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龙王殿下

58 第五十八章


    五十八
    怀英有半天没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盯着龙锡泞。()
    龙锡泞刚开始还挺得意,转了转脑袋,把自以为更英俊的左边侧脸朝向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小声道:“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看得我心里头毛毛的。”
    “你怎么都不说?”怀英一脸激动地道。
    龙锡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地问:“说什么?”他顿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顿时就不悦了,怀英怎么老是想着他大哥呢?
    “你又没问过。”他扁扁嘴,不高兴地道:“再说了,我大嫂是谁关你什么事。”他从来都没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跟怀英说过话,话一出口,怀英还没什么反应呢,他心里头反倒有些不自在,态度立刻又放软了,委委屈屈地道:“你自个儿的伤都没好,别管这些闲事了。”
    怀英倒也没生气,无奈地拍了拍床,摇头道:“这伤又不是我想让它好,它就能好的。那个太医不是说,我得在床上静养两个月,这是要我的命吧,还不让我自己找点乐子。”
    不过,龙大殿下是杜蘅姐夫这事儿,显然不是个乐子。怀英的声音立刻又低了下来,托着腮,略有些伤感地道:“天帝的子女也挺不容易的,几个孩子就剩杜蘅一个还活着,剩下的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哎——”再看看老龙王一家五个生龙活虎的儿子,真是太凄凉了。
    龙锡泞也被她说得情绪低落起来,趴在床边小声地叹着气,“我听三哥说,两个公主都很温柔貌美,尤其是大公主,性子最是和气,天界上下就没有人不喜欢她的。其实她和大哥都没来得及成亲呢,婚礼才到一半,天界就乱了起来,大公主便急匆匆地走了。”
    谁曾想,她那一走,就是永别。龙锡泞生得晚,并不曾亲眼见过那两位公主的风姿,但是,能让他大哥情根深种,心心念念一千多年的,自然不是寻常神仙。
    二人一起沉默,半晌后,还是怀英打破了这种低沉的气氛,小声道:“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我去厨房问问。”龙锡泞立刻就站了起来,朝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来,转过头看她,沉着脸吩咐道:“快躺下,你衣服穿得少,小心又冻着了。”
    怀英虽然不大习惯他这种突然的强势,但还是乖乖地拉了拉被子把上身盖了起来,又从被子底下伸出手使劲儿挥,“别磨蹭了,快点去!”
    虽然有些不乐意,可怀英却不得不承认,有龙锡泞在身边,她好像整个人都踏实下来。可接连几天的晚上依旧是老样子,只要一睡过去就开始做噩梦,那梦境也越来越清晰,梦到了最后,她无路可退,只得扔下手中的长剑,朝那万丈深渊一跃而下……
    如此几天下来,怀英的脸色越来越差,到后来,索性晚上都不肯睡了,到白天再来补。龙锡泞也没办法,一会儿去找他大哥,一会儿去找杜蘅,方法都想尽了,最后还是杜蘅不知从哪里寻了个老御医过来给怀英开了个方子,也不知到底是治什么的,怀英一喝就晕晕沉沉像喝醉了酒似的,噩梦倒是不做了。
    …………
    又过了两天,宦娘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也过来看她,她进来的时候原本还红着眼圈,结果进屋瞅见她被龙锡泞伺候得跟太后似的,立刻瞪大了眼。
    龙锡泞还记得她,难得客气地朝她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起身道:“你们说话吧,我去隔壁屋里眯一会儿。”他倒是并不乏,只是想着女孩子凑到一起,总有些私密的话要说,他若是这么大刺刺地站在一旁似乎不大好——这都是他三哥教的。
    他人刚走,宦娘立刻就激动地奔到怀英床前,两眼放光地问:“那是谁?谁家的小郎君长得这么俊,是不是中意你?他看你的时候那眼神可不对劲,哎呀,怀英你真是走了桃花运了。”
    怀英从来不知道宦娘这样的高岭之花也会有这么八卦的时候,她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眼下这种情况,若是不老实交待,宦娘一准儿要跑到龙锡泞面前去问东问西,万一龙锡泞说漏了嘴,泄露了他的身份就不好了。
    “那是五郎的哥哥,唔,他四哥。”怀英有些不自在地道:“最近才来京城的。”
    宦娘闻言顿时抽了一口冷气,“他也是……国师大人的弟弟。”这样的相貌和家世,全京城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了。当然,国师大人除外。
    “怀英。”宦娘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脸严肃地道:“你可要把握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像龙四郎这样的郎君,京城里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别犯傻说什么不好意思,也别觉得自己年纪小,若是错过了,以后可有得后悔。这世道本就不公,我们都是女儿家,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尤其是年岁渐长,一直寻不着合适亲事,家里头的亲戚眼睛里就像带着针似的,仿佛留在家里头多一天,就玷污了府里的名声。”
