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游戏规则

午后，恍若世外桃源的小洋房区，一个少年站在一栋小别墅旁边，他抬起手看了看时间，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精美小巧的盒子。
    “记住，下次等人，不要在车里等，这样给人感觉非常没有诚意。”
    她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看着自己已经有些发紫的双手，再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法拉利。然后又自我催眠地摇了摇头。
    ＊＊＊
    深蓝水族馆潮间带游览区。漫步其中，近海滩涂，石栏迭景，海潮涨落，水下礁岩、海藻、沉船残骸栩栩如生，千姿百态的鱼类和海洋动物自由游动其间，薄海腾欢，仿佛已身在那广无边际的大海之中。
    绫加把双手都贴在了玻璃上面。隔着被温水浸泡着的玻璃，她好奇地看着里面被探照灯映得光彩溢目的热带鱼。
    “真是神奇的地球……”她短叹长吁，“怎么会有这么花的鱼呢？看来我已经是个土包子了……”
    少英见她似乎很喜欢这里，便指了指她所说的那几种小鱼说道：“那种红白相间的鱼是小丑鱼，那种带了点黄色的是澳大利亚的彩虹鱼。”
    绫加看着他点点头，老着那副笑比河清的面孔，说道：“我们伟大的学生会主席还真是博学多才啊，连这些鱼都钻研过了——你以为我没看过《FindingNemo》吗？哼！”
    少英无奈了，自己小声说道：“是了，我是好心被狗咬。”
    但是绫加的耳朵在别人说她坏话的时候就会特别灵，她转过身来，两只手往少英双颊上拍过去：“你说我是狗？！我打死你这傻小子——咦？那个天蓝色的是什么鱼？好漂亮……”
    然后她又一脸陶醉地去欣赏那只“蓝鱼”去了。
    少英站在她身边，一声不吭。
    绫加一拳打到他的手臂上：“喂，小英猪，我在问你呢！那个鱼叫什么？”
    少英愤恨不平地说：“你不是要打我吗？”
    见他气鼓鼓的样子，绫加一下就笑开了。她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的：“小英这么大了，听话，出去姐姐给你买糖糖吃……”
    他一下就泄气了，把他当三岁小孩吗？
    “那是长鳍刚果脂鲤和艳丽的青鳉，那是小小的侏儒丽鱼，在浑浊的水中依靠颜色来寻找自己的同伴。这些都是西非刚果河流里的种群，估计温度也不一样吧。”
    绫加会意地点点头，像看到儿子成长一样光荣：“小英果然是个才子！”
    少英脸上微微一红，他是第一次听到绫加这样毫不忌讳地称赞他容貌以外的优点。
    ＊＊＊
    三点过。少年的脸上已有些焦虑的神色。
    难道，她没有收到他的短消息吗？
    还是——她根本就不愿意看到他？
    此时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都已经这样冷了，如果再这样等下去，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
    不行！不能给自己找借口！他咬紧牙关，说什么也要坚持下去！
    ＊＊＊
    “有人养猫当宠物，有人养狗当宠物，您是否想认养一条凶猛的大鲨鱼或一只可爱的小企鹅当宠物呢？”绫加一边看着眼前巨大的海报，一边念道，“为了满足人们对海洋生物的热爱，培养大家对海洋生物的爱心，深蓝海洋水族馆现隆重推出宠物领养活动……啊，小英，你快来看！可以认养宠物的！”
    少英笑道：“你想要什么宠物呢？”
    “当然是小丑鱼啦……”绫加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然后又有些发窘地说，“谁说我想要了？！过分！我才不是那种幼稚的小女孩呢！”
    说罢，半晌少英都没有回话。她侧头看了看他——
    他手中已拿着一个玲珑透漏的圆形小鱼缸，里面有两只漂亮的小鱼儿，红白相间，长着一对滚瓜溜圆的眼睛，游弋得迅速灵敏。
    绫加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傻丫头，你是忘掉了。不过都快两年了，是谁都该忘记的。你第一次看《FindingNemo》是和我一起的。之后你又去看了不下10次。”他突然笑得忧心忡忡，“而且每一次都是和不同的男孩子去。不过……我已经满足了，毕竟你看到新片子，第一个叫的就是我。也只有我，知道你在看见Nemo和他爸爸相见时掉了眼泪。”
    绫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少英从未抱怨过她，只是以一种宽容的态度去对待她的花心。
