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学期很快过去,新的学期又开始了。学校的人事异动很大,右派分子被赶出了学校,不知从哪里招来这么多判官的新面孔,连厨工也换了人。原来的厨工老李又调回附中去了,新来的是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叫春牛。他头脑简单,做事莽撞,别人唤他作蠢牛。从前老李对柳沛云照顾很周到,每天只要她扫扫猪圈,剁点青饲料。可如今教课之余,扫猪圈,剁饲料,煮猪食,喂猪,全要她一人承担。累死累活,换来的还是破口詈骂:右派分子,死不老实;猪食也煮不好,简直比猪蠢。她只好白天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深夜以泪洗面,容颜日渐消瘦。可是她心中仍然有个牢固的信念支撑着,*不可能持久,定然会展现丽日晴空。她一定会苦尽甘来,夫妻团聚。她与姚令闻的暂时分手,只不过是遮蔽丽日的一片乌云。有了当区长的姚令闻的这棵大树支撑,她这根藤始终有依靠。她哪里知道,如今她的悲惨的遭遇,正是姚令闻设下的连环套。
姚令闻知道,老李心地善良,在昆师时,他与柳沛云早已熟稔。要老李与人行方便可以,要他去掐别人的脖子,他死也不会干。于是他就通知赖昌把老李调回附中,换上个头脑简单的楞小子,交给他一个严厉监督右派分子的政治任务:务必使她脱胎换骨做新鬼。在姚令闻心目中,牛马般的苦役折磨,猪狗般的生活煎熬,“换骨”虽然做不到,可“脱胎”一定免不了。只要毁掉了那个小孽种,他姚令闻就排除了最大的隐患。他还暗示赖昌,如今柳沛云与他离了婚,他想吃肉就吃肉,他想喝汤就喝汤,冷吃热喝他都不管。赖昌虽然觉得如今自己地位变了,再吃剩菜,喝残羹,有失校长身份。但是没有吃过鱼的馋猫,即使是鱼头鱼刺鱼肠子,只要有点儿腥味,就觉得奇鲜无比。何况他仍眷念着往日旧情,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柳沛云肉还嫩,汤也一定香。
这年的国庆节中秋节叠在一起,老师们都回家欢庆团圆,吃月饼去了。柳沛云的老娘,早在两年多前就病入高肓,命若游丝。后来,柳沛云被划为右派,天降横祸,她心头一急,无常便邀她去阎王爷那里作客去了。如今柳沛云像孤魂野鬼,短线的风筝,无所凭依。又因为她是阶级敌人,画地为牢,哪里也不能去,她必须作“八戒”们的奴才,伺候它们的饮食起居。因此,她像鲁滨生历经狂涛的冲击之后,漂流到荒岛上那样,孤伶伶地困在学校的猪舍里。赖昌认为这是天赐的良机,就以学区领导的身份,迫不及待地来到洪家院完小,检查勤工俭学工作。
红日日行几万里之后,不堪疲惫,已潜入天那边昏睡去了;皓月连忙抖起精神来,将白惨惨的清辉洒遍大地。学校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好似空山里的古庙。赖昌快步穿过两进教学楼中的阴暗的过道,走进他十分熟悉的厨房,停下了脚步。这里的一切布置一如往日的模样:锅灶紧依南窗,吃饭的方桌仍旧搁在厨房中央,生漆漆就的栗色桌凳,仍旧琉璃一般光亮。想当年的那一天,她面对南窗坐着,是那样的妩媚,自己就偎在她的右首,曾为她斟酒夹菜,多么开心。他怨自己不该错误地引狼入室,请姚令闻作他们的牵线红娘;更恨自己没有摆脱尚文牵制,致使他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帮姚令闻抢走了他的宝贝心肝。致使奇鲜无比的肥肉,让恶狼吃了,自己连汤都没喝上。如今好了,虎走了,伥鬼灭了,他尽情欢乐的时候到了。
他怀着乞丐拾到了金元宝那种欢畅的心情,走出了厨房的后门,来到了猪场。猪场是用泥砖建造起来的两间草房,东头一间是猪圈,大大小小分两牢,养着五头猪;第二间有大锅大灶,里面还堆放着一些柴禾,是煮猪食的地方;猪舍后面有间瓦屋,过去用作贮藏室,现在是柳沛云的卧室。猪场前面有块地坪,靠近猪圈植着一行白杨。楞小子厨工背对着他,正哗哗地摇着蒲扇,指挥着挺着大肚子的柳沛云锯上半年被炸雷劈倒的那棵白杨树。柳沛云汗流浃背流着泪,吁吁喘气,恰如拉风箱。她使尽了力气,锯条还是拉得像水蛇过河一般,左右偏晃。小伙子却板着面孔,喷着涎水,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拉锯一条线,均匀使力气。可你老拉得锯条如蚯蚓,死鱼一样张口吁气不出力。你这样锯,就是锯**,也伤不了一点皮,出不了一点血!”
