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游戏规则

刚听到这个消息，徐老师就起身以飞快的速度冲到运动场上去。绫加也是急急忙忙地往人群的方向跑去。可是围着锦复希的人越来越多，她连看都看不到他一眼。那几个原本准备给锦复希送礼物的女生被推出来好几次，有两个还伤心地哭了。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担心他。
    闹哄哄的一片，什么都听不到。过了一会，才听到一个洪亮而又愤怒地声音传了出来：“你们这是搞什么？！！谁允许他参加三千米的！！难道你们都傻了？不知道他有病吗？？！！！”
    绫加听出来了，是徐老师。她不知道原来他这么关心希儿。可是她却依然放不下，人这么多，她能做的也就是被排挤在外面仔细听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徐老师的话，他又吼道：“快！！快给我去叫救护车！他休克了！你们还围着！！！想闷死他吗？！！”听到那个都有些破音的嗓子，谁都能联想到他红着脸，青筋血管暴起的疯狂模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个穿着白衣服的护士医生抬着担架过来，人群立刻让出了一条道。
    绫加终于看到了那个少年——那张脸似乎已经苍白到了极限，现在连平时红润的唇也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头轻轻歪到了一边，有些黄却有着漂亮光泽的头发散落在草地上，仿佛和它的主人一样，完全失去了生机。那个平时这么爱干净的希儿，脸上粘着了地上的泥土，居然都丝毫没有皱眉。这样的情形实在太可怕，似乎——似乎躺在那里的，只是一具空洞唯美的躯壳。
    她想跑过去抱着他，替他暖暖身子，他看起来好冷，好难受……
    但是很快，他就被医生护士们抬着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还有那个从担架上落下来的白皙的手——
    她突然有种奇怪的猜想，希儿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不，她几乎能笃定这一点，希儿，是不会回来了。
    她不知道这个“回来”的含义，只是那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就像一层牢牢的桎梏般罩着她，她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
    夏日，阳光照在带着露珠的郁金香上，晶莹耀眼。地上的雨后的积水变成了金色的液体，并将水面上火焰般的红光反射在房子的墙上，温暖的风徐徐吹来，小女孩躺在太阳伞下的椅子上，学她美丽的妈妈享受“日光浴”。
    “绫加姐姐，‘小公主’又晕倒了！”一个汗流浃背穿着公主裙的的小女孩跑到了小绫加的面前，只见一个乖巧可爱的小男孩正在喂她那尊贵的“女王姐姐”吃东西。
    绫加点点头，慢悠悠地站起身，真像个女王一样披上了龙袍——她的小衬衫往门外走去。
    出去没多久，经过一个小花园就看到了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公主”——那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白璧无瑕的皮肤如蜜蜡涂抹出一般，红唇榴齿，朱颜翠发，如水晶玻璃般的大眼睛已眯成一条细长的缝，似乎已失去意识，可是细细的眉却依然紧紧地攒着，汗水顺着圆润的脸颊轻轻地滴落下来。
    绫加一脚踢在了“小公主”的小腿上：“傻小子，你装什么装？你以为装了我就会关心你不成？”
    可是小公主完全没一点反应。
    她又踢了踢他的腿，才知道“小公主”是真的犯病了。
    “姐姐说喜欢……喜欢郁金香编制的小花环，可是郁金香根本没法编啊……”那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带着哭腔说道，“他想了好久才想出这种方法，用细绳子将花穿成一串……可是，可是……”她极其小心地说着，生怕惹怒了他们的“孩子王”绫加。
    绫加低头看了看“小公主”，他的手上的确拿着一串郁金香，鲜红、粉色、紫色、橘黄色的花交错排在一起，就像光彩夺目的翠玉珠子一般。虽然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可白白嫩嫩的小手依然抓着那串漂亮的小花环。
    小绫加立刻疾风迅雷地把他背了起来。她的力气似乎不是一般女孩能与之媲美的，很快，她就带着“小公主”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姐姐，小姐姐……”就在绫加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一个微弱纤细的声音传了过来，“不是，不是的，是女王姐姐……要叫女王……姐姐……”
    绫加不耐烦地吼道：“不要吵！你难道没看到我在忙吗？！”
    果然，后面立刻就没了声音。
    身后，那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一直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他们跑着，她觉得纳闷，为什么绫加背着个人还跑得这样快？
    把“小公主”送回家以后，绫加看到了“国王”和“王后”，并告诉他们他昏过去了。他们说这是常有的事，让他休息一下就好。
    绫加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跑到了“公主寝室”，那可爱的小天使正躺在那里安然地睡着。
    她走过去，摸了摸他有些黄黄的细碎留海，心想他真是男孩子吗？以后谁会要他？身体这样差，估计谁嫁他谁就要守寡了（小小年纪就懂守寡……）。
    突然，楼下“王后”对着上面喊道：“绫加，你爸爸妈妈叫你赶快回家，有急事！”
    绫加想他俩又吵架了，叹口气，于是随身摸了摸自己的裤包，就摸到了一个小钥匙扣——那是一个棕色的小鞋。
    她把那小钥匙扣往“小公主”身上一丢，嚷嚷道：“送你的啊，记得给我保留个十年八年的。这可是我最宝贝的东西。”
    没想到“小公主”居然就醒来了，水灵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谢谢你，小姐姐。我会好好保留它的。”
