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神霄

第九十章 匹夫与娘子


古剑斜插庭中,剑气纵横。有剑无人,好生诡异。
    这柄古剑江鸿认得,不正是当日沧浪河畔大战凌雪族时,李放晴所使道器斩尘剑?
    依江鸿看来,李放晴人虽薄情寡义,倒不是藏头露尾之辈。
    江鸿左右瞻顾,口中道:“哪位前辈深夜来访?何不现身一见?”
    “江鸿!是我李放晴!”斩尘剑中透出声音来。
    江鸿目露惊异,倒不是不信,道器可不是随便谁都能驾驭的,何况是斩尘剑这等剑仙佩剑?只是从没见过这等神通,以剑传音,好不稀奇。
    “找我何事?”稀奇归稀奇,江鸿对李放晴实在没甚好印象,说话不大客气。
    “我身已死,元魂已灭,只余一缕神念在此。李某此生自认光明磊落,没做过什么有愧于心的事情……”
    江鸿闻言,所思有三,其一,这老小子怎么死了?其二,他死了水瑶怎么办?其三,还光明磊落,人都死了还大言不惭,忒不要脸。
    斩尘剑继续道:“……唯独于你有愧。江河老弟当年救我性命,你又救水瑶性命,李某都记在心里。沧浪河畔,之所以硬生生拆散你与水瑶,因为李某知道你的身份,知道那座玉鼎的种种不祥。李某不愿水瑶作为此鼎传人崛起路上的牺牲品。”
    “你可能并不清楚,万年前有一位与你相同身份的王姓老前辈,成道之后,所有亲族一夕之间,尽皆死绝,亦因此导致太虚宗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
    “我临死之际来寻你这一遭,不是为了给我自己辩白,而是有一事相求!”
    李放晴寥寥数言,却字字如雷,语不惊人死不休。江鸿心念闪转,一时难以消化。口中机械道:“什么事?”
    “李某只求你远离水瑶,莫再打扰她。你或许不知,水瑶前两日又逢大劫,几乎丧命,李某拼却性命才换她复生。当年水瑶初生时,李某曾请悟尘大师卜算命卦,大师言水瑶福缘极深,命相极厚。遇到你之前,这丫头确实运气不错,便是遇险,也总能化险为夷,事后反而能得些好处。”
    “遇我之后便累遭劫难,生死惊魂是吧?”江鸿接口自嘲,心头有一股莫名悲愤油然而生“也好!我答应你就是了,此生再不与水瑶相见,若违此言,天地不容!”
    “你我之言,道器为证!”李放晴此言一出,晴空朗月,平地起惊雷,有闪电直落九天,没入江鸿身前的斩尘剑中。
    江鸿半怒半怨脱口而出的话,没想到李放晴来这一手,念起沧浪河畔的相处时光,心中怅然若失。
    ……
    万剑山,养心阁中,一白发老道忽然睁眼,伸手接住凭空浮现出来的一柄古剑,悠悠叹了口气。
    “哀哉!惜哉!”
    片刻又沉沉道:“放晴若非如此心性,又怎能得到斩尘剑的认可?因缘寂灭,不可捉摸。”
    ……
    连着两三天没睡觉,江鸿毫无困意,抬头望天,轻声道:“贼老天,你就这么地吓唬小爷?指望小爷我缩头往回退么?小爷告诉你,小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匹夫……”
    “将军!”身侧有女子声音。
    江鸿转过头来,掩不住萧索之色,深吸一口气,掸去心头尘埃,换了幅笑颜:“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夫人怎么还没休息?”
    来人却是程丹。
    先前小宴,江鸿刻意与众人一一攀谈几句,各自相识。
    想要玉成大事,首在用人得当。如何用人?学识考量尚在其次,第一要熟悉各人性格喜恶。
    谨慎多疑者适合守城保地,鲁莽勇烈者用以冲阵杀敌;多谋寡断者纳为幕僚以资参谋,无谋妄断者只能充为马夫先磨练性子;能言而无实者最好派去招兵,少言却多行者大可委以重任;性急而暴戾者不可为将,刻薄且寡恩者勿使布政……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单说这位程夫人,江鸿特别留了个心眼。没有外力可借,她便能隐隐能压住众女,令其俯首听命,必有些许不凡之处。
    此女的身世不难探知,遇到江鸿之前,是死鬼何冲新续的正妻。
    何冲年届五十,原配夫人早已成了黄脸婆,偏偏性格泼辣,管教极严,害得何冲搂着大把银钱,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寻欢作乐,这趟走货之前,老婆子不知何故,暴死床榻之上。官府收殓,说是暴病,可明眼人都知道,这老婆子身子骨结实得很,又养尊处优,何来的暴病?指定是何冲使的坏。
    这不,何冲草草发丧了结发妻,没过头七,就急火火地续了小他近二十多岁的程氏。
    谁知新人刚进门,何冲便惨死山匪刀下,倒真是报应不爽。
    这一段早就有小姑娘偷偷告诉了江鸿。
    先前,江鸿与她又浅谈几句,发现她倒是个心思通透,听弦音而能知雅意的妙人。
    程丹见江鸿转过头来,盈盈一拜:“妾身见过恩公!”