    怀英虽然早猜到宦娘在家里的处境不是很好,却没想到有这般艰难,听得此言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她也听说宦娘家的情况,她们柳家在京城里算是个大家族了,只是这些年渐渐衰败下来,宦娘的父亲在家族中并不出色,快四十岁的人了,到而今也只是个从六品。他若老实本分也就罢了,偏偏还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遂想方设法到处钻营。
    因宦娘貌美,柳父便打上了她的主意,想着借此攀上一门好亲。早先府里头也不是没有人上门提亲的,只是他通通瞧不上,这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知道了他的心思,来提亲便渐渐少了。
    柳父的眼光倒是好,整个京城的年轻才俊筛选了一个遍,最后才瞅准了莫家大少爷,还特特地寻了机会把宦娘送去钱塘。可这大户人家议亲,又岂是单单只看相貌的,门当户对才是正理,以莫家现在的地位,怎么看得上柳家。
    因那桩亲事未成,柳父便一直有些不痛快,三天两头地责骂宦娘没用。就连亲生父亲都这般态度,府里头其他人就更不用说。柳家原本就人多,兄弟姐妹又总爱比来比去,宦娘貌美本就为人嫉恨,而今自是落井下石,每天的话不知道说得多难听。就连她今儿出门,她四妹妹都还阴阳怪气地讥讽她了一通。
    怀英既心疼宦娘的遭遇,却又对她的劝告有些无奈。当然,她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好端端的,最近大家怎么都开始讨论起这么严肃的话题来了。就连萧爹,最近几天还总是欲言又止地说了一通龙锡泞的好话,什么“四郎真是个不错的好孩子”,什么“你也别太挑剔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难道会听不懂吗?
    “我们不说这个了。”怀英苦笑着把话题岔开,但心里头却还是颇受震动,虽说萧爹和萧子澹待她亲厚,可这婚姻大事,有时候还真是说不好。怀英从来没想过自己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但她一直相信,生活是自己的,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只要积极向上,乐观进取,就一定可以活得很好——就算没有爱情也没有关系。
    宦娘果然从善如流地不再说这事儿,转而问起怀英的伤来,“……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听说你受伤,我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你居然会伤得这么重。对了,你是怎么伤的?上次在船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都好好的,怎么这回还把腿都给折了。”
    怀英顿时就噎住了,这种丢人的事,她可不好意思说给人家听。
    “她呀——”龙锡泞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碗药,一边摇头一边进屋道。
    怀英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使劲儿地朝他使眼色,生怕他把自己的糗事说出来。也不知是真被她的眼神给唬住了,还是他原本就只是故意吓唬她,龙锡泞继续道:“走路不长眼睛,踢着了石头摔了一跤。”说罢,又将药碗往她面前一送,凶巴巴地道:“快喝药!”
    怀英一声不吭,乖乖地就把一整碗药喝完了。罢了,又把碗还给龙锡泞,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龙锡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出去了。
    龙锡泞最近的变化特别大,别的不说,这气势就比以前强大了许多,不说话光沉着脸看人的时候,甚至还会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怀英之前还总以为他在装腔作势,后来渐渐发现,他的那种威严其实是刻在骨子里的,以前顶着张三岁小孩儿的脸,再怎么威严看起来也只是个笑话,可现在换了个样子,居然就浑然天成了。
    要不怎么是龙王呢!
    等他再一次离开,宦娘后怕拍了拍胸口,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朝怀英小声道:“吓死我了,这小郎君板起脸的样子还真是吓人。要不,你还是算了吧,我看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以后真嫁过去,说不定他还会打人呢。”
    “他就是故意吓唬我呢。”怀英立刻解释道:“其实一点也不凶,虽说有点小气幼稚,可人真不坏,你别他的样子骗了。”
    宦娘见她一脸的紧张,忍不住捂着脸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指着怀英道:“还说对人家没好感,看看你现在这紧张模样,真是半点坏话都听不得。”
    怀英顿时有点窘,想要再解释下去,可又实在说不清楚,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又低声道:“你别瞎说了,我跟四郎不可能的。”
    且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龙锡泞是神仙,她是个凡人,单是这一点就已经在他们面前划了一个大大的叉,也正因如此,怀英几乎从来没有考虑过龙锡泞,就算他三天两头的示好,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声对不起。
    宦娘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脸色也微微一变,小声问:“是他家里不同意?”那到底是国师府呢,整个京城,还从来不见谁能攀附上国师大人家。不同意也是正常的。
    怀英勉强笑笑,摇摇头,道:“不是早说了不谈这事儿吗。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伤了的事儿?”
