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g的灵魂

第七十七章(第二卷完结)


最后的最后。
    ——题记
    那时的我不会知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踏入NPL,而且是坐在徐恒曾经的位置上,以第一股东的身份和管理层代表讨论并购的事宜。而那一天,距离刘梅的离世不过三日,民间出殡的日子,刘梅的骨灰却只能静静的待在郊区教会的某个角落,伴着始终微弱的烛光。
    偌大的会议室,NPL的创始人和部分股东围坐在圆桌旁,不远处的LED大屏幕上,股票交易的实时记录不停的变换,直到稳定在涨停的那一刻不动。
    嗡嗡的震动声惊扰起几张麻木的面孔,炫黑的手机屏幕上,截取了交易软件上的持仓量数目。我抬起头,对上面前的浅蓝色瞳孔,仍旧笔挺的黑色西装,柔和的微笑。
    “67.3%,绝对的多数。我们的约定,您看……”
    男子拿起滑到手边的手机,不自觉的浅浅微笑,而他的身后,Steve的脸蒙上了一层死灰。
    “当然。”
    男子说着,递还回手机,接着取过助理手中的文件夹。那是NPL集团创始之初的一份文稿,上面清楚的标示出集团的经营理念和创始人们的出资比例,以及关于NPL中国独立上市的报告书。按照当初的约定,如有一日过半数创始人同意集团分割,那么所有的独立子公司将有机会获得自主经营权,联合的关系也将就此终止。
    “NPL这个名字就要消失不见了,真遗憾。”
    男子一边签署上自己的名字,一边传递给更远处的伙伴。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妇人哆嗦着戴上金丝框眼镜,用不知年岁多久的黑色水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我望着她上下蠕动的唇,想着几小时前我们在大厅的谈话:NPL只是十几年前几个年轻人冲动的作品,却要毫不知情的她在十几年后跨越数个时区来忆起关于亡夫的惨淡时光,这是个早该收场的愚蠢闹剧,在刘梅常去的教堂前,老妇人擦着眼泪,如是说道。在她的记忆里,MayLiu还是个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可是现在,却成了腐化的死魂灵。
    文件被传出又被传回,Steve默声收起封好,交给等候在一边的会计师,这是一次和平的演变,在座的人也都将会有更好的前程,譬如,NPL的欧洲分部将会合并到一家新兴的科技集团,而NPL中国,将会保留并转资为一家员工持股的高科技民族企业。
    人群慢慢起身,厚重的木门外,受邀的记者们正焦急的等候在临时搭建的招待室里。礼节性的鞠躬致意,我走到前台正中,按照事先的安排,朗读完那份不过数百字的演讲稿。
    曾经因为爆炸事故而破损的楼角已经修缮一新,办公楼的大落地窗清晰的映现出每一层休息区液晶屏前的人群。对于他们每一个人来说,这个毫无征兆的转变几乎可以成功的媲美关于末日的传说。我不知道在没有我和尔溪的NPL里,坊间的流言可曾提及半分,但直到我在众人的簇拥下沿着观光电梯离开,沿路旁观的人群却让一切变得*裸的残忍。
    第一层,伸手几乎可以触碰天穹的高耸。那些起风的日子,那些无力的迷茫。
    第二层,曾经的温暖午后,防护面具下灿烂的微笑。我还记得,他的志存高远。
    第三层,一张张闪过的熟悉脸庞。那些黑白颠倒的岁月,那些并肩的时光。
    第四层,新人的舞台,梦想开始的地方。那个如山的重托,那个美丽的逝者,那夜清冷的月光。
    第五层。
    第六层。
    ……
    最后的最后,梦想的终结。
    午前的停车场,地下一层的风仍旧有些冰凉。走出观光电梯,是Ken和依依焦急的面孔。
    “我们刚看了直播,消息不久就会扩散,只是还没有徐总的消息。”
    依依说着,将手里的风衣披到我的身上,盛夏,我却冷的发抖。
    “接下来,你预备怎么办?”
    细长跟的鞋子夹的脚生疼,我靠着墙,看着不断探出的公告提醒,微微的有些出神。
    “接下来banker那边会和集团法务以及事务所联合完成,需要的资金我已经全数注入,接下来,应该不会需要我抛头露面了。”
    我说着,将脱下攥在手里的高跟鞋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依依看着我一瘸一拐的模样,一脸的不解。
    “Cherie,这些真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怎么这么突然,你说的徐太太去世,徐总失踪,都是真的?还有她们说现在的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难道真的是,你为了吞下NPL?”
    依依说的越多,声音越颤抖,望着眼前瘦削的肩膀,我走上前,紧紧的抱住她。
    “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是‘不是’,可是很抱歉,我可能没有办法让你满意,因为我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我只知道我必须不择手段守住NPL,并且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依依还是之前一样问题好多,但Ken及时的拦住了她。我想在赶飞机会和费凌之前最后的嘱咐Ken些什么,手边的电话却顽固的响了起来。
    “你好。”
    隐藏号码的那头,安静的只有类似风声鹤呼吸声的杂音。
    “徐总,是你吗?”
    隔了好久,仿佛只有我自己的回声,几乎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陌生的沙哑声传到耳边。
    “你恨我吗,像May恨我那样。为什么?”
