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驯服你的龙

第36章


  “是他吗?”女孩子的声音婉转如夜莺的轻歌。
  “对,那个联邦来的留学生,最聪明也最漂亮,就是傲慢得像只脖子不会打弯的天鹅。”
  “噗——”司克特被这绝妙的比喻逗笑了,从一排排的书架后面探出脑袋,看到两个年轻的女孩儿像一对受惊的鸽子那样轻盈地飞掠而过。
  他追着姑娘们的背影又看了两眼,忽然发觉也有人在看他,目光转过去,与对方不期而遇。
  那是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东遗人,哦,或者说联邦人,在帝国与联邦无数次伪装停火的间隙,见缝插针般深入敌营。
  司克特突然对他产生了兴趣,他本来就处于人生中最不安分的年岁,每天早晨都有千百个稀奇古怪的念头在大脑中滋生,到傍晚时能抛弃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留下百分之一配给豪情壮志,第二天早晨再忘个精光。
  “嘿!”他冲对方挥了挥手,“你好,我是乔治,我也喜欢那本书。”
  联邦少年手里拿着的金装书书脊向外,阳光亮闪闪地投在上面,似乎还怕人们不能一眼看明白那两个字的涵义。
  “《曙光》。”司克特读出来,“我喜欢他的评论,文字在他手里比剑更犀利,在他眼里,我们的社会制度是垃圾,政府里充斥着废物,道德都是狗屁,读起来很爽。”
  “只是‘爽’?”
  “啊?”司克特愣了一下才听出他被讽刺了,联邦小子的声音很好听,音色像某种音域宽广能演奏出华丽低音的乐器。
  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示好却惨遭打脸,年轻的司克特涨红脸,搜刮出满肚子尖酸话正要反驳,却听到对方又叹了口气,低低地道:“你说得没错,只是爽。他几乎批评了一切,却也拿不出象样的解决方案。如果我们的未来只有在糟和更糟之间选择,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司克特有点惭愧,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许这就是他和联邦小子的区别,原来对方不是只会空谈,而是真正地在思考。
  “呃……”他挠了挠头,将本来就睡乱了的柔软金发挠得四处乱冒犄角,他的新朋友看得失笑,他也没发觉。
  就这样吧,司克特想着,告诉他吧,我的理想。
  那些在每个早晨不会如晨星般闪耀在思维天空,每个夜晚不会如尘土上的字迹被抹去,那些存在于他每个呼吸,每次回眸,从不刻意寻觅,却一直都在那里……那个念头,如同一朵不请自来攀附衣角的蔷薇。
  “其实,我、我……”司克特在夏日午后的阳光里看着对面的少年,他站在一排高高的书架前,半垂着眼,黑色的发梢遮暗了他的眉睫。
  午后微醺的风也比不上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有一个理想——”
  司克特听到自己的声音蹦出来,很快变得辽远而陌生,像一溜切割时光的碎片,又像凝视深渊的目光,这一去,再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司克特大臣以后没戏份了,补个番外送别。写完发现有点基……扶额,请相信他们只是纯洁的友谊。
  ☆、第五十六章 -在途中
  没有腕表,只能靠心里默数计时,陈曦估算时间已经过了一小时,他们仍在地底深一脚浅一脚地艰苦跋涉。
  她的脚已经肿了,几处划伤再被污水浸泡,但愿没有感染破伤风,陈曦苦中作乐地想,幸好有杨欢,就是断了腿也能长出来。
  胡思乱想这会儿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一星光亮,所有人都精神大振,虽然没人出声,憋足一口气加快了速度。
  当陈曦推开生锈的栅栏,第一个钻出堆满垃圾的洞口,大教堂的钟声敲响了。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们身处坎比小镇之外一片不知名的荒野,极目望去,唯一的建筑物是座红顶的圣堂,半人高的野草萧瑟地随着初曦的凉风向同一个方向倒伏。
  每处圣堂都会同步直播帝都大教堂的钟声,陈曦想,钟声每天早晨八点敲响,难道她算错了?
