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神霄

第七十七章 情不知何起(一)


沂州城里,李水瑶解去冰魂塔封镇,悠悠苏醒过来,朱瞻陪在身侧。
    这位北莱三皇子对昨晚救她之事,轻描淡写一语带过,李水瑶只当他性子淡泊,不愿居功。且把这份感激埋在心底,好言谢过,便要起身去越岭郡。朱瞻左右拦不住,他自己有皇差要办,虽有心陪护,然分身乏术,又实在担心李水瑶前路艰险,这凌雪族可不是善罢甘休的主儿,只好找人代为照看。
    一般二般的侍卫,没甚用处,几位师傅虽说修为不错,可一则放到凌雪族这等庞然大物面前,也有点不够看;二则此行南下还有诸多倚仗之处,也不适合差遣去护送李水瑶。朱瞻想起那个带来父皇旨意的丫头,忽然有了主意,一脸猥琐贱笑。
    朱玉秀撅着嘴,老大不高兴。
    好不容易向父皇求了个差事,溜出宫来转转,本想跟着三哥同行去牧渔州,最后逮个空儿,偷偷越过国境,跑到夏阳去看看景儿。听说夏阳有一条逐月江,比咱们北莱的沧浪河还壮观得多,本小姐得去瞧一瞧。
    可一向宠溺她的三哥,这次居然没同意,非要咱秀公主去护送这位不知从哪儿掉下来的“李小姐”,为了避免被强行押回宫中的悲惨命运,秀公主殿下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朱瞻。
    一个公主一个小姐,两人拨转马头,刚出沂城西门,忽觉一阵晕眩,地面剧烈震颤,虽然坐下皆是上过战场的良种军马,可这地震毫无先兆,连人都猝不及防,马儿难免受了惊,一时狂嘶乱跳。李水瑶还好,道武修为傍身,抱紧马脖子,没出什么事儿。秀公主可就惨了,被一气儿掀下马来,摔疼了屁股蛋不说,还闻了一炮马儿的臭屁,好在没被马蹄踩着。
    好端端的,晴天朗日,哪来的地震?事先一点兆头都没有。
    不远处几个同样遭了惊吓的江湖客议论,说是附近可能有顶尖高手对决。秀公主揉着屁股,恶狠狠道:“让本宫知道是哪个王八蛋,非给她五十大板打烂他的屁股!”
    百里之外的江小爷,第四步踏出,眼瞅着小命不保,是没福气来消受这五十大板了。
    红衣女停下了狂风暴雨般的法域冲击,无他,白衫青年迈出第四步,一股霸绝威势冲天而起,一时间,日星隐耀,山河失色,无尽生命本源之力完全笼罩住方圆数十丈的空间,本就残缺的法域瞬间被击垮。红衣身在十丈之内,此时就连动弹一下都极为吃力,更莫说出手攻击了。
    江鸿的敌人只剩下自己,扛得住第四步,海阔天空,扛不住,重新转世投胎去。
    很不幸,江阎王此时此刻很笃定自己要去见阎王了。这是怎样沉重的压力?就像是有几百万斤的石头压在身上,压榨着每一寸血肉。江鸿能清晰地感觉到,周身筋骨不是在断裂,而是在粉碎,血肉不是被压缩,而是要化成红泥。
    正当此时,新凝结的道胎终于开启了第一窍,有一股黑色能量自孔窍中涌出,迅速流转周身经脉,渗透血肉之中。这股黑色能量极其厚重坚韧,躯体强度立时提高了数倍。江鸿精神一震,忍着周身血肉撕裂的剧痛,稳定心神,加速调动听雨道胎中的奇异能量融入血肉。
    红衣女此时已然惊骇无状,这场猫耍老鼠的游戏,最终难道要以老鼠逆袭反杀结局?雨尊在上,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元境修者?
    不管红衣女如何作想,黑色圆球马不停蹄迅速开启第二窍、第三……这么无声无息,一个接一个,江鸿咽了口唾沫,自己这瞎搅合一通,居然整出一个九品道胎!
    这也行?
    气胎每开一窍,修士就会增加本体气府两成气息,世间修士,十有八.九都是一品单窍道胎,气府五胎俱全,便能使气息绵长,增加一倍。
    江鸿道胎开九窍,一枚便可增长两倍气息。
    更兼九窍齐开,黑色能量迅速散布全身血肉之中。得此天助,江鸿原本摇摇欲坠的身形逐渐站稳,身上衣衫早已被狂暴的气机扯得粉碎,只余天蚕丝甲在身。
    红衣女这会儿可没闲工夫欣赏“俊俏小哥”的春光乍泄。那伫立空中、浑身透着邪行的小子,一经站稳,背上三十多丈高的虚影迅速凝实起来,塔上文字已能清晰读出,红衣女这下只剩眼珠能转动了。往塔上瞄了一眼,神色怪异至极。
    江鸿无暇理会红衣女的怪异表情,虽然得了黑色能量辅助,身体未再进一步崩溃,但是体内精气已然被抽调一空,无尽的疲惫感袭来,江鸿忍不住要闭上眼睛,想睡他个十年八载,临睡前,一字轻声脱口:
    “崩!”
