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游戏规则

单人琴室里传来轻盈而悠扬曲子。就像一幅亘古流传的水墨丹青，亦或是一首潺潺流淌着的小溪，在整个走廊上回荡着。时高时低，此起彼伏。所谓“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原本就是为一部男女主人翁得到美满结局的歌剧配的曲子，曲风清丽流畅、结构工整，更是带着喜悦和欢愉的感觉。
    平日锦复希在演奏的时候便十分得心应手，但是对于掌握“幸福”、“快乐”之类的感情基调就不怎么谙练了。根据他的情绪来选择曲目，是SUSAN每日必做的事情。平常他弹的都是气势比较壮阔，波涛汹涌的贝多芬的曲子或是带着一丝忧伤的小夜曲或圆舞曲。
    曾经SUSAN让他尝试演奏肖邦的第十五首降D大调曲“雨滴”，那是一首较欢快的曲子，他在琴室里练了几次技术便非常纯熟了，完全没有一丝瑕疵。可是听来听去就是觉得有问题。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把自己融入曲子中去，而只是在“练习”。那天，SUSAN第一次对他说重话：“复希，你可以把钢琴当成一种乐器，甚至是玩具来看，这样你可以将它练得炉火纯青，可是没有将自己的‘心’献给它的人，是不可能出成绩的。你如果继续这样挑剔，不适合自己的曲子便不去适应，也就只能过钢琴九级而已。”当时锦复希表面上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继续练习下一首曲子。可是在弹他最谙练的《土耳其进行曲》时却是错误连篇。
    SUSAN知道自己伤着他的自尊心了，说是那么说，却再也没拿他不适应的曲子来给他练习。她是太过偏袒了吧……或许是这样。
    可是这个星期却发生了两个奇迹：首先，本来这一天没有锦复希的课，他却自己跑到琴室来了。而且他没有询问老师要练什么曲子，而是随便挑了一首曲子便自己弹起来。
    SUSAN先是一惊，很快便兴致盎然地看着自己一手辅导出的学生。这是他怎么都没法想到的，连她自己都快陶醉在锦复希的琴声中了。
    更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的是，锦复希那张食古不化的棺材脸居然带着浅浅的微笑。即使只有一点点，也显得璀璨夺目而美妙绝伦。
    “复希，你的音乐造诣早已超过了我所有的学生。但是你今天的演奏是最令我称心如意的。”她微笑着站在钢琴旁，看着刚弹完曲子的锦复希。
    锦复希修长纤细的手指依然放在琴键上，准备继续弹下一曲。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却轻言细语道：“谢谢老师。”
    SUSAN越发觉得怔忪了，在她这里学琴已经有十来年，这是他第一次在练习期间回答她说的话，而且还这样彬彬有礼，她直接怀疑他的神经是不是有些错乱了。还是他遭遇什么事被刺激了？
    而他也没怎么留意她的反应，只是微微欠身，拿过架子上的琴谱，将钢琴上的换下来，开始演奏下一支《月光曲》。
    ＊＊＊
    同一时间，矢综学院。
    一个女孩子边跑边收着书包。引来了许多人好奇的目光。但是她也没故着这些了，只是自顾自地跑着。原本在这样炎热的天气即使是小跑都会感到缺氧，她却拼了老命一样地往前冲着。她只觉得眼前的景色仿若一片溟濛，脚步也是越来越虚浮。
    终于，她看到了不远处那个骨感俊朗的身影，才放慢了脚步，小跑过去。
    跑到了小盛的面前，绫加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不好意思，来晚了，我肚子好饿，我们去吃东西吧。”
    小盛倒是傻眼了。绫加约会迟到是家常便饭，让男生等在她眼中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即使别人等了几个小时，她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怎么今天会因为迟到几分钟而跑成这样，还会给人道歉？
    绫加看他没有动，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又变得吊儿郎当地：“小盛，怎么？生我的气了？”
    小盛立刻像懵了一样摇摇头，心想大概是上次向她抱怨过以后，她有些自责才会这样。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她。