    一见他听到这话，她厚着脸皮说道：“谢什么，别忘记我对你很好就行了！”然后，转身就走。
    背过去的时候，她心虚地吐吐舌头，什么宝贝啊？那是她前几天和姑姑在夜市上随便看到，5角钱买的。（小小年纪就会撒谎骗小孩……）
    走的时候，“王后”还感激地送了小绫加一堆进口奶糖和椰蓉面包。
    回到家以后，小绫加还在兴奋地啃着手中的面包。
    但是整个房间安静得有些诡异。
    不是吵架吗？绫加四处张望着，只看到爸妈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正襟危坐，表情异常严肃。
    她笑靥如花地问道：“妈，爸，你们怎么了？”
    她的爸爸没有说话。而梨丽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和你爸，要离婚。”
    绫加笑容僵在了脸上：“什么是离婚？”虽然不大懂这意思，但是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她绫加的预感一直都很准。
    梨丽淡淡说道：“就是不在一起了，以后你只能有爸爸或是妈妈。你说，你要跟谁？”
    绫加从来都是坚强的孩子，但是在这一刹那，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流出。她用有些脏的小手擦了擦眼睛，眼睛立刻变得红红的，满脸尽是花里胡哨的污渍。她清脆细腻的嗓音立刻变得沙哑了，她被吓着了。她的这一举动让那对曾经被人们公认为金童玉女一定会白手偕老的夫妇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们的女儿还那么小。可是，绫加说出来的话却是他们万万也没有想到的：
    “爸爸，你要走你就走吧！我知道你有好几个妈妈！我们不要你了——我们不要你了！！”
    许久，她听到了有人愤然摔门的声音，梨丽扑到了她的面前，紧紧抱住她，紧紧地。
    “加加，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可是，可是妈妈……妈妈自私，妈妈自私！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我们走得远远的……”
    她的眼泪也是潸潸落下，好像那是一生一世都流不尽的。
    绫加抱着妈妈的肩，又变成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
    可是，这傻傻的女孩也是泪流满面。
    ＊＊＊
    后来运动会还是照常进行着，只是本来就心不在焉的绫加，在这几日变得更是心神恍惚了。
    她似乎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那个消失了多年的爸爸，那个自从爸爸离开后就再没表现过脆弱的一面的妈妈，那个如北欧森林一般的后花园，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郁金香丛，那个相貌可爱的小女孩，那个像个女孩子似的“小公主”，那个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送给小公主的小玩具……
    终于磨蹭完了在秋老虎下度过的暴晒日子，又回到学校开始上课。
    她想得果然没错，锦复希没有再来学校。
    绫加依然是绫加，她身边和以往一样有着许许多多的美少年，只是她不清楚自己是否和以往一样陶醉在这种理所当然的“荣耀”中。
    就像一个刚恢复记忆的失忆人一样，心情有些复杂，有些惆怅。
    ＊＊＊
    矢综学院门口。一个拥有龙姿凤采的男子站在那里。他焦虑地看着手表，仔细地算着时间。
    58，59，60！一个小时整！
    突破一个小时了！仅仅是在校门口等都可以超过一个小时，不知道那死丫头是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转过头去看，一个面容清丽的少女站在他身后，笑容可掬，面若桃花。
    他无奈地说道：“绫绫！我已经等了……”
    “一个小时了！”绫加接道，“其实你搞错啦，你只等了55分钟哦！因为这五分钟我都一直在观察你，可爱的小汀汀。”
    见她这样说，他也没了气，只是非常包容地笑了笑。
    她挽起他的手，依然笑得阳光灿烂：“汀汀，你觉得等我累不累呢？”
    旭汀想了想，用手支起自己的下颌，若有所思地笑道：“你说累不累呢？”
    她看着这个已经受了她两年委屈的老师，也不明白自己是否有真的喜欢过他。只是觉得，和她在一起，他真的很累。虽然每次她一撒娇，他就会很体贴地原谅她的过错——即使是她的花心，他也能忍受。他一直都不乏追求者，无论是校内的年轻女老师和女学生，还是校外事业有成的女老板或是白领。可是她知道，他从未背叛过她，正如他以前没有背叛过自己未婚妻一样。她的出现让那个无辜的女子孤独地离开了中国，踏上了独自一人生活在扶余海外的旅途。她知道她没法再令他们和好，可她不可以再耽搁旭汀了。这是罪，是她给自己定的罪。
    “旭汀，你听我说……”她嗓子突然变得有些干涸，吞了吞唾液，她一字一句说道：“这次我下定决心了，我们分手，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和好。”
    “绫绫，你在说什么啊？”旭汀眨眨眼睛，似乎在给自己缓和的机会，或者说是假装听不懂。可是他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甚至还有些颤抖。
    看到他的样子，绫加几乎无法再说下去。可是，她不能再害他！
    “我说，我们分手！永远永远，不会和好！”
    旭汀一个颠跛，险些站不住，他闭上眼睛，努力上自己镇定一些：“绫绫，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我会改，我会改的……”
    “你什么也没错，我只是不想在和你继续下去了。”
    她冷若冰霜的脸几乎让他的世界在短短几秒内天崩地裂。
    她一咬牙，让自己无法再回头。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了。
    校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一时间远近闻名的旭老师的眼中失去了充满自信的神采，只是颓然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