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静静的听完,眉头微颦的想了好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起来。不管借裴东来之口说这话的是谁,但到底是对自己没恶意的。此举虽与向来说话实诚的裴玉冰的风格很是不同,但除了他还有谁能让裴东来能如此情愿的,一字不漏的说出来呢?
虽则裴东来自小便很聪明,但这般暗藏玄机,意欲指点的话可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编的出来的。而这番话的意思,是让武媚娘行事先以谨慎为主,要名正言顺的按掌帝位,则尚需等待。
朝中支持武媚娘的大臣虽占了一大半,但到底不是什么功在社稷的臣子。因此,倒不如想个法子抓住其中领头之人的把柄,使其为自己所用,然后再靠着他拉拢到底下那班反对的大臣们的支持。便是不能全部,有十之一二也算是瓦解了他们那看似稳固的联盟。
只是,武媚娘挑看了许久,朝中反对者中最得高望重的,看似是领头之人的竟然是长孙无忌……好吧,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竟这朝中反对之人中,没一个能比长孙无忌更得人心的,连同威望人脉,再加上陛下舅舅的身份,无一不凝聚着人心。
如此一来,武媚娘心便有点发凉了。深知对方脾性的她,哪里会不知道这长孙无忌有多难缠呢?便是抓到了他的把柄,怕也是无忌于事的。长孙无忌到底有没有把柄倒还另说,便是有把柄落到武媚娘的手中,怕对方也会来个一死了之,总不会为己所用。
只是武媚娘确实是个心思深沉之辈,只是心念一动,便有了主意,定下了计策。既然长孙无忌不能为己所用,那便除掉就是了。到那时,自己再挑一个可用之人细心培养一番,扶持其做上反对者领头人的位子不就行了?若一个不够,便多挑几个培养,总能顶得住场面,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
只是这人选问题,尚须仔细斟酌一番。
就在这时,武媚娘想起了一个人——狄仁杰!
狄仁杰是个颇有才干之人,虽才十六岁,但论为人行事,论实际才干,连同口才也属一流的人物了,连长孙无忌见了他都赞不绝口,还有收下狄仁杰做为自己弟子的意思。
狄仁杰的年纪还太轻,本不在武媚娘的人选之列,可若其果真占了长孙无忌的弟子的名号,可不比旁人更能名正言顺的,接管长孙无忌的地位和势力吗?因此,年轻轻些也没关系,甚至正因为年纪轻,才更好把握,总比朝中那些老油子们好对付些。
而且眼瞧着陛下的病好了,怕还能再撑上几年,正好等着狄仁杰慢慢的成长起来。毕竟长孙无忌才把狄仁杰收为弟子,该教的本事狄仁杰可还没学会呢,该结交的人脉也还没通过长孙无忌结交起来,便是威望,也是需要时间的积累才是。
17第17章
武媚娘心中有了底气,对上裴东来时,她的态度因为此事越发的好了。武媚娘笑了笑,道:“好孩子,母后知道你的小心,你若执意如此,母后虽不舍,也不得不如你的意了。只是这回进宫你且还如从前一样,待过几日母后给你弄把伞赐给你,待你下次宫时撑着伞便是了。”
“谢母后恩典。”裴东来想了想,觉得并无不妥之处,当即便点头应了下来。
武媚娘揽着裴东来让其坐在自己的怀中,裴东来的心理年龄已是足以做武媚娘的长辈了,因此此时颇觉得尴尬,只是碍于两人的身份差距,不好开口。
武媚娘爱怜的抚上裴东来的脸问道:“疼吗?”