  “这么快就八点了?”钱仪吉显然也有同样的困惑,他整段路程都觉得自己挣扎在生死边缘,此刻再也无力搬动双腿,虚软地塌坐进垃圾堆里,一边喘息一边抹开袖子,露出金灿灿镶满钻石的名表。
  “不。”雷恩忽然朝圣堂迈出几步,又停顿,像那些倒伏的野草般沉甸甸地低下了头。
  “是教皇薨逝了。”
  除了雷恩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和教皇的联系是如何开始,或深或浅,到何种程度。
  陈曦站在祈祷室门口,看着他伛偻的背影,在他头顶上方,上帝之子被永恒地钉在十字架上,俯瞰他爱过却又背叛他的信徒。
  雷恩走出来的时候神色很平静,他甚至安慰地伸手按住陈曦的肩膀。
  “亲爱的,这个世界上我不可能爱任何人超过爱你,”他笑了笑,“可惜爱如虚空,都是捕风。”
  他们在圣堂抓紧时间清洗身体,更换衣物,雷恩出面借走了教士们仅有的交通工具——一辆只能升高两米的悬浮卡车。
  男人们为了争夺方向盘的操控权差点又打一架,钱仪吉毫无悬念地败下阵,被雷恩丢上卡车后厢,总算他还有铺盖卷可以垫在屁股底下。
  第二个失败的是杨欢,他不认路,这可真是个萌萌哒属性,尤其出现在他身上。
  雷恩和阿希姆和平终结了最后一战,多亏陈曦,她指出从他们如今的出发地到达可供偷渡的私港至少需要六个小时,帝国道路交通管理条例明确规定,超过三小时以上的长时间驾驶车辆,容易出现注意力不集中、判断能力下降,增大事故发生的可能性,因此严禁疲劳驾驶。
  卡车很快出发,气流不间隙地从排气管喷射而出,在悬浮车底盘与地面之间蒸腾出一朵朵云,漫无边际的茫茫荒原之上,如摩西分开红海,野草纷纷向两边倒伏,为他们分开一条通往初升朝阳的逃生之路。
  陈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她醒得很慢,又累又困,鼻端萦绕着粉尘和面包的香气。
  她千辛万苦将眼睛眯开一线,发现自己仍然困在卡车后厢里,蜷缩成小小一团,头枕着杨欢的肩膀,而她的另一边,钱仪吉抵着她的左臂睡得正香。
  她们三个人裹着同一条脏兮兮散发出恶臭的毯子,仔细看又不是什么毯子,就是义无反顾地随钱仪吉私奔那床铺盖。
  她的呼吸频率发生变化,杨欢立即发觉了,转过来推她的头。
  “醒了就快挪开,我手都麻了!”
  “动不了,”陈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脖子也僵了。”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以颈椎的僵硬程度来看,她们至少行驶了五个小时,地面旅程完成三分之二。
  杨欢气结,右手在那边窸窸窣窣地摸索了半天,陈曦都快以为他要掏出把扳手来砸她,结果却只是半块干面包。
  她干瞪着那块拳头大小的屎黄色面包,瞪了许久,没有勇气张口。
  “和尚给的。”杨欢的说明向来如此简明扼要,直击重点,“没水。”
  陈曦慢吞吞地伸手接过来——至少她上车之前洗过手,使出八分力,“啪”一声,拗下指甲盖大小的面包屑。
  下次试试空手劈砖,她默默地想着,把面包屑放进嘴里含着,等待它良心发现自己软化下来。
  “吾煞是啥嘛(和尚是什么)?”陈曦大着舌头问,那块干面包在她右边脸颊鼓起一个包,随着她嘴巴的动作颤啊颤,杨欢看得很想戳两指头。
  “穿黑袍那个。”他示意性地转向驾驶室,“联邦人管这样的叫和尚。”
  “乃闷压肾航气(你们也信上帝)?”
  “不。”杨欢表情平静,“和帝国人一样,信他们想信的。”
  陈曦终于吞下了那坨面包,差点梗在喉咙那里,不上不下,噎得她直抻脖子,吵醒了钱仪吉,杨欢也不得不转过来替她拍背。
  这场事故过后,她再也不敢挑战高难度,慷慨地将剩下的面包传给钱仪吉,换他愁眉不展。
  杨欢很有技巧地揉了揉她脖子上的几处穴位,陈曦的颈椎好过多了,投桃报李,她主动帮他推拿肩胛的肌肉,继续闲聊打发时间。
  “我一直忘了问你,在康奈尔峰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原来以为是自己倒霉闯进了虎穴,后来跟踪阿希姆,联邦间谍的营地却在凯奇坎峰,也就是说,杨欢是一个人离队单独行动,专门到康奈尔峰来逮她。
  “你的帝*官跟我们提出通讯请求,他问那个女人我们的位置,那个傻瓜女人告诉了他,他又说有两个朋友跟他一起来,只是作为掩护,让我们不要伤害你们。”杨欢活动了一下肩膀,舒服地吁出口气,“我追到中途,正看到你从我头顶上空飞过。”
  这倒霉的运气……陈曦为自己默哀了两秒,同时心头凛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她的飞行高度不低于五百米,时速不低于每小时两百公里,在这样的高度加快速运动状态下,杨欢的眼睛依然捕捉到她的影像,并且准确地计算出她的落点,几乎与她同一时间抵达……
  陈曦决定,等他们找到一个更安全的环境,她一定要好好为阿希姆做个体检,顺便测试他的身体极限。
  至于杨欢,虽然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他在联邦的特殊地位,事实上他居然能从联邦偷跑到帝国来,她料想那边肯定乱成一团,不知多少相关负责人要被定罪追责。他早晚会回去,无论是被联邦政府强迫,或是他自愿。
  陈曦抬起头看他,急驶行驶生成的风一阵阵迎面扑来,他们肩并肩密密地依靠着彼此,云雾团团环绕,隔绝出一个没有过去与未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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