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鸟月

第2章


    在同学们的毕业留言簿上,程雯为每一个同学都写下一句相同的话:能与你们同学,是我今生最快乐的事。在我们最后告别校园时,程雯在那群流泪的女生中,哭得最凶。
    
    我的弟弟十八岁
    何莉萍
    他喜欢读书,不喜欢上学;他喜欢辩论,不喜欢考试;他了解这个世界,却并不关心;他看着大家发愁的表情觉得有些可笑……
    我的弟弟十八岁,刚参加完高考,到北京来玩。高考前我给他写信,讲了一些我参加高考的经验,和一些鼓励的话。他回信把我嘲笑了一通,他说他知道自己像只将被屠宰的猪,但他会笑着面对屠刀。他说他的七月不是黑色的,是蓝色的,蓝得刺眼,蓝得直想在它面前沉醉不醒。他的话给了我很深刻的印象,我想半年不见他一定长大了很多,也许大得我都认不出了。可那天当他出现在出站口时,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捏着车票,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出迷茫的表情―――那终归是我只有十八岁的弟弟呀。 
    我十八岁的弟弟,跟我相差不过五岁,可感觉上却有二三十年那么久。在他眼里,我和爸妈是一伙的,根本不理解他。我想我确实不理解他,这个聪明过度的调皮男孩,他喜欢摇滚,喜欢重金属,喜欢波德莱尔,喜欢《麦田里的守望者》。他不关心前途,不考虑未来,不在意别人的轻蔑或夸赞;他没什么理想,没什么目标,他专注于某项具体事物而不愿想得太远;他有些敏感,有些固执,有些游离于正统之外;他讨厌学校,鄙视教条,他以嘲弄的口气说:“爱因斯坦做过这么多无聊的题吗?”我的弟弟十八岁,除了他自己,大家都在为他的未来担心。他喜欢读书,下喜欢上学;他喜欢辩论,不喜欢考试;他整天戴着耳机听音乐,他只追逐自己的天性;他了解这个世界却并不关心;他过着舒适安逸的生活还不想独立;他不崇拜英雄,也没什么偶像,他很客观地看着他们心情一点都不激荡;他不在意是否考得上大学;他无意于成为这个社会的中坚或主流;他认为未来不可预测何必担忧,他看着大家发愁的表情觉得有些可笑。
    我十八岁的弟弟,从小就不听话,为此挨了不少打,受了很多骂。上小学时就被我的一个姑父断定:“这小子品质恶劣,不是好东西!”从他会说话起,就常常跟我吵架,虽然我一直很喜欢他。尽管他有些盲目的偏激和自负,可我欣赏他那些纯净透澈的思想和不假思索的言语,有时我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潜意识―――自然、轻狂、无所顾忌!有时我也像他那样,所以我讨厌亲戚们谈论我们姐弟,拿我的乖觉和他的叛逆对比,他们无法欣赏弟弟那些怪异的磁带和图像,他们觉得玩摇滚的人都有些堕落有些不可理喻。只有我知道他有多聪明,虽然他物理考试只得60分,但他对电磁干扰的解释比我深刻;他比我更理解卡夫卡和波德莱尔,他看重自己的感受从来不管评论家们怎么说。当我们争论时,他新鲜的看法总是让我吃惊。他常常以嘲讽的口气跟我说话,在他眼里,我是这个社会的奴隶,听着别人的话,唱着别人的歌,咀嚼别人的思想,咽下别人的唾沫。他对我得到的成绩和赞美不屑一顾,他认为我已经在这个纷扰的社会中迷失了自己。他对我的嘲笑那么频繁而剧烈以至于有时我怀疑他是否十八岁,怎么有那么一种看透世事的老气横秋?对于他的聪明我不知该为他庆幸还是悲哀。因为聪明,他从来不肯用功;因为聪明,他过早看清了这世界的变幻无常,他知道有很多人瞧不起他,只因为他有些怪异有些无常,因为他没有穿和他们一样的衣裳―――那又怎样?别人终将擦肩而过,而他要读懂的是自己的思想。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够得到;他从没吃过什么苦,也没有担心过什么,他知道碰到麻烦总会有人替他解决;他知道他不必担心未来,已经有那么多人在为他担心,他知道他们会有办法的;他知道前面的路已铺好,他只需等待时间慢慢地流淌―――他太聪明,他什么都知道。我的弟弟十八岁,他不怎么爱玩,他说博物馆和游乐园都很无聊,他来北京的主要目的是买磁带,他喜欢艺术摇滚,最近又有些倾向于朋克,他在寻找“享受分裂”的磁带。我听说“享受分裂”的风格有些颓废,我很为他担心。可我知道担心是没有用的,他已经十八岁了,他有自己的思想,要一个人上路了,尽管站在路口他还有些迷惘。
    