裴东来很想摇头说不疼,可脸上的灼热感和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再容不得他逞强了。因此,他乖乖的点了点头:“疼。”
“傻孩子,你这样可让母后也心疼的很呢。”说着,武媚娘眼角处就划下一滴泪来。
裴东来虽然早就对所谓的母爱没什么追求了,可见到武媚娘这般模样,仍忍不住心下一软,手忙脚的就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为她拭泪:“母后别哭,孩儿日后定不会这般任性了。”
“皇后娘娘,御医令来了。”丽姬心中虽然对此刻母子情深的一幕很有感触,但到底裴东来的伤要更紧,因此一见御医令来了,便忙禀报。
武媚娘正欣慰于裴东来的贴心,正想说话,却一听到丽姬说御医令来了,她便越发心疼,忙唤道:“快让他进来。”
随后年轻的御医令罗子烈欲要行礼,武媚娘忙拦了下来,只让对方无须多礼,快些帮裴东来看伤方才重要。
裴东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因为他那脆弱的白色肌肤,比普通人更容易被太阳晒伤,所以才会如此罢了。御医令用了清凉的膏药在他身上一抹,就好了许多。
可惜的是,裴东来毕竟与普通人不同,肌肤始终是因此有了损伤,要好生补养一番才好。因此,武媚娘便把裴东来在宫中又多留了几日。在她看来,在宫中什么好东西没有,可比裴府更能养好裴东来的晒伤。而那对皮肤有好处的汤水菜肴,更是每日都不重样的摆在裴东来的餐桌前。
索性对皮肤有好处的大多是些蔬果,与裴东来的口味并不冲突。便是每日的补汤虽苦了些,但裴东来好歹心理年龄已大,早就不怕吃这些苦药汁子了。不过,到底是不能再在外头乱逛了,只能乖乖的呆在偏殿里。
索性众人都知道裴薄为很小就启了蒙,而此刻他拿着一本书看,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是在装样子,只会夸他是个安静的孩子。诚然,闹腾的孩子更能得到大人们的注意力,可皇家到底与普通人家不同,武媚娘要代替李治处理朝政,日日忙得不可开交,倒是安静些的孩子更能讨其欢心。
而李治,虽然不知道裴东来是他的亲生儿子,可裴东来的性子乖觉,又想着整日呆在房里看书不免闷得慌,又对李治是其亲生父亲的身份心知肚明。况且他好歹是武媚娘的义子,宫中上下皆尊称他一声干殿下,而裴东来也很自觉的喊武媚娘做母后,自然也会唤李治为父皇了。因此,日日都会去李治休养的宫殿为其伺疾。
之前李治病得太重,已然失了心神,李弘李贤等人呆在他面前他也无感。而今李治病好了,李弘李贤却被长孙无忌拉走教导为君之道去了,所以裴东来的行径自是很得李治的欢心的,只恨不得对方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裴东来便是再懂事,心中再成熟,可凭着他如今方才六岁的稚龄,很多活计都干不了的,顶多只能帮着端端汤药,递递拧干的毛巾,顺便拿着书用稚嫩的童音,念些小故事给李治听听。但如此,便是极为贴心了。
李显倒是也时常来,但他毕竟还小,时常吵吵嚷嚷的,倒是让李治头越发的疼了。
裴东来只是晒伤,又在宫里养着,不过三五日便全好了。因着不好再住下去,再加上怕裴玉冰担心,裴东来便向武媚娘说想出宫。
武媚娘抚摸着对方养好的肌肤,虽心中不舍,但到底没有拆散他们父子俩的道理,便点头应了下来。只是她心中也想着,大不了过几日再去接,裴玉冰总不敢阻拦的。
裴玉冰这几日可真是急坏了,宫里语焉不祥的丢下一句‘干殿下被晒伤了,皇后娘娘慈心,留了干殿下在宫中养伤。’之后,便再无消息。裴玉冰也闹不清楚裴东来怎么会被晒伤的,都伤了哪里,可严不严重?
若是往日,裴玉冰随便找个由头进宫,见一见自己那皇帝弟弟,便可知道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可如今李治卧病在床,虽好转了许多,但到底尚需静养,裴玉冰此刻进宫,到底有些不合时宜。
如此煎熬了五日,好不容易把自家宝贝儿子给盼了回来,可就顾不得父子之礼,在大门口不等裴东来施礼,便一径抱起了对方,往正厅跑去。而正厅里,府里供养的大夫早早就候在那儿了。
裴东来才一返家,便被裴玉冰的行径吓了一跳。后进了正厅,见到了林大夫,才明白裴玉冰的慈父心肠。
林大夫名唤原玉,年纪不过三十上下,在以经验为重的大夫群里,尚算年轻。若非他是孙思邈的亲传弟子,裴玉冰也不会花大钱将其供养在府里。同时还给钱给药,应其之愿能在临街的店面处开一间医药铺子,供林原玉义诊。
那些穷苦人家没钱看病,通常若是病了,熬熬便过去了。若是熬不过,就花个草席的价钱,将尸体挑个好地方一埋,又立个墓碑便了事了。
如今林原玉开了个专门义诊,义诊完又赠药的铺子,虽大夫年纪轻了些,但到底在穷苦人家看来,是个希望。再加上他也确实有一手,因此倒得了个妙手慈心的名头,很得人心。连带着,帮林原玉开铺子,免费供药的裴家,在市井之中也颇有善名。而林原玉帮着看病的人多了,经验也跟着有了,倒让裴玉冰也使得更安心了些。如此一来,也算是一场善报了。
林荫道原玉帮裴东来把了脉,又看了看据说被晒伤的皮肤后,很是平和的点了点头,道:“宫中御医果真名不虚传,用的药也极好,已是将小少爷给治好了。只是小少爷的皮肤到底比常人弱些,很是有些伤了,索性小少爷向来爱吃蔬果,而蔬果一类对其皮肤大有脾益,倒不用如何补养了,竟是连药也不用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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