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

这时是晚上十点，天空黑如墨斗，阴云密布，远处隐约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天气预报说今夜有暴风雨。郭宇似被人在冥冥中指引一般，脑子一片空白，茫然行走在黑夜里。无意识中走路速度却比平日快了几分，不一会儿时间，他就来到了巫桂儿宿舍楼下。
    郭宇抬头看到四楼桂儿宿舍窗户里透出来的昏黄色温暖灯光，心里有丝温暖，就是那种多年前放学回家看到一手带大自己的奶奶驻着拐棍站在家口，盼首等待自己放学回家的感觉。
    郭宇这时极是矛盾，既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害怕知道之后更不懂如何自处。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黑衣苗家女子、桂儿以及玫瑰的面孔，心里似有两个小人在拨河，一会儿往这边来，一会儿往那边去。踌躇反复了近半小时，郭宇终于下了决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个电话回宿舍：“赵达，你知道桂儿手机号码吗？我有急事要找她。”
    手机里赵达声音有些模糊，似乎刚刚入睡，他梦游似的报出巫桂儿手机号码，刚想挂电话，却突然清楚过来，紧张地大嗓门问道：“郭宇？你是郭宇？为什么要桂儿的手机号码，难道你．．．．．．你想找她麻烦吗？”
    郭宇苦笑一声道：“我怎么会想要找她的麻烦，除非我．．．．．．疯了，或是忘记了什么事情。你放心，我只是有事情要问她，保证再不会象以前那样对她了。”
    赵达“哦”了一声，心里知道郭宇肯定还有事情隐瞒着自己。他虽然不相信，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问他才好。两人拿着沉默了几分钟，郭宇不想跟赵达解释什么，干脆就挂了电话。他心绪不宁地不时往女生宿舍楼上看，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深思，又过了些许时时间，终于一咬牙，拿起手机，慢慢的拨通了桂儿的号码。
    “喂，您好，我是巫桂儿，请问您是哪位？”桂儿听到手机声响，看着陌生的来电，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手机除了几个熟人之外，基本没有外人知道号码，怎么会有陌生人打电话过来，怕是打错了吧？
    她轻声出言相询，电话那头只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桂儿心想难道是谁在恶作剧，正要挂了电话，手机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桂儿．．．．．．请不要挂电话．．．．．．我是郭宇，现在在你们宿舍楼下，我有事想想要问你，不知道你方便吗？”
    巫桂儿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宿舍里百无聊赖的陆芙蓉跟林小兔，唯恐她们发现又惹出麻烦。她捂着手机飞快地悄声说道：“你等着，我马上下来。”便啪的一声挂了。
    郭宇靠在女生宿舍楼下的大树身上，两眼着着墨黑的天空。这时狂风大作，夹杂着几滴雨点用力打在郭宇身上，他却完全没有感觉。
    郭宇在想，今天这样冲动，也不知道做得对还是不对。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有个强烈的愿望，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形骸？他要跟桂儿问清楚脑海里出现的场面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个血泊中呆坐的中年男子是谁？那个躺在地上的苗族女子是谁？叫做月杜的女子跟叫做形骸的男子到底又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何而生为何而死？他们最终结局是否如自己梦里所见一样惨烈？他们最后．．．．．．有没有幸福地在一起？
    这许多的问号，如丝线般纷乱纠缠集结。在郭宇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正想得出神，突然看见前面出现一名女子，身着一袭白衣，带着微笑款款走来。贴身布料勾勒出她的优美体形，清新面容在黑暗无边夜晚里似盛开的白色梔子花般，远远发散出清新诱人气息，一双红色眸子似笑非笑，欲说还休。郭宇一时间呆住，脱口唤道：“月杜！”
