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破红尘女儿醉

第十八回程先生计救掌家女 有情?无情?情义两难2


程志武站起身子,看看越女,又看看关起远,语气平稳,态度坦诚的说,
    “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说,我只能请求你们相信我。”
    “可是……”
    越女轻蹙眉心,抬起头望向程志武,她还不能无条件的信任他。关起远打断了她的话,站起身子,走到程志武的面前,急切的问,
    “您确定,您的办法能救出姑奶奶吗?”
    “我只能尽量试一试。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要绝对相信我。”
    程志武与关起远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彼此打量彼此衡量,关起远的眼睛里写满了炽热的牵念,程志武的目光中闪烁着隐约的情愫。
    两个男人的心里,想的是同一个女子的安危,他们彼此看懂了彼此的心。关起远在心里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笑了,
    “好吧,我愿意相信您!”
    “可是,田仓百合子要是不合作呢?”
    越女焦急而不安的声音,回荡在蝉鸣声和闷热的空气中。关起远低下头,在越女的耳边轻轻的耳语了几句,越女蹙紧眉头,看着关起远,眼神里一丝惊讶一点怀疑,关起远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的对她点头,越女抿了抿嘴唇,吐出一口气,
    “好吧,我试一试。”
    她转过身子,面对程志武,面色平和,眼神平淡,语气平静,
    “程先生,请您定出时间、地点。”
    “明日黄昏,姑奶奶的花圃。”
    黄昏,天色渐暗,即孕育着夜晚模糊的浪漫,又依然可以触摸到白昼明亮的清晰。远处天边的云朵,如同竞走一般,彼此裹挟彼此纠缠,滚滚而来又匆匆而去。
    黄褐色的空气里弥漫着花朵的芬芳,原本应该或清香、或淡雅、或浓烈、或魅惑的花香,如今却被笼罩在硝烟之下,变了味道。
    程志武身穿一袭青灰色的长袍,背着双手,笔直的站立在花圃中,娇弱的花朵与伟岸的身影,组成了一幅奇妙的图画,吸引着刚刚进门的田仓百合子停下脚步,欣赏了片刻。
    “程先生,您找我?”
    程志武微笑着转过身子,儒雅淡定,彬彬有礼,
    “您好!在下有事相求。”
    田仓百合子的笑意挂在嘴角,她注意到程志武对于如何称呼她有些尴尬,于是,她说,
    “请您叫我荷子吧,荷花的荷。您有事请讲。”
    程志武思虑片刻,微笑不改,语气平稳,开门见山的说,
    “荷子夫人,我想找到松田青木的秘密住所。”
    田仓百合子惊讶的抬起头,眼睛里是满满的讶异,她没有想到程志武会如此的直率,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不会的,他毕竟是个外人,玉玲珑不可能会告诉他。
    程志武看出了田仓百合子心中的疑虑,但是,他没动没说话,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您能确定姑奶奶的失踪,与他有关吗?”
    “我可以确定。”
    程志武的气定神闲,使得田仓百合子心情放松了不少,脸上的神情也跟着柔和起来,
    “我只能试一试,当时,我出入那里都是被蒙住双眼的。”
    “我相信凭您的本事,一定可以找得到。”
    程志武温和有度的看着田仓百合子的脸,田仓百合子眯起眼睛,小心仔细的回望着他,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您相信我?”
    “也请您,相信我!”
    田仓百合子从程志武的脸上移开目光,看向远方的天边,黄昏已经渐行渐远,夜晚已经来临。她的脸上浮现出舒心的笑容,完美而动人,
    “那么,我们开始吧!”
    北平城德胜门大街东边的散子胡同,程志武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光的黑漆大门。为了寻找这一扇门,他和田仓百合子足足找了三天,他俩小心翼翼的避开玉府中的各种目光,避开日本人的巡逻兵,使劲浑身解数,总算是找到了这扇门。
    程志武打开全部的感觉器官,仔细的感受着四周的动静,确定安全后,他慢慢的将外面的长袍脱下,藏在路边的大树上。从树上下来的程志武,已经换上了一身地道的日本和服。
    他上前轻叩大门,三长一短,停顿,一短两长。大门应声而开,程志武向门内递进去一块木牌,大门随后关上。片刻,大门重新被打开,
    “主人有请。”说话之人用的是日语。
    “谢谢!”程志武用的也是日语,很标准,标准的如同母语一般。
    程志武被带到一个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陈设和装饰的房间里,身着黑色和服的松田青木正在等他。
    空旷的房间里,两个穿着相同款式相同颜色和服的男人,彼此打量彼此戒备着,面对面慢慢的坐在榻榻米上。两个人的对话,用的是纯正的日语,
    “先生,如何称呼?”