    “莫云说的。”宦娘随口道:“她还说要过来看你呢。”
    怀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莫云要过来,来和她吵架吗?她们俩还真是合不来啊。
    她正纠结着这事儿呢,外头就传来了莫云大呼小叫的声音,怀英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不过,莫家兄妹进来得并不顺利,人刚刚进院子里,就被龙锡泞给拦了,朝莫钦和莫云扫了一眼,毫不客气地问:“你们俩来做什么?”
    别看莫云在怀英面前那么高高在上,咋咋呼呼的,其实特别有眼力见儿,一见龙锡泞她立刻就意识到面前这位大爷她惹不起,老老实实地躲在莫钦身后不吭声。莫钦来之前打听过,立刻就猜到了龙锡泞的身份,温温和和地笑着回道:“听说萧姑娘伤着了,我们过来看看。”
    要说龙锡泞最讨厌的是谁,排第一的肯定是三天两头挑他毛病的萧子澹,可萧子澹是怀英的亲哥哥,他还不能太讨厌,所以,只能把排第二的莫钦往前拉,所以,温润如玉的莫大少爷就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有什么好看的。”龙锡泞完全没有要放他们进去的意思,“怀英正休息呢,你这会儿进去岂不是吵着了她。唔,到我屋里来喝口茶吧。”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度了,若不是他三哥一再地叮嘱他千万不能乱耍脾气,使小性子,他保准把莫钦赶出门去了,还喝个大头鬼的茶!
    莫钦没想到龙家这位四公子居然也跟那三岁的五郎一般不讲道理,但莫钦的性格却是极少与人冲突的,被龙锡泞这般怠慢也不生气,还无奈地道了声谢,朝莫云使了个眼色,跟在龙锡泞身后进了屋。
    莫云悄悄走到莫钦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大哥,他是谁啊,怎么这么凶。我们好心好意地过来探病,他不领情就罢了,还这般说话,真是……”没教养!她心里头这么想,却不敢说出口,只是不悦地瞪着龙锡泞,恨不得把他后背烧出个洞来。
    明明长得这么俊,却如此傲慢无礼,实在是白瞎他那张脸了!莫云心里暗暗地骂,不想龙锡泞却像是后背上长了眼睛似的,忽然转过头冷冷地朝她看了一眼,那目光倒也并不凶恶,只是冷,寒冰彻骨,正如这隆冬的天气一般。
    莫云只觉身上一寒,仿佛从头到脚被人泼了一盆冰水,手脚顿时冰凉,心里甚至还生出一种拔腿就逃的冲动。
    莫钦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却又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许久不见五公子了,也不会他什么时候会再回京?”
    “啊?”龙锡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光顾着散发王八之气去吓唬人了,一时没留意莫钦在问什么,半晌才回道:“哦,你说五郎啊,暂时不会回来了。你跟他挺熟?”他说话时又开始瞪着莫钦,心里想,这小子要是敢厚着脸皮瞎扯淡,他一定会狠狠地打他的脸。
    偏偏莫钦是个老实人,居然半点也没顺着他的口风往下说,反而摇头道:“算不得熟,只是见过几面。五公子还小呢,喜欢黏着萧姑娘,和我倒是说的话不多。”
    他哪有黏着怀英,明明就是怀英喜欢照顾他!龙锡泞心里哼道,脸色却好看了许多,甚至还纡尊降贵地给莫钦倒了杯水,当然,茶就没他的份儿了。
    龙锡泞态度这般冷淡,莫钦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在这里坐太久,喝了两杯白开水后,便寻了借口起身告辞,莫云则更惨,进屋这么久,连嘴皮子都没打湿,换了在别人家,她不定要怎么发火了,可对着龙锡泞,她还真没这胆子。
    二人从龙锡泞屋里出来,正准备离开,不想萧子澹刚好从外头回来,见了莫钦,立刻笑着迎了上来,道:“子桐早上和我说你可能会来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就遇着了。怎么这就要走?”
    龙锡泞生怕莫钦告状,立刻插嘴道:“哦,是啊,他们坐了一会儿,差不多了就走了呗。”
    萧子澹哪里会不晓得龙锡泞的德行,几乎能猜到莫钦的遭遇,顿时有些内疚,但当着龙锡泞的面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朝莫钦赔笑道:“那我送送你们吧。”
    三人出了门,刚走了两步,隔壁的院子门忽然开了,龙大殿下施施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瞅见萧子澹,朝他微微一颔首,尔后,又目不斜视,不急不慢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连一丝余光也没有分到别人头上。
    “那位是——”莫钦从来都不是个八卦的人,这回却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向萧子澹问道。这样的气质风度,岂是寻常人,恐怕连国师大人与他相比都略有不及。
    萧子澹也不和他吊胃口,小声回道:“是国师大人的兄长。”
    这些龙王们一窝蜂地全都跑到凡间来,真是专门打击人的。莫钦这样的贵公子本是京城这个年纪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被龙王们一比……
    哎,说起来都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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