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江湖之红颜乱

第一百七十章


月光清冷如炼,覆一地白霜,当青玉看到远处屋脊上隐隐约约的人影时,他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开来,狂躁的心亦突然静了下来,凌乱的脚步又找回了往日的优雅旋律。
    坐在屋脊上的人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白色的衣角随夜风翻飞,青丝飞摇,却并不潇雅,她早已蜷坐成一团,一手抱膝一手托腮,双目无神的看着空中的月亮,神思显然早不知飞向了何处,青玉的目光中充盈了些怒意,她居然选在这样一个地方发呆?
    青玉来应家庄已有两日了,这两天里无双不是陪着火云殇笑闹,就是和应非凡下棋,要不就是陪着苏洛散心,每日里进进出出的,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更别说搭理他了。
    也只有他与应家二老喝茶聊天的时候,她才会很凑巧的闲上片刻,殷勤的为他们倒茶递糕点,前前后后的打转,贤惠的连应家二老都觉得她转性了。
    无双的心思青玉自然是清楚,她对他避之不及,却又怕他在应家二老面前不小心抖露点什么,只好这么委婉的盯梢。
    只是,以他对无双的理解,要躲就躲,要避就避,就算有什么话也会当面明明白白的撂出来,如此避而不谈的拖着时间,倒让青玉觉得蹊跷,心头盘亘多日的不安,随着无双四处飘移的目光愈发浓重起来。
    不论如何,他该找她谈一谈,当他到她房间的时候,只见里面漆黑一片,心想她可能已经睡下了,犹自不放心的多看了一眼,这一看才发现房里根本就没人。
    微晕的月光打在他心里空落落的,他在应家庄找了一圈,却连影子也未见着半个,就在他以为她为了躲避他,再次偷偷溜走的时候,却赫然发现他要找的那个人正坐在月光下吹着冷风发呆……
    又要到十五了吧,空中的月亮看起来很圆满,月光清凌凌的一片,格外明亮,这个夜的光明与阴影的界限异常清晰。
    看着在雾气后渐而朦胧起来的月色,无双微微眯起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在换姿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僵硬了。
    这样的夜多好,寒冽清冷,北风如刀可以吹进人的心里和脑中,让人异常的清醒。
    这般清醒,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无双忽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己了。
    人太过清醒,感受到的伤、疼与痛苦就越清晰,越清晰就越痛苦,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疼痛太明了,没有办法隐藏,这种残忍的快感,忽得让人贪恋起来。
    自己可能是被终日沉积胸中的心事,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才会有这种自虐的快感,想想未知的明天,不愿触及的心弦再一次阵痛起来,无双悠悠的吐出一口气,只盼望所有的不快,都能随这一口浊气离她而去,再深深吸入一口清气……
    或许是用力过甚,一口冷气直直的从鼻腔灌进胸中,猝不及防的无双,被冷气骤然一激,面色瞬间涨的通红,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正在无双咳得昏天黑地,难受至极的时候,一只手带着融融的暖意抚上她的后背,流转的热流抚平了冷气带来的不适,她顿时觉得好受多了,顺了会气她这才扭头看去。
    蹲在她身边的人,俊面宁和,神情专注,一只手臂上挂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另一只手则轻柔的为她顺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乍看之下无双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却又一时想不透是哪里,便就呆呆的凝着眉,盯着他的脸忘了回头。
    “我脸上是长花了?”青玉一直专心于为她顺气,直到她停止了咳声,他才似笑非笑的挑起眉,目光幽幽向无双看来。
    青玉目光熠熠,如星如月,无双这才觉出不自在,窘红了脸,清咳了两声,青玉的手立刻善解人意的轻拍她的背,她这才暗暗地撇了撇唇,难得这人眼光如此清亮,就暂且不与他计较了。
    “大半夜的坐在风口上,你不冷么?”青玉的声音低越,有种撩人的清雅,乍听之下似有不悦,细听却又似没有太多感情。
    无双抬头望望空中的明月,低下头拿眼角看着青玉手中的披风,可怜兮兮的瑟了瑟身子,像是个寒夜中无处可依的小动物,她咳了太久的嗓音有些微哑,低低的应了一声,“冷。”
    看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再看看她冻得微紫的嘴唇,青玉又好气又想笑,无奈之余声音里不自觉的添了几分温柔,“冷还不知道穿厚点!”
    无双下巴顶着膝盖,斜眼看他,心里暗暗地想,要是穿厚点,你的披风要给谁去?
    无双只道他要把披风给他,早缩成一团等着,谁知他径自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一抖手披风便披在了他自己的肩上,这让无双气愤不已,倏地抬头瞪向青玉,活像他抢了她什么宝贝似得。
    青玉见她瞪着自己,薄唇微微一抿,浅笑如花次第绽放开来,只见他张开披着披风的双臂,冷声道,“不是冷么,还不快点进来!”