    “您就叫我,武田一男吧。”
    程志武气定神闲,面无表情。松田青木的身体却不易察觉的轻轻一颤。刚才侍卫递进来的牌子上就写着这个名字,也正是因为这个名字,松田青木才会亲自接见这个男人。
    松田青木眯起三角眼,打量着程志武身上和自己同样的黑色和服,那是日本黑龙会本部统一的制服。松田青木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个死人的名字。”
    “青木君在黑暗中呆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怕一个死人吗?更何况,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程志武调高了一边的眉毛,斜视着松田青木,他倒是要看看这只老狐狸能假装到几时。松田青木开始沉不住气了,他不想再兜圈子了,
    “说出你的来意。”
    “放掉玉玲珑,放过玉家。”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志武轻蔑的挑起一边的嘴角,没有说话,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放在榻榻米上,轻轻的推给松田青木。
    松田青木的三角眼里放射着杀人的目光,警惕的看着程志武,他拿起信,看了看信封,脸色微变,他快速的抽出里面的信纸,打开。
    程志武很满意的看到一向自视甚高,喜怒不形于色的松田青木露出惊恐的神情,拿着信纸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了。
    “这封信,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上?!”
    “青木君若喜欢,可以留下。”
    松田青木如同触电一般,迅速的将手里的信封和信纸一起扔在了榻榻米上,
    “不必了,想必这封信是复制的吧!”
    “青木君,好眼力。不过,也不奇怪,哪有人不认识自己的笔迹。”
    程志武悠闲的拿起榻榻米上的信封信纸,重新收入怀中,抬起头与松田青木对视,松田青木脏兮兮的目光里,透出杀人如麻的血腥。程志武只是觉得好笑,都这个时候了,老狐狸还死撑着。
    “如果,你想活着走出这里,就告诉我,你是谁?”
    “你没有必要知道,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话去做,就可以了。”
    程志武忽然提高的声音,不容置疑的向松田青木下了命令。松田青木被触怒了,霍然站起身子,抽出腰间的佩刀,寒光一闪,锋利的刀便架在了程志武的脖子上,入肉三分。但是,程志武依然保持着悠闲的神情,没动。
    “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青木君,何必动怒呢!如果,我死了,那么,信的原件将即时送达宫崎家,以及军部。我很高兴在黄泉路上,有青木君的陪伴。”
    程志武一边轻轻的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锋,一边似开导似劝解,更是威胁,他笑对愤怒的松田青木。松田青木瞪大了三角眼,直直的看向程志武,顷刻间,似斗败了的公鸡一般,松开手中的佩刀,低下头,语气中彻底没有了底气,
    “说出你的要求。”
    “放掉玉玲珑,放过玉家。其实,您也不想看到宫崎家的后代身上,流着中国人的血吧!”
    程志武并没有咄咄逼人,反而放缓了声调,声音也平和了许多。松田青木收起佩刀,重新坐下,他需要程志武的一个保证,
    “如果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能保证信的安全吗?”
    “我以武士的荣誉起誓,您和那封信将会永远的安全。”
    “好吧,成交。”
    “好,我敬候佳音。”
    黎明时分,程志武甩掉了跟在身后的几个“尾巴”,回到了玉府私塾。他伫立在院子里,望着天边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色,才忽然感觉到,身上的衣衫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被露水湿透了,但愿,他的苦心没有白费;但愿,松田青木会遵守他的诺言;但愿,玉玲珑和玉家能够逃过此劫。
    程志武拿出怀中的那封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封信的确是复制誊写的,但是,在这封信上有十八条人命,十八条屈死的冤魂呐!
    信,是松田青木十六年前写给程志武的父亲,武田一男的。当年,武田一男是宫崎风的副侍卫长,在与玉家交换玉如意的前一天,松田青木派人交给武田一男一封信,信上威胁武田一男利用玉家的人除掉宫崎风,如果不能,便让武田一男亲自动手除掉宫崎风。不然,武田一男全家人性命不保。
    武田一男感觉到大事不妙,遂将一块刻有自己姓名和黑龙会标志的名牌,以及松田青木的亲笔信托人捎回家中。之后,武田一男和当年宫崎风身边十七名侍卫,全部丧生在松田青木的刀下。
    程志武是武田一男的独生子,原名武田志,母亲千辛万苦将他抚养成人,临终前,将父亲的遗物交给他,并叮嘱他千万不要步父亲的后尘。
    抗日战争爆发后,武田志参加了日本共产党,后,漂洋过海来到中国,改名程志武,并加入(中国)共产党,用私塾先生的身份做掩护来到玉府。
    程志武的任务是,利用玉府与日本人的特殊关系,和玉家玉器行的商业特别通行证,建立起一条输送物资和人员的通道,并保证通道的畅通。
    自从那个自称武田一男的男人离开后,松田青木陷入了空前的恐慌之中,他太知道如果那封信落入宫崎纯一郎,或者军部的手里,他会是个什么样子的结局。更何况,军部和黑龙会本部对于他最近在中国的表现很不满意,正找茬呢!