    这位程夫人是不管怎么劝都改不了这习惯,江鸿也没办法,只好任其作礼。
    “夫人有事要说?来,坐!”江鸿引她到院中石桌边坐下。
    程丹等着江鸿先落坐了才缓缓跟着坐下,却不言事,说起她自己的身世来。江鸿左右无事,便耐着性子听着。
    这女子也是个苦命人,正当青春年少时,原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父母贪图钱财,把她嫁给了乡里的老绅做妾。
    老东西有心无力,刚纳了这么个水灵的侍妾,便蹬腿翘了辫子。这一家子也够浑,老头子死了,几个儿子又抢着来接“锅”。于是乎程丹一年之内,往同一个家门里嫁了两次,也算是一桩奇谈。谁知拜堂洞房那天夜里,来了一窝马贼。庄里庄外杀了个干净,遍地血流,程丹一身红妆昏迷在地,满脸尘垢,又兼灯火晦暗,马贼只当她是个一身浴血的死人,这才逃了性命。
    程丹大难不死,寻思着嫁了几回人,皆如闹剧。无处安身,只得回了乡里。寻到打小相好的青年,再续前缘,嫁了这小伙子。从此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养了个闺女,取名谢丹,跟她爹爹姓谢,跟娘亲程丹名丹,小名也叫丹丹,如今快十岁大了。
    世事无常,这和美日子忽然就到了头,年前他男人被征入伍,没两个月,官府下了阵亡通知。
    程丹人还年轻,也颇有姿色,乡里也没那么多规矩,原本倒也不是不能再嫁,可她连着克死三任丈夫,谁还敢去她家提亲?这世道,家里只有两个女人,做什么都不方便,没有活计,日子一天天困苦下来。
    这么捱了一年,终于碰上个不怕“被克”的何冲。说来也邪乎,这何冲也是屁颠屁颠地娶了新人,没来得及沾荤腥就又去地府报到了。如今连程丹自己都相信克夫的说法了。
    程丹说完了身世,凄苦一笑,这才说明来意:“白天听常先生解释安置我等加入淑女坊之事。妾身自知克夫,不敢再去害人,况且韶华已逝,不复多求。只有丹丹还年幼,跟着我这个娘亲只有吃苦的命……”
    江鸿听明白她的意思,估计是她不愿进淑女坊再嫁,又怕没有生计,便要将小丫头托付给江鸿照顾。赶紧摆摆手,打断道:“夫人未免太悲观了。这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值大好年华,何来的韶华已逝之说?那个,就白天来的那位常先生,不久前还曾私下向我夸赞夫人貌美而淑惠,颇有几分钦慕之意(咳咳,老常,对不住了)。人生的幸福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自己追求来的。日后江某这边的好汉子,无论是琅琊谷的师兄弟还是军中同僚,夫人但凡看得顺眼的,同江某言语一声,江某且帮你说合说合。只怕咱这帮糙老爷们,夫人不大中意……”
    江鸿说着说着前世的某些思路就在脑海中复活过来,听得程丹面红耳赤。
    “将军休哄妾身开心。”
    “咳咳,那个,小丹丹你不用操心,到了那边,有专门的学校老师来教孩子,生活方面更不用操心。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江鸿自己也尴尬得很。
    程丹红着脸起身离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将军一身酒气,最好沐浴过后再休息。”
    江鸿“哦”了一声,觉得此言甚是有理,连着两天没洗澡,这一身都要馊了,寻思着程丹走后便去找浴桶打热水泡一泡,却见这女子呆站着不走了,江鸿一阵头大。
    “程大姐,您还有事儿?”
    “妾身伺候将军沐浴……”女子声细如蚊蝇,脸红若滴血。
    “……”江鸿宁愿自己没听见,早知道就说不洗了。
    “咳咳,那个,不用,你告诉我浴桶和热水在哪儿就行了。”
    “妾身帮将军打热水!”说完这女子不待江鸿回应,自行去了。
    江鸿没辙,坐在桌边等着,脑子里斟酌几句合适的说辞,待会儿打完了热水,也好婉言将这位热心的姐姐请出去……必须请出去,这是原则问题,咳咳……
    左等右等,真是服了,整整坐了半个时辰,就在江鸿都快以为这位热心大姐是不是坐哪儿睡着了的时候,终于有人影自院门处转了出来。
    江鸿差点没认出来。
    还是程丹,换了身衣裳,头发还湿着,敢情是自己先洗了,才来唤江鸿。
    褪去了原先的古典端庄的宮裙,换上了青春俏丽的纱裙。整个人从“夫人”瞬间化身为“小娘子”,俗称少妇。江鸿瞪大了眼,暗暗咽了口唾沫,
    这边略略失神,引得小娘子面色酡红:“将军,水烧好了。”
    “额,哦!”闻着程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江鸿脑子有些发晕,神色狼狈。
    浴桶就放在江鸿与卧室相连的侧厅中,热水已经放好了,水上还撒了些花瓣。
    咱大老爷们还用着这玩意儿么?
    许是今儿酒喝得多了,江鸿进了这飘着花香,腾着热气的屋内,酒意泛起,更多了几分恍惚,心道管他花瓣不花瓣,赶紧洗了睡一觉。
    脱了外套,正待解开衬裤,江鸿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两分。回头看去,门关上了,小娘子果然还在屋里,红着脸,臂弯担着江鸿刚脱下的薄衫,正蹲下身子,准备帮江鸿解开衬裤。
    江鸿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往后一退,掉进了浴桶里,水花乱溅,淋得程丹半身湿透。江鸿着眼去看时,好嘛,那前凸后翘,半隐半现,某处男当时就可耻地那什么了。
    更惨的是坐在浴桶里,热气蒸腾,花香更浓,江鸿意识昏沉,忽然想起这好像是祈兰花香。此花香味浓郁经久不散,本是上等香料,然而这种花还有个特点,最能勾引酒劲,一旦饮酒再闻此花,必醉无疑。
    苦也!
    江鸿暗呼一声,便再无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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