”
  雅致已经打开一叠文件浏览，待闫啸海说完，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这些话刚才开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闫啸海被雅致问住，一时语塞。雅致得理不饶人，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银行一定要让你做担保吧？”
  “四海是华拓的股东，这没什么难理解。”闫啸海双手环在胸前，眯起眼睛看着雅致，心想这女子的确聪明。
  “那要看怎么理解。不管怎样，我要告诉你，”雅致合上文件夹，郑重其事地对闫啸海说道：“四海集团在华拓的股份不会再增加，华拓是姓方的。”
  闫啸海不以为忤，他身体前倾靠近雅致，诡异地笑道：“那你可要加把劲儿了。”
  雅致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表示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  
  ☆、37、迷迭香
  迷迭香酒吧是C市最著名的酒吧之一，尽管装修风格上走得是高雅路线，各项娱乐设施却是十分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