    方圆三十丈,空间绞碎,尽为齑粉。脚下山川崩绝,大地陆沉。
    空中有一人一画。昏迷过去的江鸿只能自由落体,跌落百丈之后,陷落在一堆烂泥之中。而一幅不知从何而来的画卷在风中缓缓飘荡,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落到地上,恰巧盖在江鸿胸口。画工精细,上有一红袍女子,坐亭观雨,诡异的是,落地之后,画中红袍女子四分五裂,分为数段,渐渐消散,只剩雨中空亭。
    昏迷的江鸿没注意到,画中红袍女子碎裂的瞬间,听雨道胎再开一窍。原本万里晴空,忽有黑云攒聚,衍生无尽雷霆轰击,半日方休。
    北莱史志,弘文十五年六月二十四日,顾颦山地震,又遇天雷,西北部山地二十里,塌陷崩毁。
    不说顾颦山天翻地覆,却说结伴北上的李、朱二女,一路莺莺袅袅,好不欢快。
    李水瑶原本性子欢快,前些日子担忧江鸿性命,才郁郁沉沉,现在得获江鸿消息,知道他不仅活着,而且小日子过得还挺风光,心情自然大好,恢复魔女本性,小嘴又开始叽叽喳喳,没个消停。
    至于身侧的这位无法无天、让雁留城千百豪族闻风丧胆的秀公主殿下,更是一副混世魔王的派头,半刻钟就能憋出十个馊主意来。
    两人臭味相投,一路厮混,竟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意,忽忽两日,行至越岭郡城之下,秀公主一溜小跑进城拎来两壶好酒,拖着李水瑶就在路边槐树下,祭拜天地,结为金兰。
    进了城,寻一酒家吃饭稍歇。秀公主听得邻桌有人议论江阎王就是李水瑶此行寻找的江羽,顿时大吃一惊。
    李水瑶千里而来,执着不懈,所寻之人自然对她极为重要,朱玉秀是疯了点,但并不傻。李水瑶一路多次提及她与江羽草原遭遇的日子,每当此时,她这个新结义的妹妹总是神色柔和,眼神迷离,一看就知道这小妞动了真情。
    路上还在揣测这位未来妹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会儿听得江阎王居然就是江羽,秀公主心惊之余,赶紧把自家的傻妹妹从情郎梦里拽出来。
    “瑶瑶,别发呆了!我跟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李水瑶心不在焉,随口应着。
    “关于你那个梦中情人,如意郎君江羽的!”
    “哦——啊!江羽的什么事儿?”李水瑶这才来精神。
    “瞧你这没出息劲儿,不就是个带兵的武夫么?还是只带三两百人的散编将军,值得你这么稀罕么!”朱玉秀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忽然埋汰起江羽来了。
    李水瑶不乐意:“你不说就吃你的饭!不要说江羽的坏话。”
    朱玉秀叹了口气,这小妮子为了江阎王瞒着他爹偷偷跑出来,都快要“六亲不认”了,这消息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了:“瑶瑶,姐说了,你别激动别伤心。我前两日住在丹泽州刺史府上,听秋家一个叫孟超的家将提说,刺史秋康的女儿秋晔已经和江羽定下婚事,两人不久就要成亲了。”
    李水瑶乍闻惊雷,神色呆滞,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我……他才来丹泽一个月,怎么会就和别人订婚了?我不信!”
    “我开始也不信,人家丹泽州刺史的独生女,怎么会嫁给一个没根没底的小卒子?后来我亲口问过刺史秋康,他笑笑,也没否认,说什么孩子的事,她自己中意就行。这不是变相承认了么?”
    李水瑶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定定心,低声道:“他娶秋姑娘关我什么事?我就来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过得怎么样,向他道歉,然后我就回万剑山去。”
    听着李水瑶半是赌气半是心伤的话,秀公主叹了口气,不知怎的,忽然倒有些羡慕李水瑶。
    身为弘文皇帝朱自在的长女,朱玉秀十八岁便得封秀公主,虽因年幼,只授封号,未置封地,但既为长公主,还生得眉目秀雅,若将来北莱与外邦联姻和亲,无论夏阳还是拜伦,她都注定成为第一人选。这些年,她在雁留城疯癫胡闹,做了无数荒唐事,何尝不是想吓退那些上门提亲的邻国皇子?
    秀公主长在宫内,从小到大,在政客们*裸的利益交换中看清了这世道最真实最残酷的面目。天下最无情,莫过帝王家。她看过无数曾经和他父皇把酒言欢的功臣勋将,转眼就在皇极殿中被旨令抄家没族。她见过父皇定策出军乌戈国,亲手置他远嫁乌戈的亲姐姐昌平公主于必死之地。虽然父皇平日里对她宠溺之极,可真有一日夏阳使臣前来提亲,那怕求亲的皇子是个瘸子、傻子,他父皇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那些朝堂站班的大臣们说,不是他们无情,他们是为了家族利益,为了子孙后代。皇帝更加冠冕堂皇,说为了江山社稷,天下黎民。
    为了家族、为了子孙?你且去瞅瞅,你的孙子孙女,儿子女儿,在你的安排下,哪个过的痛快了?
    为了江山社稷?你若勤政修德,使天下大治,又何须靠牺牲自己的女儿来苟求太平?
    理是他们讲的,不讲理的事儿也是他们做的。皇室贵胄,听来吓人的很,可秀公主宁愿生在百姓家,一辈子做个相夫教子、洗衣做饭的普通村妇。
    二女街上闲逛,各有心事,李水瑶倒是有心想问问江羽同秋家的亲事是真是假,可真要开口时,又有些近乡情怯,不敢问来人。
    行至城东,心不在焉的李水瑶撞到一过路的小女娃。
    见小女孩独自一人,李水瑶只当她走丢了,便问她家在何方。
    “姐姐你放开我,贝贝要去找老爹。”小女孩倒是犟得很,问什么也不答,一个劲儿地说要去找他爹。
    “你爹是谁啊?姐姐帮你找?”小女娃粉雕玉琢聪明可爱,朱玉秀来了兴致。
    “我老爹叫江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