赖昌一见,心里可急了。从前,他不敢亲近柳沛云,别人怎么蹂拧躏她,都与自己没关系;如今她即将属自己,怎么还能让她受人欺侮,向水流舟,自己不去管?他即刻上前夺过蠢牛手中的蒲扇,在他头上乱扑,气愤地说:
“春牛,你真是一头蠢牛!你一个大男人拍着蒲扇,不劳不动还嫌热。人家一个弱女子,死活拉锯,还骂人家锯**不出血。你,你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整?人命关天,整死了人,你可负得起责?”
春牛抬头转身往后瞧,见赖昌眼里冒着火,颈上凸出筋,脸上猪血红,煞似卖牛肉。春牛也不那么蠢,他心中不禁十分怪异:怎么,说要狠狠地整柳右派的是他,如今,说整错了的也是他,黑脸、红脸他一个人唱,做人做鬼他全包了,他的葫芦里究竟买的什么药?春牛眨着疑惑的眼睛,挪动蠢笨的唇舌,正准备申辩。赖昌急忙挥手示意,马上大声发话,堵住他的嘴:
“别说了,别说了!人家女人筋骨弱,身子瘦,怎么能干这种牛马活?以后粗活重活,你这牛高马大的男子汉,就该多干点。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家去团圆赏月吧。”说着,就从黄色的挎包里,掏出个纸包,交给春牛,“我给你父母买了斤月饼,你就带回去。我与周老师要说几句话,谈完了话,我还要上你家来睡呢。快走快走!”
不由分说,赖昌就推着他走。春牛虽蠢,但个中意思,还是能够领会,又觉得他无意责备自己,也就乖乖地走了。赖昌回头拉起瘫痪在地的周沛云的手,轻轻摸着手掌上血泡,好似十分伤情地说:
“你一个娇弱的女子,怎么能干这种牛马活?这春牛也真蠢,要他监督你改造,就把人往死里整,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
说着,他从房里搬出把椅子,扶起她坐定,又返身去厨房打来水,让她洗脸。惨白的月光照着那张惨白的脸,前额双颊下颔的肌肉,似乎被利刃刮得精光,仅用一层薄皮包着几块骨头。好像突发特大的山洪,冲走了所有的沃土,河沟上面仅留下几块峭拔的怪石。它已不是什么盆地,而是地地道道的让人觉得恐怖的峡谷。大肚子吓人地向前凸挺着,就像一只农民用来盛谷的大篾丝箩。往日的水嫩荡然无存,旧时的妩媚早已不见。这半年多,似乎比百年千载更加绵长,如花的少女竟魔幻般地变成了老太婆。她艰难地洗了几把脸后,面上才透出了些红晕,呼吸也稍微顺畅。周沛云此时觉得赖昌还有些人性,没有过去那么令人讨厌。不过她也不想他怪罪春牛,在这个时候,她已是惊弓之鸟,什么人也得罪不起,于是,她连忙向赖昌解释:
“赖校长,这事怎么能怪他?是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偏偏自己身子又不争气,捏轻怕重,才落到这步田地。就是我累死了,我也不会怨天尤人,你可千万不要责备他。”说完,她就哽哽咽咽地哭起来。
赖昌知道,她是怕得罪了春牛,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此时,他看到她那像被突如其来的冰雹摧残过的幼嫩的庄稼的那种可怜的样子,过去对她的那分旧情,突然似闪电闪现在他的心间,他的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心底里倒生出几分自责,喷出对姚令闻的几分恼怒:“她有什么罪?她不过是你姚令闻任意宰割的一只羊羔。