    依旧高贵的尾音,那声May既熟悉又陌生。
    “当然不,徐总,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
    “解释,Cherie,我怎么记得以前的你和我一样,最讨厌事后的解释,可是现在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像May说的,缘起因果,报应?”
    “徐总,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我不这样做,NPL很可能会被外放并购,那是明显的恶意并购,而且总部那边并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而且您知道吗,这一切其实是梅姐她……”
    “够了!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还一口一个梅姐,我当初是有多么信任你和Fay,才会引荐May给你们认识。我哪里能想到会有今天?”
    “不是的徐总,不是的,真不是……”
    就这样,徐恒没有给我哪怕一分钟解释的机会。直到冷冷的甩下一句,‘我不会让你如愿’,我等待了太久的电话就这样重归入忙音。
    “Cherie。”
    我愣愣的呆立在那里,看着不远处一辆又一辆滑出的车子。
    “时间差不多了,该是去机场的时候了。”
    Ken低声说着,接着感受到依依扶着我的温暖触感,不远处隐蔽的备用出口前,一个有些年岁的中年司机拉开车门。
    “费太太。”
    “廉叔,人就交给你了,等安全到达,记得和我联系。”
    被唤做廉叔的老伯笑着点了点头。
    “Cherie,费伯已经回国,廉叔是费伯的专职司机,人很可靠。我和依依这边没法脱身,所以陆琪和费伯商量派了廉叔过来。Fay早上已经醒过来了,虽然很生气但是状态不错。降落的时间我已经mail给了Fay,万事安全为上,加油。”
    望着Ken和依依的亲切的笑,我紧紧的张开双臂拥着我亲密的战友,做临行前最后的告别。
    “当然,连老公都骗了,当然要撑到最后,不然那还有脸面在这世上混。”
    “那是当然,不过还是抓紧吧。”
    有些生涩的调侃,廉叔早已将备好的行李装进后备箱。暖暖的阳光投射到后车窗,整个人也随之放松,湛蓝的天空慢慢划过车顶狭隘的视角,我慢慢的闭上眼睛,只剩引擎微微的震动和最后一抹收入眼底的光亮……
    几千公里外的上海。
    高层酒店江景房的围栏旁,费凌熄灭手里燃尽的香烟,望向挂断电话转过身的陆琪。
    “已经动身了,廉叔在,会平安到达的。”
    听到这个消息,费凌明显轻松了不少。只是因为安眠药剂的作用,眼神依旧有些迷离。
    “真是俯仰之间天下大变,我有的时候还真想杀了她,被自己的女人耍的感觉真是糟糕。”
    费凌说着,伸了伸手臂,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上海的天有些阴沉,费凌咳了几声,一阵潮红便涌上面颊。
    “怎么了?”
    陆琪说着,转过身拍了拍费凌的背,可那咳嗽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发的严重起来,陆琪看着眼前慢慢伏下的身影,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Fay,你没事吧?Fay,Fay你别吓我!”
    陆琪的呼喊声惊醒了里间小憩的费靖远和先前一同抵达的医生,年过半百的费靖远飞身而来的瞬间看到的,是几乎快要晕厥过去的费凌。
    “怎么突然这样?”
    费靖远一边说着,一边协助陆琪将费凌弯曲的身体板直。
    “不知道,”
    陆琪一边说着,一边松了松费凌领口的纽扣。
    “该不会是灌的安眠药剂有问题吧,过敏或者不耐受?”
    抱着医药箱的医生快速的进行了检查,可显然,那漠然的表情也搞不清楚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到底有着怎样的缘由。
    “过敏是可以排除的,Cherie先前给过我费先生的病例,应该和这无关。”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合力将费凌抬到床上。此刻的费凌一脸的痛苦,渗出的冷汗将笔挺的衬衫浸湿。一切开始进入奇怪的僵持状态,直到遗落在阳台的电话响起,陆琪匆匆的跑过去,费靖远则被电视里插播的一条即时新闻吸引。
    “据本台最新消息,就在一个小时前,由霖海市区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发生了多起交通事故,一辆满载重油的油罐车在25公里处突然变道,使随后多辆正常行驶的机动车高速追尾,紧邻油罐车的牌照为霖Z7521的路虎越野车在碰撞隔离栏后追尾到对向车道,除驾驶员当场死亡外,暂无其他伤者情况。另据勘察现场的警官透露,此车在碰撞后的刹车痕长近百米,据此及油罐车反常行为推断并不排除刹车失灵等意外人为因素,关于本次事故更多的消息本台将随时关注,下面播报另一条新闻。”
    女主播的声音在这瞬间安静的房间里显得越发的突兀。陆琪靠着墙,盯着仍在跑秒的通话界面不可置信的摇着头;费凌则在新闻播报完毕的瞬间仰面重重的跌回床铺正中。7521,1975年2月1日,那是他的生日,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往昔的片段开始在他的脑中快速闪现,车子里的人,死去的人,还有现场浸在油污中残留着血痕的玻璃碎片。
    痛感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只有那湿透的衬衫证实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突然记起那个吉普赛女巫的话,离开的肝肠寸断,他终于深深体会。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冲出房间,迎接他的,是上海盛夏又一场倾盆大雨。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场大雨,为什么来的这么突然,又会在什么时候真正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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