    来人正是桂儿，她听到郭宇叫出自己前世名字，浑身一震呆在当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失魂落魄地郭宇，颤抖着声音急切问道：“形骸？形骸！？难道真的是你吗？”
    郭宇下意识地应道：“是我。”马上发现不对，连忙否认：“不不，不是我。”两句矛盾的话说出来，郭宇便知道自己不妥，他丧气地抱头蹲在地上：“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什么也不知道！桂儿，你来告诉我好不好？”
    巫桂儿身子还在因为震惊而发抖。这时已是十点左右，她看过往同学路过，好奇地看着自己与郭宇，连忙拉住郭宇的衣角，快步往学校僻静处走去。郭宇整个人混混沌沌似行尸走肉般，茫然地跟着桂儿往前走，哪里有力量阻止，不一会儿便随她来到学校藏书楼下僻静无人的凉亭里。
    刚到凉亭，孕酿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豆大雨点夹杂着冰雹，狠狠地把藏书楼前花圊里的泥地砸出一个个小坑。狂风刮在人脸上生疼。夜，愈发地黑了。
    桂儿看着天公变脸，不由有些心悸，她拉着郭宇在凉亭里石凳坐下，看着郭宇无神双眼，紧张地连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月杜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啊！”
    郭宇抱着头，苦恼地把自己最近频繁梦里所见所听种种告诉桂儿。巫桂儿随他叙说，脑里不时闪过起前世种种片断，她想起相爱因误会分开一世的阿爸阿妈，苦命的跳红墙师伯和桃花，还有雨燕和其他好多人，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苦涩，待到听到郭宇说起梦里所见形骸在月杜死后自裁徇情时，她终于忍不住，腾地一下站起来，向着黑暗无边的天空大声呼吼：“形骸！形骸！你为什么这么傻！竟然不珍惜自己性命，枉负了我一片苦心！”言罢颓然坐在地上，放声纵情大哭起来。
    彼时雷声轰隆隆不绝于耳，狂风怒吼着呼啸而来，把地上杂物落叶全部席卷一空，雨丝带着杀气直泄而下。郭宇呆呆地看着伏在地上号哭的桂儿，脑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良久，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拉住桂儿的手臂：“快起来，地上凉。”
    桂儿泪眼朦胧中看见形骸熟悉面容，一时忍不住，反身紧紧抱住郭宇，继续放声恸哭。
    郭宇被巫桂儿抱住身子，似过电一般，浑身酥麻难忍，他感觉到桂儿柔软身子的温度，鼻子里嗅到桂儿发间传来的不知名香气，心里不知怎么地涌起浓浓怜惜情意，不禁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有我在，没事的。”
    桂儿这一哭倾尽了前生来世所有感情，一时半会哪里止得住。她直哭得肝肠寸断，方才渐停下来，红肿着眼睛从郭宇怀里挣脱开来：“谢谢你。我好多了。”
    郭宇感觉着她身子离开自己，有说不出的失落意味，他强自笑道：“没什么，你如果喜欢，什么时候我都愿意借出臂膀。”话说出来，他又觉得自己太过轻浮，连忙叉开话题：“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此时风雨仍未停歇，桂儿站起来，面对着无边无际地雨帘，陷入了回忆中：“那年我奉蝴蝶师傅之命下山．．．．．．”她语气比起刚才来平缓了许多，似局外人似的，慢慢道出前世所有一切，天空上不断闪过许多人的影像：形骸、师傅、何笔、桃花．．．．．．那些熟悉面容似在黑暗天上微笑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关切情意，渐渐地，随着桂儿倾叙到后面，张张面容也在脑海里渐渐地淡去．．．．．．直至最后，黑夜仍是黑夜，而天空上，什么人的容颜也寻不着了。
    郭宇听桂儿细细道来，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毫不保留便相信了她说的一切。他无力的靠在凉亭石柱上：“那我果然就是形骸转世了，天啊，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桂儿看着郭宇英俊面庞上犹豫神色，叹一口气柔声道：“这应该是天神罚我逆天而行，所以才让我们这世对面不相识，让你把前世和我全部忘记，郭宇，连累你也受苦了。只是．．．．．．”桂儿眼神清朗地看着郭宇：“只是过去的，就它过去吧。”
    郭宇闻言一震，抬起头来看着桂儿血般颜色地眸子，茫然地问道：“让它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