先奸后娶,阴差阳错,成了你姚令闻的老婆。可是你姚令闻从来没有把她当妻子对待,甚至连佣人都不如。为了甩掉她,又设下火坑让她去跳,故意诬陷她放了*反社会主义的毒箭,顺顺当当把她打成了右派,像垃圾一样将她摔掉,另觅新欢,可她还被蒙在鼓里。而自己也充当了实现姚令闻这罪恶阴谋的帮手,将自己曾热恋过的人推向火坑,也是罪孽深重。如今,他姚令闻风风光光当上了区长,娶了娇美的妻子,他与新人恣意地调笑,哪里能听到旧人的悲啼?柳沛云糊里糊涂被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永无见天日之时。对政治生命已经冤死、而又受辱无援的走尸游魂,我赖昌不能再说假话欺骗她,不如和盘托出,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日后阎王爷问起来,她才不至于说不明白。何况她今日已是备受风雨摧折的残花,只能让人深深同情,岂能再雪上加霜倍加摧残!”
他这么一想,原来久蓄的兽xìng冲动的狂涛回落了,休眠的怜悯的宿芽又开始萌发。他从房里搬出条方凳,又从挎包里拿出月饼,放在凳上,又泡了两杯茶。再没有别的凳子,他只好又拖来一捆稻草,坐在她的对面,深深叹了口气,很有几分伤感地说:
“没想到事情竟弄成这个样子!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受这种苦。沛云,今晚我就陪你赏赏月,以弥补我过去对你的照顾不周吧。”他隐瞒了自己助纣为虐的真相,拿起一个月饼咬了一口,抬头望了望白如冰霜的月亮,似乎很有几分不平的样子,感绪万端地说,“我曾看过《嫦娥奔月》这出戏,说是嫦娥是偷了不死的的灵药,被后羿逼得无奈,才飞升到广寒宫,把自己幽闭起来受罪,那是罪有应得啊。可你,可你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后羿,你没有拿后羿一丁点儿东西啊!相反,他先抢走了你的贞洁,接着剥夺了你的名誉。你什么也没有鸣放,他却把你打成右派,无端地受千人骂,万人踩。而现在他又抛弃了你,离婚另娶,步步高升。这哪里还有天理!”
周沛云这一年来从没有吃过味美的东西,肚子里的孩子也饿得慌。她也拿起一个月饼来吃。赖昌这么一说,她的灵魂简直被吓出了窍!手一松,月饼坠落到茶碗上。赖昌坐在稻草捆子上,位置低些,溅起的茶水浇到他那灯泡似的光头上,如雨水一般往下流,烫得他哎哟哎哟嗷嗷叫。周沛云情急,来不及拿出手帕,就起身用手给他揩抹。这手给赖昌前所未有的腻滑的感觉,唤醒了他往日想入非非的幻梦。他早忘了剧痛,紧紧地攒住她的手,站起来去拥抱她,脚绊翻了方凳,月饼洒落地上,两碗茶不偏不倚,倒在他的脚上。可他压根儿忘了烫痛,踹开凳子,紧紧抱住周沛云,呼哧呼哧地喘气,鸡啄米似的亲吻。
“沛姐,沛姐,你是我的心肝,我的命!这两年来,你,你勾走了我的魂,现在,现在,你该把它,应该把它还给我!”说时,他一只手紧紧搂着,另一只手一个劲儿将手往下直摸。
周沛云愤怒极了,像只受了伤的野兽,疯狂的挣扎。可由于疲惫虚弱,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可她又不能发怒,惹恼了他。如今他是校长,红得发紫,她得罪不起。她只得一边死命挣扎,一边苦苦哀求:
“赖校长,赖校长!如今你,你当了校长,什么样的名花,什么样的名花,都能摘到,何必,何必招惹我这残花败柳,玷污了你的清誉?”