    绫加才知道自己汗如雨下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但是她也没太介意，擦干汗又喘了几口气，便挽起小盛的手臂，往车站方向走去。一切和以前一样，约会时间地点都是她决定，唯一不同的是她有些心神不定。
    刚才她去学生会补办学生证的时候在那遇到了徐老师和韩悦悦。
    韩悦悦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徐老师却是一脸坦然地说道：“你别太担心那孩子了。”此时绫加的第六感又告诉她，“那孩子”便是锦复希。
    韩悦悦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可是他这样隔三差五地请假，不知会拖欠多少课程……我……我想帮他，可是他不根本不搭理我。”
    徐老师看她那副模样，立刻恍然大悟，原来韩悦悦喜欢锦复希那小子。他叹气道：“是啊，我也没办法，锦复希他父母也来过，说过他身体不好，不能长期上课，好在他成绩不是特别差。不过……他的性格恐怕……”
    韩悦悦会意地点点头：“我也是担心这个。”
    徐老师想了想，又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他的日子会过得百无聊赖也是正常的。人生几乎是被安排好的，规定好今天学什么明天学什么，将来做什么——这样他自己还会有什么想法呢。不过复希还算争气的就是他没放弃学业，这和很多纨绔子弟不同。”
    韩悦悦的脸上立刻充溢着少女恋爱时的幸福微笑，有些动容地又点了点头。
    徐老师又逗哏她道：“丫头，抓紧时机。他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你只需要关心一下他，他整个人便是瓮中之鳖了。”
    韩悦悦脸扑通一下就红了：“徐老师……你……你在说什么哪……”
    绫加在旁边笑得灿如春花，不知道韩悦悦有没有看到她，估计看到她就不会这样开心了。她心想韩悦悦还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居然会把自己恋爱的心事拿去和老师分享。也不怕老师说她贻误了学业，教唆她一顿……不过看徐老师的样子大有鼓励之色，大概是因为韩悦悦学习好，人漂亮，而且还这么出名吧。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怎么开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绫加从那里出来以后便一直在想这件事。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似幸福的孩子并不一定幸福。平时锦复希给人感觉总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别人总是说他为人臭屁又高傲，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还老是装酷（当然是男生说的），但是换作是谁，站在他的立场来看，都会觉得生活没意思的。
    她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懂得揣摩别人非恋爱以外的心思了？不过，她绫加也不真的是那种没良心到了极点的毒妇，知道了这些，她还要继续和锦复希在一起吗？她不可能为了锦复希一个人放弃流连花丛的生活，这样下去，锦复希一定会把她当作生活的唯一希望，她的朝三暮四只会伤害那个纯情的少年。
    “绫绫，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小盛见她莫名其妙地笑着，便问道。
    有没有搞错，这是苦笑！这小盛真是连真假都认不出来吗？她心想。然后她却答非所问道：“小盛，我的不专一会带给你伤害吗？”
    小盛又呆掉了。怎么绫加今天老失常？难道她是被鬼魂附身了不成？他摸了摸她被风吹乱的刘海，柔声说道：“傻丫头，你终于知道考虑我的感受了？你想想，如果你专心地爱着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先想到他，而他却不把你放在心上，你会怎么想？”
    绫加勉强笑了笑，又打趣道：“原来是这样……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没关系，从今天开始起，我只爱你一个。”
    “死绫绫，你这话已经对我说过五百次了！可你什么时候真正实现过？”小盛气鼓鼓地看着她，看上去有些生气，可眼中却是无限体谅与包容。
    绫加这才笑出声来，她拉着小盛的手，靠在他结实的臂膀上，露出了十分少有的发自内心的温柔眼神。
    ＊＊＊
