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墟之谜

从梅林出来，沿路的旅客一直排到车站里去。回家的班车还没来。前面夜间作业的工地忙得热火朝天。让人很难将之与早上看到的幽深荒凉联系在一起，像是一处鬼混世界，只有到了晚上才能看得到他的热闹非凡。
    “其实搬来这个地方住，也挺不错的。”等车的时候，西河首先打破了沉默。
    “就是离学校远了点。”他又说。
    滞留在车站的人越来越多，车子还没来。忽然从后面窜出来的男女，差点踩到冉卿。西河手疾眼快，迅速将冉卿拉过去。就看到男人一把推向女人，女人一个踉跄，惊叫一声向后栽倒到地面，引来围观者一阵骚动，“骚婆娘，就忽悠老子，花那么多钱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买一套劣质房。”男人说完擦了擦手，走向停在路边的轿车，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两口子吵架的啊？”女人站起来朝周围大吼，然后拍了拍灰尘走出人群，朝着轿车开走的方向走去。
    人群继续骚乱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冉卿上前去拉住青颜的手，三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退往人群外围。刚刚走出人群，一辆车便超过他们缓缓停在前面的马路边，冉卿望了望车子，又望了望陆西河，说道：“青颜姐姐，你们在等我一下。”说完跑向停住的车子，朝着车窗内说了几句话，就回头朝着这边招着手。
    车子在平房区的甬道口一个急刹，西河和青颜从车上走下来。要关门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冉卿爸爸才忽然探出头来，对西河说道：“你就是陆剑的孩子吧？”
    “是，”西河一愣，“你认识我爸？”
    “何止认识。”笑了笑，“不错的小子，我和你爸是老战友。我听君儿提过你，以后有时间可以和卿儿来家里玩。”也不等西河回答，说完便摇上窗户，驶入马路。
    “不错的小子噢！”走到甬道的时候，青颜拍向西河和他开玩笑。
    西河却变得神情恍惚，看到一只手向他甩来，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挡。一抬手，夹在衣服里的文件就掉了出来。“是什么？”青颜疑惑，就要弯腰去捡。“不，”西河慌忙去阻止，这个动作让还没掉完的纸页全部落了出来。
    而青颜伸去捡文件的手，像被人按下暂停键一样顿在那里。
    在路灯的照射下，一个显赫的名字，从纸张里显现出来。
    那个名字，便是：梁明贵。
    梦境里还是蔚蓝的天，平静的海，广阔的原野，巍峨的山，蜿蜒的河流。一一的从眼前飘过，在黑暗里留下一道道美丽的幻境。最后在一睁眼的一刹那，又躲进了夜的黑暗深处。其实如果永远不睁开眼睛，会不会就看不到这么黑暗的世界了？那些疏离的面孔和那些残酷的现实，就如同所谓的天圆地方，遮天蔽日的笼罩着这个世界。
    然后耳朵边还传来几个小时以前和陆西河站在用道口的对白：
    青颜说：“哪来的？”
    西河说：“在中心广场看烟火的时候，秦香叶在塞给我的。”
    青颜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了，“之前你也知道了，对不对？”
    西河沉默。
    青颜说：“原来你知道这么多，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告诉我？”
    西河说：“我怎么告诉你，难道要我告诉你，我最好兄弟的父亲，是看着我父亲冤死而见死不救的冷血动物吗？难道要我告诉你，你最喜欢的男生，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吗？难道要我告诉你，我和冉君，你和夏默，都是不共戴天的吗？”
    青颜问他：“那么，夏默知道吗？”
    西河回答：“知道。”
    青颜问：“冉君呢？”
    西河答：“也许，不知道。”
    青颜冷笑起来：“这么说，就我一个人，是最可笑的傻子了。”
    西河说：“梁青颜，我只想保护你。”
    青颜说：“你保护我？你有什么资格保护我？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西河低下头。
    “带着你对我保护，别再出现在我面前。”青颜将手里阅览过后的文件砸到西河身上，转身走进甬道，与她同时迈开脚步的，是酝酿在眼睛里的泪水。青颜怕再晚一秒，他便会在这里哭到站不起来。不过，她绝不会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西河看着青颜走进黑暗的背影，一声无声的惨叫，差点将他的心给震碎了。他使劲睁着眼睛，然后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又重重地闭合眼睛。
    终于一切归结于短暂的虚无。
    其实黑夜不是海，它终归是最深邃的虚无，青颜闭上眼睛，又睁开，再也看不到任何风景。清醒后的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回忆在哪里？那些记忆里盛开的笑容与花。
    也许就要这样，梦里才能有美丽的气候，美丽的风景。
    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总是沉迷于梦境里，游荡到了很远很远总是不愿回来。原来现实你真的遮蔽了太多太多，只有置身于梦境里，才能找到真正的美丽吧！一旦醒来，所有的一切，都将会不复存在。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夏默还在闭着眼睛的时候，心里这样说，“我们的青春，我们的岁月，还有我们的将来。多希望夜再长一点，梦再深一点，深到永远都别再醒来。”
    可是，年轻的梦境，他是醒来的那么势不可挡。
    因为母亲的声音已经推门而入了，“默，起床了，今天要去拜访你杜伯伯，一会儿选套体面点的礼服。”边说着边走到衣柜前开始挑衣服，“这套好，帅气，小伙子，就是要多讲究。”见夏默并没作声，将头继续缩进被子里，“你倒是快点起来啊！还窝什么窝，快点换好了，人家车都到楼下了。”母亲已经不耐烦了。
    “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我的小祖宗，你就别折腾我了。”母亲脸上立刻浮现的慈爱表情，掺杂着母亲的无限痛苦。然后转身出去了。
    夏默翻身就要起来的时候，看到床头柜角落黑暗处的笔记本。然后他拿出来，上面有一层浅浅的灰尘，粉色的封面和秀气的签名。“梁青颜，你恨我吗！”打开来，第一页，写着一行秀气洁净的字，“青春的划痕，只是在生命里绣出锦绣的图案，镶嵌在日子的背面。”再往后翻，整洁的纸面上透着淡淡的香气。
    手抚摸在上面，从灰尘里擦出指纹来。
    然后记忆便潮水般地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