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之怡殇

第72章


难道提防谁下手害她不成?" 我被心火烧得浑身颤抖,声嘶力竭,"将心比心,我纵然任性却几时有过那种歹毒心肠?所谓小人心度君子腹,但凡心术不正的人才会处处忌惮别人,呃……"我下面的话被他扼在喉咙里,呼吸越来越困难,可是他原本温柔的笑眼早变成狰狞怒目,那眼神更让我绝望。
  手很冰,心也很凉,我在越来越迷糊的时候放弃了思考。他突然松开手,一把捞住我下滑的身体拥在怀里,小声说:"你不能这么说我额娘,诋毁我额娘的人都该死,即使是你。"
  我无语,随后没有多久,他这句话就变成了讽刺。就有那么一个人,还是他肯定惹不起的人,用最恶毒的态度和字眼诋毁了良妃——"辛者库贱妇"。呵呵,良妃娘娘,你也会痛苦么?这就是你推崇的皇家男人的薄情?你输在开端,却还要胤禩争到最后,胤禩的确没有驻足,可是你跟我,究竟是谁害了他?
  "胤禩,你为什么不能是我一个人的?"受够了那个香绮的颐指气使,我守在失魂落魄的他身边自语。
  "倘若我不是皇子,我就是你一个人的。"
  (五)
  "主子,外面道贺的站了一院子,主子不出去招呼么?"尘儿不知道第几次跑进来回。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随便打发谁招呼就是了,有什么好道贺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明天脑袋还在不在腔子上呢。"打发走尘儿,我也陷入了沉思。胤禩好像很喜欢听那些虚情假意的奉承,可我总觉得太过招摇的人望一定会成为新君眼里的一根刺,何况他们原本就是政治宿敌。这一场争斗的结果疑团重重,局面如此复杂,即便当年的四阿哥愿意放过他,看到现在那些借他来质疑和动摇新皇大位的人,雍正也不能放过他了。
  "只是这夫妻之间,问不出值得不值得……"雅柔的话又在我脑子里冒出来,我这才完全明白,雅柔相对于我,正如十三弟相对于胤禩。雅柔可以用闲适的态度看待那些女人的存在,却恰好于无形中彻底收复了十三弟的心,而我的坚持偏偏只落下难堪;十三弟适时抽身,步步为营,才能在雍正那里获得信任和依赖,同样是争斗的输家,胤禩的锋芒和抵触还在不合时宜地显露着,难免祸及性命。假以时日,他们夫妻的富贵全从隐忍得来,而我们两人的劫难皆由尖锐而获。
  "着令将福晋郭络罗氏休回外家……"我拒绝为这样的圣旨下跪,休了我?干吗要休了我?我可以不做王妃,可是我怎么能不做他的妻子?
  他走过来,无比清醒地说:"是我这样要求的。"我惊讶地看他,自从他不断地被申斥,很久他都没有这样清醒了。倚在他胸前,我贪婪地吮着那不沾酒气的清新味道,他眷恋地流连在我的唇边,大手轻抚着我的腰身,说:"明天就走吧,这可能是我们的长子呢,好好带他。"
  入夜,天很冷,我最后一次紧紧偎着他,头埋得很低,不想让他看见我泪眼婆娑。
  "胤禩,我真恨你,若是不嫁给你,我就不会是妒妇了。"
  "我知道。"
  "胤禩,我真恨你,你要不是皇子,我们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是,我知道。"
  "胤禩。"
  "什么?"
  "下辈子,我还是妒妇,可是,你不要再作皇子了。"
  我,郭络罗氏尊贵的格格,就这样惨淡地结束了我刻骨一生的婚姻,代价是换回了性命和儿子。在十三弟和雅柔的帮助下,我从此远离尘世,荒凉人间。
  田野的星空很美,我抱着绶恩坐在桌前,手指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教他:"绶恩,娘教你认这个字,这个字念"禩",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字,因为,它刻在你身上,烙在娘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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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八年夏 京郊某县
  一辆马车停在一座四合院前,从车上跳下一个丫头急急地跑进西屋,进门就嚷:"夫人,笑儿回来了。"
  供桌前独自礼佛的妇人抬头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京城可有什么新鲜好事了?"