“什么清誉浊誉,都是过眼烟云,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就是喜欢吃臭豆腐,喝残羹汤,残花败柳我就爱!”赖昌那双yín荡的眼睛望着她,伸出舌头舔她的嘴,舔她的脸。然后得意忘形地浪笑起来,耍着**腔胡说八道,“沛姐,我的好沛姐!那个那个男女的事,是甜酒还是酸醋,过去我都没尝过,对我来说,味道全一样。我的心肝宝贝,我的好沛姐,你就可怜可怜我这饿死鬼,不论是酸甜苦辣,让我尝一尝!今后我一定牢记你的救命大恩,决不辜负你,爱你一辈子。”说时迟,手脚快,他抱着把她放在床上,吱的一声,罩裤扯撕开了。赖昌咬着她的嘴唇,一只手牢牢按住她,另一只手又去撕她的内裤。
“不行,不行!”周沛云用双手死死钳住那只撕内裤的手,惊恐万状地说“赖校长,赖校长!只差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啦。你,你这样胡弄,弄丢了孩子,弄丢了孩子,姚令闻,姚令闻,他会放过你吗?”
“别做梦了。你以为姚令闻还把你肚里的东西当作宝贝!如果你还是区长夫人,那蠢牛怎么敢于这样折磨你?如今的这一切,不是他丧心病狂地这么安排,谁敢这样做?他对我说,这样做,即使不能让你‘换骨’,无论如何也要你‘脱胎’。如果说蠢牛不下狠心,你不‘脱胎’,他说决不会饶过他。因此我动点手脚,使你脱了胎,是帮了他的大忙,他又怎么会责怪我?不过,姚令闻无情,我却有义。我会动作斯文点,尽量保全你的儿子。将来我也会善待他。万一弄掉这个野种,我给你装上几个家作货,将来和和美美一大家子,该多好啊!”说着,就以头压着他的胸部,扳开她的双手,去撕内裤。
“赖校长,赖校长!别这样!你以为这样做能行么?对我来说,只不过是,破船行舟又遇打头风,即使是船沉水底,也只是扔了只破草鞋。对你而言,过去丧尽天良,不择手段,像一口一口地含泥垒窝的燕子,好不容易才抢到个校长,捧上个金饭碗。就因为与我胡作非为,将它摔得粉碎,你舍得吗?如今上面有政策,干部有右派配偶,必须离婚,你,你已经是党员干部,还想与右派分子鬼混,甚至结婚,生一窝狗崽子么?你来,你来呀!”此时,周沛云倒放开了胸前的双手,死死地抱着他,一口咬住他的嘴唇,“你是反右派闯将,立场坚定,才得平步青云,你如果拈花惹草,与右派通奸,那就会从青云之末,坠入万丈深渊。莫说校长当不成,只怕当教师也不够格。老娘如今什么也不怕,今天就与你一起破釜沉舟,干完你想干的那件好事。”说着,双手就往他身上乱摸,“干完了那件事,老娘就大声呼喊,别人来了,我看你面子往哪里搁?如果没人来,明天我就将你告发。我身败名裂不要紧,你前功尽弃,丢了金饭碗,拿起讨米棍,灰溜溜地滚回家,值得吗?”