    他把手中的小鱼缸放到了她的手上：“给，你不是想要吗？就当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好了。”
    绫加接过装着那两只小丑鱼的小圆球，看着它，想说些什么话，却一直说不出来。
    ＊＊＊
    太阳早已湮没在地平线下。他的手表看上去已十分不清晰。路灯亮了，他往光亮的地方走了一点，才发现自己的脚早已麻痹不仁，似乎已失去了知觉。
    六点整。原来，他才等了五个多小时。
    这不算什么，她一定会回来。
    用手背贴上了自己的脸，才知道他的脸已经冰得浸骨。
    但是他却觉得全身都在发热。
    而且，他为什么会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胸口像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一般，好难过……好难过……
    他单手支撑着冰凉的瓷砖铺垫的墙壁，也感觉不到它的温度，只觉得全身的血管似乎都在不断扩张、收缩……扩张、收缩……
    ＊＊＊
    月白风清，夜空中繁星点点。
    冬季会有这样好的夜晚实为稀有。沈少英和绫加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他开口问道：“绫儿，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你吗？”
    绫加不假思索就回答了他：“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调戏你喽，你太清纯，受不了我这种女妖魔的侵犯，就以为那种被异性触碰过后心跳的感觉叫做喜欢……”
    少英含笑，摇了摇头。
    绫加一脸疑问地看着他。
    “你那时……那个，我的感觉就像是遇到女流氓一样，当然有紧张……”他轻声笑了笑，两年前绫加在人都走光的时候张牙舞爪地把他往自己跟前拉再脱掉他衣服的样子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不过，万福医院你去过吧？”
    绫加点点头，有种不详的预感渐渐在崭露头角。
    “那里有许多得绝症的孩子……”他继续说道。
    她立刻打断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少英也没再接下去，只是依然温克地说，“绫儿的性格是大家都知道的了，总爱假装凶悍来掩饰自己的爱心。所以，你的朋友一直都很多。”
    绫加却是心里一阵酸楚。
    “总爱假装凶悍来掩饰自己的爱心”——她曾这样说那个人。
    希儿现在在哪里……
    他是否……已经把她忘了？
    她无法回答少英的问题，只是轻声说道：“快到我家了，你回去吧。”
    少英先是怔了怔，然后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道路上一片寂静，就像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绫加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子，又是一片漆黑。看样子，梨丽又没有回家。
    不知为什么，最近她身边的人总是在不断离开她。
    到了家门口，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突然，一个有些沙哑却异常动听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每次都做得那么好，每次你的男朋友们都不会知道有个傻瓜在等你。”
    绫加被吓了一大跳，猛然回头，却发现了那个她一直挂念着的人——
    “希儿？！”她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转眼间，便发现了他似乎病得很严重：
    他的脸色就和运动会跑步时那样苍白，两只眼睛红红的，似乎连睁都睁不开了。嘴唇失去了血色，甚至有些发紫。更可怕的是，他全身上下都在打着哆嗦，就像一个刚从冰柜里出来一样。而他自己似乎不知道。
    他凝视着她，就像要把两个月没看到的全部在这一顷刻间夺回来一样。
    她却不敢直视他了。
    她低头看着地面，有很多想对他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终于，锦复希开口说道：“我还是没法做到不理你……”
    他一脸的冷嘲热讽，可是全身依然没有一点动静：“你不喜欢我，无所谓……可是你不能忘记这个东西——”
    他很费力地将手中的小盒子举起来，摊在她的面前。
    她接过那个盒子，揭开盖子——
    一个棕色的小鞋子滚落在她的手心上。有些破旧，可却是他最珍惜的东西。