  笑儿一边喝水一边说:"咱们这里真个是闭塞了,白纸竟然还没糊过来?城里正在大丧,说是怡亲王爷薨了。"
  妇人的身子晃了几晃,笑儿接着说:"王爷的礼倒是真个隆重,十几人抬的两口棺椁,前后仪仗站下就有一整条街呢。鲜见得皇上有多伤心了。"
  "两口?"妇人问。
  "是啊,据说是王爷的一个妾自愿殉葬,皇上感念,一切都按侧福晋的礼呢。不过也有人说啊,王爷哪里有什么妾?说不定本来就是侧福晋殉了情了呢,还有的人说,搞不好就是……"
  "笑儿!你这丫头还不累啊?自去歇着吧。"妇人打断笑儿的话,转过身去不理。等笑儿出门后,她走到茶几前,斟上两杯清茶,两手各执一杯洒于地下,笑道:"这会子可齐全了,来,八嫂的点心刚刚好,咱们一处吃茶聊聊罢。"
  失陨(上)(1)
  失陨(上) 心痛着,灯灭了,风凉了
  没有了绶恩,弘晓也不在身边,我的日子省出了大部分时间可以用来胡思乱想。箱子柜子被我整理了一遍又一遍,里面装满了我多年来的收藏:绢包里的小玉牌、满语书、绣着诗词的帕子、瑾儿第一次做的披肩还有弘暾临的第一幅字帖……每样东西都是一段可以咀嚼半日的故事,如幻灯般张张翻过。呆笑的时候觉得人生竟可以如此多彩充实;悲泣起来又显得空洞索然茫茫无际。从开始的形同陌路,到误会重重,再到现在的习惯成自然,我越来越觉得,或者我三百年后的记忆才是一个梦?就像贾宝玉梦看金陵册,只是为了让我更彻底地扶持他、陪伴他?但时空真正残忍啊,我这样平凡的人又怎能坦然于先知的尴尬处境?等我眼睁睁看到他行将就木的那一天,我要带着我的孩子们何去何从呢?
  天气渐冷的时候,京津水稻的事基本上告一段落,允祥的腿又出了问题,今年仿佛比往年都要重,常常一回来就瘫坐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不管是药酒还是绑腿,用在他身上都没有了明显的效果,可我每天还是乐此不疲地一样样给他弄过来。看着我热心于这些无用功,他还会笑着调侃我,但剩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时候,我就常常看见他死死地盯着腿发呆,间或用手使劲掐着膝盖,一旦我弄出声响,马上有开朗的笑脸迎过来。每每看到他利落地在我面前踱来踱去,或者迈着大步子出门的时候,我的膑骨就像有尖刀划过,厉痛久久不散。
  没过多久,朝中又是一阵混乱,这几年错处不断的"皇舅舅"隆科多终于被当庭定下四十多款罪名,祸及全家。至此,当年一段夺嫡风云所涉及的功臣罪臣几乎全都有了定论,不管雍正是怎样义正词严,也不管他终究顾念旧时渊源而放过隆科多性命,这一个"灭亲"的举动还是把他自己再次推上了舆论顶峰。刻薄寡恩,生性多疑一时间几乎成了雍正皇帝的代名词。
  允祥为此沉默了一些时日,在坦然与惶恐之间,我知道他时常在徘徊。为了回报恩宠他包揽大事小事,为了名副其实他样样亲历亲为,可这不同于常人的信任早已把他放在一个两难的位置,他不可能与皇帝处于同一平面,却又被从群臣中分离出来,他是皇帝远离孤独的慰藉,于是他也就变成朝堂上最为孤独的人。
  展不开他的眉头,减不了他的病痛,我也有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无奈。从前谪仙一般的四哥终究变成了鬼。其实说穿了,不止四哥,就从康熙六十一年那个冬夜起,我们所有的人,全都变成了鬼。
  冬天来临,西藏的混乱局面以及准噶尔还有沙俄的不安分都没有影响皇宫里迎接新年的气氛,雍正的情绪反而是出奇得好,兴头上开始翻起皇历说要给弘暾挑个日子完婚。允祥管理的造办处接了大批画珐琅的任务,成日家开始摆弄大石头小石头研究颜料配色,五彩斑斓的月亮石炼来炼去除了毒烟滚滚什么也没剩下,慌得我一开春就紧着把弘暾挪出了交辉园。
  很快,皇上便下了圣谕说五月是个不错的季节,准了暾儿成婚。旨意一到,我以为暾儿会很高兴,没想到他平静地出人意料,我只道他兴奋得不知道怎么表达了,便自顾自去给他张罗。弘暾的婚事一直都是我的心病,如今终于要了却,想到可以有一个他中意的人来全心地照顾他,想到我可以不再为了偶然的忽视而自责,我心中充满了希冀。从宫规礼制到喜筵菜品,预备婚事的每一个细节我都亲自过目,管家和账房一天要往我这传上好几次话,府里其他的事情我也顾不上了,等到我实在理不过来想要找惜晴帮忙的时候,才知道她早已诊出喜脉,已经两个多月了。
  "你这孩子,害喜害得这么厉害,怎么也不早说一声?"得了消息的当天下午,我就忙不迭地跑去惜晴的院子。
  "府里正是紧着预备二哥大喜的时候,孩儿帮不上忙还跟着添乱,额娘快别惦记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惜晴微红着脸,额角还因为刚刚害喜吐而挂着细汗。
  我还没说话,一旁的弘晈先开了腔:"说这些没要紧的话干吗?倘或是个阿哥,生下来那就是嫡长孙,额娘自然关心得紧,想吃什么用什么直说就是了,额娘好容易腾出空儿也不是来听你这些虚套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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