    和小盛道别以后，绫加来到了浪漫之都。
    已是黄昏时分，整条街上的饭店都弥漫着灯红酒绿和觥筹交错的气氛。浪漫之都的生意虽然很好，却像一个骄傲的贵公子，静谧地伫立在这条繁华的街道，里面依然是一片浪漫温馨的柔和，很有一副“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架势。
    绫加心想，这还真是符合那位有钱公子的身份呢。她立刻调整情绪，脸上立刻露出了怨婉悲凄的神色，双手交叠在腹部，气质非凡地走了进去。边走她还边想：我真的很适合当演员，要不以后我往着方面发展算了。
    但是她却忽略了一件事：一般餐厅的服务生都是换班制的。她刚进去，发现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然后她叫来了一个服务员，问她尉咏儿怎么没在。那服务员先是一愣，然后不乏礼数却十分冷漠地答了一句：“小姐，真是对不起，他下班了。请问您需要什么？”
    绫加的性子原本就瘫软了几天，真是老虎不发威被人当作病猫了。她眼眶立刻就红了，接着眼泪潸潸落下。
    服务员一下慌了手脚，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正待安慰人，绫加便抽搐着说道：“我，我……我只是想见见他而已，只是这样，你帮我转告他一下，就一下，好吗……”
    服务员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了，她立刻头点得像打字机一样。
    这时，一个清俊的声音传了过来：“绫加小姐，你怎么了？”
    绫加猛地一抬头，看到了站在她前方穿着便服的尉咏儿。她心中感叹无数次：我绫加看上的人果然就是凤毛麟角！这种模特身材，明星面孔，睿智头脑的好男人在哪找啊。
    见她没说话，尉咏儿便继续说道：“你上次来过是吧？你的书落在这里了。”说完便把身上耐克的书包翻过来，抽出里面的《阿拉蕾》递给她。
    绫加脸上梨花带雨，而心里又是一阵偷笑：敢情这傻小子已经把我记下来了？不过不记得也难了。她绫加是何许人物，会有人不认识吗？不过，总是要丢脸的，这本书真是害她是一时失足成千古恨！
    她微微颔首，声音细弱蚊鸣地说：“谢谢你。”
    她放了一百块钱在桌子上，对那个服务员说那是小费，然后就悄声离开了。
    看见绫加带着忧伤的表情慢慢走出了浪漫之都，尉咏儿和那服务员都是一脸茫然。他问那服务员她刚才哭什么。
    服务员说：“她只是想看看你——她是这么说的。”
    尉咏儿半晌都没理清是怎么一回事，才想到还不如直接去问她算了。然后就匆忙追了出去。
    一出大门，他就看到蹲在浪漫之都门口米迦勒雕象的绫加。她的手中还拿着那本有些破旧的《阿拉蕾》。她见他来了，立刻站了起来，脸上仍挂着眼泪，却露出了一个灿烂却带着些无奈的微笑：“我知道你会出来的，你会舍不得我的，对不对？”
    尉咏儿有些犹疑地点点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你家住在哪里？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去。”
    绫加笑得更是纯情，连走路的姿态都变得轻盈淑女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原来这尉咏儿也是个没有经验的小男生，赚翻了。
    对于这种没有经验的少年，还是要用他们梦中情人的气质和打扮去吸引他们。然后她又想，锦复希一样没有经验，可是她为什么老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像女魔头？想了一会她得出了结论：对他那种冷漠型的男生，清纯的女孩子是搞不定的啦。
    一边走，尉咏儿一边说一些安慰人的话。比较委婉，但是绫加也明白他是叫她想开点，不要吊死在一颗树上，人生还很漫长，以后可以找到更爱她的人……云云。
    她当然知道了，所以她也不要吊死在几颗树上，她要吊死在几十颗树上，啊哈哈哈哈……
    快到她家的时候，她便叫尉咏儿离开了。因为她知道她那变态老妈有在窗子上偷窥的习惯，若是让她知道她这么晚回家是和大帅哥待在一起，一定会叫那帅哥到她家去坐坐的。她越想越可怕，这是条大鱼（也可以说是大树吧），一定要慢慢来，到手了就赚翻了……
    可是她没想到，这到手速度也太快了。
    尉咏儿见她想赶他走，迟疑了一下。然后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愿意……当他的代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