    “小女王”把那小钥匙扣往“小公主”身上一丢，嚷嚷道：“送你的啊，记得给我保留个十年八年的。这可是我最宝贝的东西。”
    “小公主”水灵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谢谢你，小姐姐。我会好好保留它的。”
    她失神地看着那个小小的靴子，再看看他——
    她的希儿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只得觉心如刀剉，带着一丝绝望，任凭一流出就变得冰凉的眼泪划过他的脸颊。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小姐姐……是否还记得那个最最喜欢她的小公主？小姐姐知道吗？小公主已经爱了她好久好久……”
    绫加再也克制不住，紧紧抱住了那个已经哭得像个小兔子一样的大男生。她的眼泪也是如断了的珍珠项链一般潸潸落下。
    他用了很大力气才抬起手将她轻轻搂住，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绫加，原谅我的自私……可是我希望你知道，生也好，死也好；今生也好，来生也好……我都是你的！永远永远……都是你的……”
    然后，他突然猛烈地咳了起来。
    几口血立刻就他口中喷涌而出！
    抱着绫加的手松了下来。
    ＊＊＊
    豪华的大型别墅。整个建筑看上去就像欧洲古代金碧辉煌的皇宫，金色的主调，白色的镶边，就像是用金纂出来的一般。
    这是小绫加第一次来到锦复希的家。站在这个大别墅面前，她心想，这小公主果然是住在皇宫里啊。
    她按了按那个连座子都做得相当奢华的门铃。
    隔了一会，一个女人有些焦躁的声音传了出来：“找谁啊？！”
    绫加说道：“找‘小公主’！”
    那女人更是不耐烦地说：“没这个人！”
    但是，立刻就有个细细的声音叫道：“妈！是找我的！”
    然后，大门就开了。
    绫加走进去，一个穿着管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问：“是绫加小姐吗？”
    她差点笑到内伤，怎么她这么小就变成“小姐”了？但是她只是点点头。
    管家依然很有礼貌地说道：“请随我来。”
    就像迷宫一样，终于走到了小复希的房间，看见他正躺在床上，平时漂亮白皙的脸蛋此刻看上去面如死灰。他的身旁坐着一个年轻贵妇，长着一双丹凤眼，鼻梁高挺，仙姿佚貌，玉润冰清，眉宇间却有一丝孤标傲世之气。
    绫加心想：这阿姨长得好漂亮，肯定就是有这么好的种才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喔不，是女儿。真不愧是“王后”。
    “你叫绫加是吗？”听声音便知道这就是刚才在门口听到的那个女人。她的态度似乎要好很多了，“劝劝希希吧，他不肯吃药。”
    床上那个“死灰”突然说话了：“我才不要！我才不要！好难吃！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吃？！”
    “傻儿子，良药苦口啊！”“王后”苦口婆心地劝道，“最后一点了，喝完就好了。”
    但是小复希却转过头，一脸别扭。
    小绫加突然一语惊人：“哈哈，小公主好难看！”
    小复希担心地问道：“真的很难看吗？”
    “是啊，原本你是我们孩子群里面最漂亮的小孩，现在是最丑的了！”绫加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实际她最喜欢的就是“病美男”（天哪，这么小就……），那种摇摇欲坠销魂酥骨的模样，看上去实在太可口了！
    他倏地坐了起来，将“王后”手中的药抢过来，一饮而尽。然后他用佣人递来的纸巾擦擦嘴，赌气般说道：“怎么样！？我喝完了！”
    “好厉害！”小绫加激动地鼓掌，“小公主变成最漂亮的了！”
    ＊＊＊
    万福医院。
    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漏着。病床上的少年脸色渐渐恢复了点红润。绫加看他似乎好了很多，也就松了一口气。
    “嗯……昏倒是因为有点贫血，不碍事。”医生给他开完了药，对绫加说道。
    绫加却是一脸诧异：“只是贫血？那你们为什么检查了这么久？而且还去了这么多医生？”
    而医生却是有些犹疑地看看她，试探性地问道：“我想问一下……你是他什么人？”
    绫加先是一惊，然后相当镇定而又坚毅地说道：“我是他未婚妻。”
    “那就没有问题。”医生点点头，试着将话说得婉转一些：
    “这个病人有先天性血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