    不敢哭泣
    孙翠金
    我怕难看,我有自尊,我是孩子的港湾,我是母亲的依靠,所以我―――
    上大学时,喜欢宋词。每读到“盈盈粉泪,寸寸柔肠”、“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愠英雄泪”这样的句子时,就会呆呆地发愣,一边想像着他们泪湿沾巾的痛苦,一边羡慕他们释放痛苦的幸福―――女子脸上的盈盈粉泪一定是柔弱无助的;英雄脸上的颗颗珍珠一定是悲怆凄凉的。我幻想着自己能做慈悲的天使,帮助那柔弱的女子;我幻想着自己能是那“红巾翠袖”,安慰那失意的英雄。然而,我既不是慈悲天使,也不是红巾翠袖,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一个有泪也不敢轻弹的女人。
    很小的时候,我也曾动辄哭个泪眼婆娑。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我哭得嚎啕又响亮。哥哥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怒斥道:“嚎什么嚎!张着个大喇叭嘴哭,真难看。”从此后,我再也不敢放声大哭了。因为一哭,我必然要张开个难看的大喇叭,我不想让哥哥讨厌。于是,我笑着读完了小学、中学,直到参加了高考。因为胸无成竹,不知自己能否被录龋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狂想着被挤下独木桥的痛苦,忍不住竟在一风和日丽的下午哭了起来。虽然仅是抽泣,可仍没有躲过哥哥的“慧耳”。他站在院子里,一边修着马络头,一边拿腔拿调地说:“有些人真是不知足啊,坐着轿子号丧!”哥哥十二岁就辍学回家,干着极苦极累的农活;而我却一直坐在明亮的教室里风不吹日不晒地读书。相比之下,当然是他“抬轿”,我“坐轿”了。
    上大学以后,感受着读书的幸福和满足,知道自己在“坐轿”,因此便不再“号丧”。可生活的湖面毕竟不会永远无风,结婚四年后,我的婚姻之舟搁浅了。我身无分文地带着惟一的女儿离开了那令我窒息的家,在租来的小屋中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艰苦而又拮据。但我并没有哭泣,因为这时虽然不再有哥哥的“训斥”,却已多了一份自尊。然而,就在几天前的一个夜晚,我背着父母在夜阑人静时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常因为单位有一套新房要分给我,而我却筹不齐首期付款。想到我将长期租住这漏风滴雨的小屋,除了五岁的女儿之外,别无长物,我就哭了起来。父母是睡在厨房中的,应该听不到我哭。可是第二天吃早餐时,我那不争气的眼睛泄露了“秘密”,虽然我竭力掩饰还是没有成功。下晚班回来,便发现妈妈的双眼也肿了。妈妈用手理理满头白发,颤抖地说她想回家:“我看你愁成那个样子,我心里就更发愁,可我又帮不上忙,还拖累着你……”妈妈的老泪在眼里打转。
    我赶忙用微笑洗去自己一脸的疲惫,对妈妈说:“哭它干吗?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我暂时不买,妈,我以后会挣足钱的……”妈妈听着我的话,看着我的笑脸,眉眼渐渐舒展开来。我明白,我已不能再哭了,因为古稀之年的妈妈再也不是我的港湾,再也不是我的靠山,她是一个“孩子”,一个需要我保护、需要我照顾的“孩子”。
    我不敢哭,因为我怕哭得难看;我不敢哭,因为我有自尊;我不敢哭,因为我是孩子的港湾,还是妈妈的依靠。因为不敢哭,我的脸上便多了几分笑意,内心便多了几分坚强,生活也似乎多了几缕阳光。   
    送我一支“康乃馨”
    王颖
    友谊和爱情都是人生旅途中寂寞心灵的良伴。友谊淡如茶,虽没有爱情的浓酽,却足以品味一生,珍爱一生。
    站在我家的阳台便可以看到他的家了,每当我在阳台上晨读的时候,他便极关切地投过来一个微笑。我与他是近邻。
    下雨的天气不能骑单车,我们常常在雨中不期而遇。在高中那样紧张的日子里,在弥漫着清新空气的雨中漫步是一种奢侈的享受。细密的雨丝在我和他之间拉开一幕朦朦胧胧的雨帘,他爽朗的笑声如潮水般漾过来,伴我一路到家。时光随着一页页雪白的试卷滑去了,高考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走来。又一个清新的雨夜,他没有打伞,任雨丝亲吻着他浓密的黑发和俊朗的面庞,他的眼中有一种不可捉摸的怅然与失落。“以后,我们还可以在雨中散步吗?”他说。“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的儿女情长了?”我嘲弄着他笑了。七月的硝烟终于散去了。
    他上了外地的一所大学,我榜上无名。背起书包,我开始了“二次革命”。在那令人窒息的日子里,我拒绝任何一位朋友的安慰与祝福,在自己的一隅里慢慢地舔愈着伤口。雨夜里那惬意的谈笑被一个个沉重的日子渐渐的淹没了。
    又一个七月之后,我考上了一所并不理想的大学。伤痕累累的我拥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飘向另一个陌生的城市。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找不到一张属于我的笑脸,嘈嘈杂杂的街巷里听不到一句亲切的乡音,我有一种无家的孤独与悲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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