    看着青玉浅笑的俊面,无双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心里瞬间涌动起一股不可抑止的热浪,只觉得眼底微热,她急忙低下头去,青玉也不说话,伸臂就把她揽在了怀里,严严实实的将她包了个密不透风。
    不知道心事多的时候人就特别脆弱易感,还是她其实就是这么容易被打动,他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普普通通的一个动作,自己竟然想哭,那种想用泪水洗刷一切的冲动,史无前例的强烈,这让无双很不习惯。
    无双伏在他胸口,听着他规律的心跳,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僵硬的四肢在他围筑的城堡里,逐渐回温,她竟然开始发抖起来,就连说话都带着轻微的颤意,“起初怎么没觉得冷?”
    是呀,起初怎么没觉得冷呢?
    他没来之前,她一人坐着只觉得月色迷离,头脑清醒,并没有感到半分的冷意,他来了,带着厚实的披风,温暖的怀抱,她才觉察出寒冬的森冷与不可轻视。
    原来,不是不冷,只是冻僵了,自己却不知道而已!
    只觉得青玉的手臂一紧,身周半天没有声息,无双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便看见青玉俊面微寒,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一时间突然无措起来,自己难道说错了什么?
    四目相望,一个薄怒,一个莫名,正在无双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青玉拢严了披风,捉了她的冰冷的双手按在自己怀里,突然一笑而化,那笑容里三分无奈,三分怜惜,三分温柔,一分宠溺,刮着她的鼻尖低声道,“你呀……”
    你呀!你呀……
    多么动人的神情,多么温柔的情话,多么让人难以自拔的漩涡,无双讷讷的看着青玉,抿了抿唇,再眨了眨眼睛,她第一次看到世界由清晰便模糊的过程,心酸却又美丽。
    这个怀抱太温暖了,似刹那阻隔这个冬天所有的寒冷,他俊面宁雅,温润如玉,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令她心动的黑眸,以及最令她无法抗拒的清逸,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就像在梦中,眨眼就会醒,所以她舍不得眨眼睛。
    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相拥而坐,无双在青玉怀幸福与焦躁煎熬着,暗里早已百转千回。
    青玉素来温谦有礼,沉和内敛,平时她闹他笑,两人有来有往,并未觉得他有多温柔体贴,一纸休书扔给他,想两人便再无瓜葛了,谁知倒换来他这般温柔情长,这是无双始料未及的。
    青玉从来都不是那种会违心做戏的人,也绝不可能会因为她的一纸绝言,而曲意温柔来挽留她,他的温柔是真的,可是……
    “青玉……”无双的声音有些低,她不知道她该如何开口,才能在最深情的时候,从容的将一切都打碎,碎得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心和人生,“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你在这里!”青玉的回答干净利索,果断的让无双错愕,她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却发现他这个回答没有什么不妥,于是她张了张嘴,颓然的缩了回去。
    青玉眯着眼睛望着月亮,“你看空中的月亮多美,美得外人根本分不清它是圆还是缺,就像人心,当那个人真真实实的在你面前的时候不会觉得,当她突然消失不见时,才会突然发现,这里早已缺了一块……”他握着她的手覆在自己心口上,她怔忪的感受着掌下鲜活的心跳,看着他慢慢将所有的视线投向她,“能补全他的,只有你!”
    从未想过那个温润如玉、淡如止水的男子,轻描淡写就能挥洒这样的深情,无双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只觉得心口剧疼,疼的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反手用力抓住他的手,她究竟该拿什么来回报他的深情。
    他轻笑悠然,她怔忪错愕,时间仿似瞬间静止了,就在她以为可以这样地老天荒的时候,突听青玉一声轻笑,“呀,下雪了!”
    是的,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来的突兀又悄然,纷纷扬扬的漫撒了一天的洁白,如玉轻灵的小家伙,或飞翔,或盘旋,或轻飘飘的直飞而下,落在屋脊上,树上,大地上,只一会的功夫便已落了薄薄的一层。
    无双的心情随着那一片片飞舞的雪花,瞬间轻盈起来,她抽出手去接雪,看着那美丽的花瓣跌入她的掌心,然后融化,留下微凉的一点水渍,不由得笑眯了眼睛。
    无双乐此不疲的与四处飞舞的雪花玩耍,好半晌才想起身侧的青玉,她转头,他正满目含笑的看着她,雪白的花瓣落在他的发上、衣上,积了薄薄的一层,他的目光悠然的望着她,仿似自己是他的全世界,这种感觉真好,她笑着要为他拍雪,“呀,这么快就白头了!”
    “这不正好,与你一起白头到老。”无双的手默默的落在他的肩上,如果正好,能与你白头到老,该是多好!
    大雪纷纷,只片刻的功夫,便覆了一地的莹白,屋脊上的两人白首并肩,看大地银装素裹,一片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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