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行道-湖滨鬼舍

第35章


我也不确定那时是不是看见了小鱼小虾,也许是记忆编造出来的。总之向下沉去的这段时间,我的意识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状态,眼睛似乎能看见,但大脑不能思考,不能决定我的双手双脚该如何动作。
  水底,是像做梦一样的幽暗和不可理解。我感觉不到痛苦,只有无边无际的宁静与安详。直到我被一股力量拉出水面,我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以及我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同时,身体的痛都回来了。整个肺部和鼻腔都是辣的,我不停地咳嗽和哭泣,并且毫不感激地踢打着救我上来的人。但他将我紧紧地钳在胳膊底下,我的踢打丝毫不起作用。然后我就想起了爸妈,他们似乎也看到了我,因为,这时有更多的人在看我们——我和这个十几岁的少年。
  爸爸扑通一声跳下水,快速地向我们游过来,从他手中把我接过去。一上岸,我就发了疯似的哭个不停。妈妈抱着我,脸吓得惨白。爸爸背对着我,感谢救我上来的人。我对于这个人的全部回忆,只有一句:不用谢。
  然后,他就满不在乎地走了。
  可是,眼前,就是现在,我好像又记起了他的样子,想起了我曾经遗忘的细节。童年的意外很多,然而现在,我却只想起了一次。这是有原因的。因为那个人的脸正和马尔的脸重叠在一起。他们惊人地,不可思议地相似。甚至变成了同一个人。
  “难道你就是……”我呆呆地看着他,心里震惊到了极点。同时又感到荒谬。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怕被你认出来呢。幸好当年记住了你的名字——就算一点小小的虚荣心吧,你不记得我,我记得你就行。不过当时把你从水下捞起来的时候,还真是费了好一番力气。那天我在家门口看见你只觉得眼熟,后来知道你叫苏晓,我就想,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我救的那个小女孩呢?所以斗胆冒充了一回何林的表哥。起初也只是出于好奇心,但没想到在你身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既然帮过你一次,也不妨再帮一次。这里边可能也有私心,”说到这里,马尔露出顽皮的笑容,“就是,自己救人总不能白救。对吧?”
  看着马尔轻松地说出这些,我简直不能够相信……不能够相信什么呢?他明明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世事也许真的就那么巧合,只是很多时候,我们遇到的奇迹太少,因而对奇迹也就失去了信心。再一想,这当中也许真的有些必然。比如,当年我溺水的地方,和林子家离得的确不远。少年时的马尔夏季到那里游泳,也是很正常的。话说回来,一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遇到一个故人,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可我还是忍不住,甚至不能确定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很吓人,只知道嘴巴张得大大的。很久很久,才冒出一句话。
  “谢谢你,马尔。”
  这句话竟然晚了那么多年。
  第二十三章与梦中人合影-下卷魂行道
  下卷魂行道 第二十三章与梦中人合影
  作者:离
  D23与梦中人合影
  和马尔在工厂门口告别之后的那个晚上,我再次梦见了姜为。
  他仍然穿着那件灰蓝色的格子衬衣,深色牛仔裤,头发略有些蓬乱,看上去似乎比上次梦见他时要瘦一些。他坐在沙发上,一支烟斜斜地夹在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用哪只手指抽烟。
  走进这个房间的感觉很不可思议。门口摆着的鞋架,红色的有点脏的门垫,窗外斜射进来的温暖的阳光(好像是黄昏的),桌子上装了一半水的杯子,地板角落里的灰尘,沙发上随意摆着的几本杂志,甚至连隔壁电视机的声响都隐约可闻。而我在梦里很少见到这样真实的房间。我梦见过只有一张床的铁皮屋子,梦见过窗户玻璃全部破碎的高中教室,梦见过小时候居住的旧屋,梦见过落满炮弹的船,但我却没梦见过细节如此清晰,如此真实的房间。
  梦都有梦的逻辑,但这个房间却在逻辑之外。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走进去,坐在那张触感真实的柔软的沙发上。姜为冲我点了点头,意思是,你来了。我也点了点头。他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缸里,然后站起来,给我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我的确是口渴了,像是走了很长的路一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连清凉的感觉都那么真实。
  “你好像很长时间没来了。”姜为略带沙哑的声音缓慢地响起。
  “是啊,最近有点忙。”
  “我想你最近也是有点忙。怕打搅你。”
  “所以你就没来了?”