周沛云的话像给他烧得发烫发昏的头,淬到了冰水里,他顿时清醒多了。他也知道,在这次运动中,一些参加革命多年的老党员、老干部,不想与右派配偶离婚,都被开除了党籍,撤消了职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这骨节眼上,姚令闻偏偏把自己所最“不欲”的东西,施“恩”于他,这能有什么好心眼?是的,他的伤天害理的秘密,他知道得太多了。姚令闻不把他置于死地,让他不能说话,他心里塌实吗?时代不同了,杀人灭口行不通了,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对手推入阶级敌人的深渊,从此他不敢说话,或者说了也没有人听。这样,他干的那些罪恶勾当,才不至于东窗事发。对于永远、尚文、黎疾,他这么做了,对于自己的妻子,也这么做了,对于他赖昌,难道他会做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格外仁慈宽厚么?什么让他“吃肉喝汤”,全是姚令闻设下的套子,让他往里面钻。他可不能上这个当!于是他就松了手,狡黠地说:
“沛云,刚才我是和你开个玩笑,看你究竟爱不爱我?现在我知道了,你说的一切,都为我的前途着想,可见你爱着我,深深爱着我。如今,我再也不能欺骗你,对深深爱着我的人再说假话了。我告诉你,姚令闻确实把你甩了。就在他通知与你离婚的后两天,他就和昆阳市三中的汪凤绮结了婚,我还去喝了喜酒呢。好几个月了,你还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将来有机会当你的区长夫人,别做梦吧!”
“我不信,我不信,我就是不信!他说要等我十年八年,要我把他的宝贝儿子生出来,带好。说我们还会破镜重圆,韶光再现。退一万步说,就是他不爱我,虎毒不食子,他也不会不爱自己的儿子的。你想信口雌黄,离间我们,妄想!”柳沛云记起他那晚说话信誓旦旦的情态,坚信姚令闻不会甩掉她。因而怒不可遏地斥责赖昌。
“哼,他是什么虎?连乌龟王八都不是。他为了一己私利,什么坏事都干得出!至于甩掉你,只不过是甩掉一只破草鞋,他有什么做不出?他结婚时,闹出的天大的笑话,昆阳人哪个不知道?就你一个人死心眼,他骗你,害得你走投无路,你还相信他!”
“什么笑话?赖校长,别卖关子,你就快点告诉我吧!”柳沛云见他说得的的确确,心里早稳不住了,便迫不及待地问他。
“这样的事,你也不知道?就是端阳过后两天的周末,他们在区政府结的婚。晚餐喝喜酒,晚上吃喜糖,闹新房。大家从新房里出来不到十分钟,刚刚洗好扑克牌,还没有抓,新房里就传出一声‘垮嗒’巨响。接着,几个听壁脚的来说,听到了‘垮嗒’巨响以后,还听到了女的几声惊吓的‘哎哟,哎哟’,男的几句‘不痛吗’,然后是‘没什么,没什么’。大家都十分惊异,忍不住笑,说,‘姚区长力气真大!搞那个发出的“垮嗒”声真大,简直地裂山崩。你们说好笑不好笑?’那晚,太好笑,‘嘻嘻’‘哈哈’‘嘿嘿’不绝于耳,连输了牌的要顶扫帚、贴胡须、画花脸,有时都忘记了。第二天一早,姚令闻就吩咐雇人给他修床,原来他睡的那张床,榫头不坚牢。他用力过猛,榫头断了,床垮了。新婚之夜,他们就趴在地上睡了一宵。你说,这是不是天方夜谈?这样的事我怎么会忘得了?”说完,不禁格格地笑起来了。
接着,赖昌又走出房门,把散落在地的碗、月饼捡起来。他回过头来,见柳沛云仍心存疑虑,又说:
“我说的你如果不相信,那么,明天我就叫春牛来喂猪,我准你到昆阳城他的家里看看,你就知道了。不过,你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他是魔鬼,惹恼了他,对我没有好处。你实在太冤枉了,我不能再害你。今后我会安排春牛多做事,让你好好休息,把孩子顺利生下来。现在,你就吃个月饼吧,我走了,你多保重!”他把一个月饼递给她,转过身,就讪讪地准备走。
