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墟之谜

“但是这次打赌的结果是，陆西河输了。”青颜昂起头，想在头顶找到什么东西，她说：“我才知道，如你说的，我在乎夏默的成分，似乎要比在乎三个人之间的友谊要多一些。我想当时的陆西河，也深知这一点吧。所以他输了，按照赌约，输的人必须疏远我。于是整整一个高一学年，我都很少见到他。虽然我们还在同一学校，可却没有分到一个班。我们早上还会一起上学，放学还会一起回家。可是那种疏离感，像是在空气里安装了一道间隔的厚重而结实的玻璃，将上下学的道路分割成两条平行线，不再交谈，不再来往。他和人打架的频率也变得更高了，每次他受伤，我给他贴药给他洗伤口，他都只是默默沉默着，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是沉默以对，不置可否。但我还是一直以为他只是一种发泄过程，完了就好了。直到高一学年结束的分班考试，陆西河被分到了教育班，我才知道陆西河的成绩已经跌落千丈一塌糊涂。我才知道，陆西河早已经沦落，我才知道，我的做法对他的伤害有多深，我才知道，我错了。”
    “我错了，”青颜说，“像是一个无知的孩子，不听大人的话，固执地抱着刺猬当宠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也不必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冉君说。
    “何况，每个人的青春都有将错就错的时候。”冉君这一句话，不知道是劝慰还是讽刺，“不是吗？”
    “是。”
    每个人的青春都有这样将错就错的时候，不是每个孩子，都会知错能改，即使从小就已经接受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样的教化，知错了，可是改错，何其难？所以这样的咬文嚼字，才是此时的青颜不会介怀的，她继续说：“所以后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自讨没趣。”
    “后来发生的一切？”冉君追问。
    “是。”青颜看向冉君，他皱的很深的眉头，带着疑问的嘴唇欲言又止，青颜说：“呵呵，你刚刚不是在问我，为什么陆西河会对夏默产生那样彻底的排斥与怨念吗？”
    “嗯。”
    “这个学期夏默生日那天，他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我之前不知道他的生日宴会会安排在金山角举行，我以为就像平常一样，几个好朋友一起逛逛公园吃吃饭，然后围着蛋糕吹蜡烛。呵呵，可是不一样，有钱人家的孩子是不一样的。那样盛大的宴会，比普通人家的结媳办宴喝喜酒还盛大。也就是那次，我才知道其实夏默一直在我们面前隐藏了好多好多。那天的宴会上，所有男孩女孩男人女人们都穿着漂亮的裙子或礼服，只有我一个人穿着一身宽大的校服，洗得泛灰脱边起绒毛的那种。其实我不在意这些，我以为夏默也不会在意这些。直到所有人的眼睛都对着我射出一种奇怪的目光，在这样的目光里夏默若有若无的对我的躲闪，我却还不自知，以至于后来有个人将红酒泼洒到我身上，却反咬一口说我故意碰倒她酒杯，并且说出了那样一句赤.裸.裸嘲讽，说我“像是一个一只不长眼睛的抱窝母鸡，饥不择食去宴会装肠子”，我委屈地将求救的目光抛向夏默，而这时候，他却无声无息地走开了。”
    “可笑吧？”冷冷的自嘲。
    “泼了你红酒的人，是秦香叶，对吗？”
    “|啊？”青颜意外，“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一次宴会，我也在。”冉君说。
    “啊！”青颜吃惊。
    “很惊讶吗？”冉君哼笑，“不止是那次宴会我在，就连秦香叶将红墨水倒在自己椅子上，然后将墨水瓶塞进你桌肚里，诬陷你恶作剧，那次，我也在场。”
    “！！！”青颜看向冉君的目光，已经不止是吃惊，由惊讶转变成微默的嗔怒，然后这份嗔怒继续进化成愤怒。当然这样的转变，所残存在意念的时间，也仅仅那么一刹那。像是广告里那些风云巨变的画面，一闪而逝。之后一切的风起云涌，都归结于平静湖面的风清日朗，地绿天蓝。青颜长舒一口气，说：“算了，都过去了。”
    这样的一句台词，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是吗？”冉君说。
    “嗯。”青颜点头。
    “你就不好奇，我到底还知道多少？”冉君看向前面，阴郁的梅花林，花汽弥漫到每一条枝桠的缝隙间弥漫到林子的每一个角落弥漫到每一个游人的面孔里，无论是惊叹还是感叹的面孔，都被这样朦胧的气氛笼罩成一幕尽善尽美的画面。这样看来，这是个静逸和谐的世界了。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碎了一切。
    冉君继续说：“那次，夏默也知道。”
    青颜刚刚沉默下去的面孔，嗖然被抬起来，脑海里传来一声沉重的脆响：啪！
    “啪！！！！！！”这样循环渐进的耳光声。
    以前只有在和陆西河对窗而坐，看到忽然冲进他房间的西河爸爸，才会听见的声音，那种一巴掌下去，就好像打碎了其间阻隔着的千万层玻璃的声响，一巴掌落到自己脸上，混合着视觉听觉与感觉一齐传进脑海里，同时还传进耳朵里的，是夏默说的这样一句话：“梁青颜，我真不敢相信。”
    还有什么理由相信？
    那天青颜因为帮她妈妈杜美莲去取药，所以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迟到而已，走进教室的时候，却发现所有同学都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那种玩味好奇又幸灾乐祸的目光，让她从没那么讨厌过。青颜走到自己的座位，只见桌肚被人拉开，桌面上赫然放着一瓶用去了大半的红墨水。班里就她一个人偶尔会用红色钢笔做笔记标记，但她很肯定自己的墨水放在了家里。这是谁的？一股不安的预感瞬息充满了她大脑。
    这时候老师发话了。
    直到所有的话说完，青颜还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不会在意别人诬陷自己，但是，如果夏默也相信了并且在意了……疯狂而至的大雨，噼里啪啦地倾泻下来，被风刮到教室的窗户玻璃上，打得玻璃硬声声地生疼。就像那窗外漂泊的大雨，青颜只觉得自己的压抑的胸腔，也已经几近窒息了。
    青颜鼓起勇气，终于像个犯错的孩子，怯怯地走向夏默站立的地方：“夏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青颜从没觉得那样的委屈，但却不敢留下一滴眼泪。
    但这样的委曲求全，并没有得到夏默的理解与原谅。站在那里的夏默，忽然转过身，暴怒地大吼道：“你知道不知道，秦香叶是我妹妹，是我亲表妹。”说话的同时，扬起的手掌毫不犹豫甩向青颜的脸颊：啪。
    “啪！！！！！”全世界都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