  “不,不是我没来,是你没来。”
  我默然。他说得对,此刻在梦里,是我走进这个房间,走进姜为的家。
  “那,在我没来的时候,你会自由活动吗?”
  “这是什么话?”
  “我的意思是,”我有点语塞,“我想……我不知道你是不是……”
  “在你没梦见我的时候,我仍然存在着?”
  我松了一口气,“对,就是这个意思。”
  “看来好像我已经很适应你的逻辑了。”
  “的确是。”
  “这么说吧,你认为梦是什么东西?”
  “梦……是我们的大脑在睡着时制造的幻象。”
  “从生理的角度的确可以这样解释。那么,从梦本身呢?梦本来是个什么东西?”
  这让我有点犯难,的确,梦本身,它是什么样的?可有其形状和颜色,活动轨迹,规律,特征?
  “我不知道,感觉像是模糊一团。”
  “我们对自己大脑制造出来的东西了解很少。”他似乎有些感叹,“所以说,我在你没做梦时作为一个真实的人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作为一个真实的人的可能性?”
  “是的。”
  我沉默了一会。
  “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尽管有些,嗯,不可思议。”
  “顺其自然吧。”
  “我梦见你的时候除了那次在图书馆,其余两次你似乎都在家里。”
  “是啊,按需要来。”
  我们相视一笑。他又把抽了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看着他的这个动作,我忍不住笑了笑。
  “呵,”他也笑了,“又是那个问题?”
  “没关系。这倒让人比较容易记住你。提起你时,只要说,那个总是抽一半烟就掐灭的姜为,这样就行了。”
  “想知道原因吗?”
  “不想。”
  “为什么?”
  “知道原因,印象就不深刻了。”
  “印象那么深刻干什么呢?”
  “因为我想记住你。”
  “我是你梦里的人啊。干吗记住,梦见不就完了?”
  “但你有一天很可能不再出现在我梦里。”说完,我突然感到有些不自在,于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你希望我永远在你梦里不离开?”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对吧?”
  “在我们没有认清梦的真实面目时,的确不太可能。”
  “那就是不可能了。我们怎么可能认清梦的真实面目呢?何况,梦难道也有所谓的面目存在?”
  “这要怎么说呢,梦作为梦,的确是有其形体和规律的,但那与世界大相径庭,所以也就难以捉摸。”
  “你也会做梦吗?”想到我梦见的人也会做梦,这种感觉真是非常奇特。
  “过去经常做,最近两年好像没有做梦的精神了。”
  “我倒是经常做梦。你都梦见过些什么呢?”
  “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反正都是些现实基础上再有点变形的东西。”
  “你原来并不知道你是我梦里的人吧?现在知道了,什么感觉?”
  “最初觉得不敢相信,因为你在我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时出现,有时不在而已。”
  “我了解这种感觉。”
  “但是我很快就接受了。大概也是因为我一向希望,自己的生活越离奇越好,作为一个被你梦见的人,也不错。再后来就很坦然了,毕竟我的生活还是正常地进行着。”
  “而且幸好我没有把你梦得太怪异。”
  “不对。我们做梦时都不是创造者。比如我们梦里的人大都不是自己希望的样子,经历的事也不一定是自己想做的。所谓美梦也只占很少的一部分。过去人们总认为梦是自己的大脑创造的,这很可能是一个误区。所以,即使你把我梦得很怪异,或者梦到我生活得很不好,我也不会怪你,毕竟那不是你的意志。”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很可能我也是谁梦里的形象。”
  “不仅仅是你,很可能每一个人都是这样。一个人梦见一个人,接着这个人又梦见另一个人。世界上的那么多人都在互相梦见着,我们睡着的任务就是为了帮助这个世界上许多人完成他们的活动。喜马拉雅山可能就是很多人的梦。”
  “也有可能,梦才是操纵这个世界的唯一动力。”
  “这个想法倒是很大胆的。”
  “但是,我也曾经梦见过很多不存在的东西啊,比如独角兽之类的,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却不存在呢?”
  “很可能是梦见了你的人,他没有梦见独角兽,所以在你醒来之后,你的世界里会没有独角兽。”
  “啊,我明白了。”
  “每个人的人生不同,实际上是梦的不同。”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可能有恐龙,有水怪,也可能有神仙、鬼魂,只是他们不在我的世界里,而是在别人的世界里。说不定现在就有人正在经历着这个。”
  “可以这么认为。”
  “这样的话,我真想到你的世界里,也就是我的梦里来生活。”
  “这倒是一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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