可是,此时柳沛云却一把抱住他,她噙着眼泪热烈地亲他的嘴。她想,赖昌能把这一切告诉她,可见良心还未完全泯没。在这种险恶的形势下,他还拎了月饼来看她,虽然他想的是那个,但他冒着风险来,就说明他还爱她。胜过姚令闻千百倍。何况她如今百般受折磨,她的孩子根本保不住。既然姚令闻已抛弃了她,她保持贞节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就汤下面,让他吃一顿,以后他可能用他的权力暗中保护她。于是她立即宽衣解带,敞开白嫩腻滑的胸怀,亲切呼赖昌:
“赖校长,来呀,还愣着干什么?我想通了,既然姚令闻这般无情无义,我还等他、守着他干什么?我真是看走了眼,要是当年我选择了你,现在我们岂不生活得和和美美,怎么会吃这般苦,受这般辱?这事我不说,就只有明月、清风和室内这盏孤灯知。你也二十好几了,一个大男人,连个中美味都没尝过,真是不肯过奈何桥的饿死鬼!你只管大胆来,只是你动作要轻柔点,别吓坏了未出生的孩子。”
赖昌听她这么一说,就如出征的将军,接到了上峰的命令,立刻雷厉风行。他如勤劳的蜜蜂采花吮蜜,是那么贪婪,如饿极了的鸡啄米,是那般急切。伴着那有节奏的舞蹈,他又吹奏起美妙的乐曲:
“云妹呀,你是一铺弹性特强的毛毡,你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你是一泓颤颤波bō的春水,你是一团粘粘糊糊的米糖。睡在你的温馨的毛毡上,在你的草地上欢快地打滚,在你柔和颤动春水里游泳,含着你那粘粘糊糊的米糖,真的,我真的觉得自己像拥抱着杨贵妃沐浴华清池,围绕着自己的,是无边无际的幸福。自古英雄不爱江山爱美人,我那芝麻大小的校长那只是个鸟**。从今往后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和你今晚这样,天长地久,颤颤波bō、粘粘糊糊到白头。”
“昌兄啊,昌兄!你又睁着眼睛说胡话。现在我们做的事,是坛子里的淹菜,不能透风,怎么能如我们所愿,天长地久到白头?你吃饱这一顿,今后又只能饿着肚皮等。等到雨过天青后,颤颤波bō、粘粘糊糊,让你玩过够。现在嘛,月儿偏西了,睡过了头,让人逮住,那就后悔莫及了。”说着,她就推赖昌起床。赖昌也觉得此事危险头大,立刻提裤披衣,说了声保重,就慌慌张张走出了门,霎时,消失在厨房的那一面。
圆月当头照着,无限惆怅的清辉洒满人间。周沛云痴痴地望着门外地上如霜的明月,脑子里万马奔腾。赖昌说的话是真还是假,她如雾里看花,实在看不真切,有时甚至觉得他倒黑为白。不过,今晚,倒使她明白了一件事,赖昌虽然也很坏,但他确实比姚令闻好,他五十步可以笑百步。她爬起来,呆呆地踞坐在床上,身子缩小得如一只蚂蚁。她几曾想到,天地是如此广阔,可就是容不下她这只蚂蚁。他隐隐地觉得,似乎还有一种泰山般的强压的力量,要将她压入地底,不让她在这茫茫的天宇里,留下一丁点儿痕迹。她的吓破了的胆,空空地荡秋千;她的七上八下的心,在紧紧擂鼙鼓;他的凄伤的眼里,汩汩地涌着泉水般的眼泪。她殷切地希望,赖昌不食言,不至让她的胆、她的心,今晚、明晚,今年、明年,甚至永远永远地荡秋千,让她的双目,永远永远变作流泪泉。
在这皓月将无限惆怅的严霜、肆无忌惮地洒遍这漫无边际的人间的时候,只有那几头肥壮的猪,永远永远也不惆怅,呼噜,呼噜,均匀地奏起了无限美妙的、节奏鲜明的音乐。它们正在作着这人世间没有的、霞光灿烂的好梦。人们常说,人为‘万物灵长’,如今,比起这些经常被人咒骂的蠢猪来,究竟‘灵’在哪里?人们又说人间‘竹篱茅舍’,远胜天上‘琼楼玉宇’,因为那里自有真情在,那么,究竟这‘情’在何方,‘胜’又在何处?彻夜不眠的皓月,陪伴着彻夜不眠的周沛云,就这么无限惆怅地,永无休止地,彻夜冥思苦想,冥思苦想……直至夜已彻,曙光现,她眼前仍然是黑漆漆,雾茫茫。她辨不清方向,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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