    松田青木当年也是一时贪心,想独自拥有那件玉如意,才会出此下策。武田一男死后,松田青木曾经仔细全面的搜寻过那封信,武田一男的家里,他也派人搜过,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万万没有想到,那封信会在他内外交困,疲于应付的时候出现,而他手下的那帮废物又把人给跟丢了,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找人,思来想去,松田青木决定履行自己的诺言。
    再说,那个男人有一句话说对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允许宫崎家的后代身上,流着中国人的血。
    之后的几天里,松田青木动用自己在军部以及黑龙会本部的人脉,动了一点小手脚,轻易的将宫崎纯一郎调离了中国战场,调往朝鲜。
    接到军部命令的那一天,愤怒的宫崎纯一郎拿着枪,就要去和军部的人拼命,松田青木一把抓住他拿枪的手,轻轻一转,夺下他的枪,顺势将枪重新放回宫崎纯一郎腰间的枪套里。然后,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襟,顺力一推,宫崎纯一郎便跌倒在沙发里,松田青木的整个动作轻柔和缓,干净利索。
    宫崎纯一郎挣扎着从沙发中跳起来,如同出膛的子弹一般,射到了松田青木的面前,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样,咆哮着,
    “我要带走她!”
    “不可能。”
    松田青木的声音无波无澜,目光散淡,脸上的表情更是冷若寒冰。宫崎纯一郎的眼睛里胀满了血丝,继续如同困兽一般怒吼着,
    “我一定要带她走。”
    “没有可能。”
    松田青木原地未动,依然面无表情,双臂抱在胸前。宫崎纯一郎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松田青木倒三角形的脸,他的额头青筋暴起,双拳紧握,仿佛下一秒钟,他的拳头便会打到松田青木的蒜头鼻子上。松田青木面对宫崎纯一郎的极度愤怒,依然无动于衷,
    “少爷,她不是你的,你得不到她。”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凭什么!”
    宫崎纯一郎完全的失去了理智,仿佛有一把熊熊烈火将他的理智、矜持、聪明和教养,统统的付之一炬。松田青木将左手重重的按在宫崎纯一郎的右肩上,用力一捏轻轻晃动,语重心长,
    “想一想你是谁,想一想你的使命,少爷,不要再胡闹下去了。”
    “她是我的,我要她,她就只能是我的。”
    宫崎纯一郎继续固执着,声音里却没有了怒火,更多的是孩子似的不服输。松田青木打铁趁热,抛出一道杀手锏,
    “少爷,你要冷静。别忘了,你和她是有世仇的。”
    松田青木的话,一下子戳到了宫崎纯一郎的软肋上,他颓然倒退了几步,双肩垮着,后背微微的弓着,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岁。他绕过松田青木,脚步迟缓而不稳的朝门口走去,一边走着,嘴里一边喃喃自语,
    “也许她不会介意的,或许她愿意和我走。”
    “少爷,别白费心思了,她不会和你走的。”
    松田青木冷如千年寒冰的声音,在宫崎纯一郎的身后响起,他没有回头,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宫崎纯一郎没有看到松田青木脸上难得的笑容,一种嘴角向下,嘲讽般的笑容,松田青木并不是在嘲笑他,而是在嘲笑自己。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一个玉玲珑便彻底的摧毁了,他对于宫崎纯一郎十几年的培养和教育,他觉得整件事情荒唐得可笑。
    宫崎纯一郎站在玉玲珑的房门外,目光直直的盯着这扇门,仿佛盯着不共戴天的仇人,突然,他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在门上,门应声倒地。
    巨大的声响,吓了我一跳,我急忙走到门前,吃惊的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门,再看了看门框外站着的宫崎纯一郎,我已经足足有七天没见到他了。
    宫崎纯一郎冲到我的面前,抓起我的手腕便向外走,我努力的克制着内心的忐忑和害怕,我满意的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而平静,
    “去哪里?是要杀了我?还是要举行婚礼?”
    “我要带你走。”
    “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无法挣脱他的手,只能固执的停在原地,不肯动。宫崎纯一郎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我,目光中一点恼怒一丝疑惑,
    “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吗?”
    “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我在心里偷偷的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目光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的脸,平心而论宫崎纯一郎长了一张清秀而不失男人味的脸,如今这张脸上是满满嚣张和疯狂,而他的疯狂却让我的语调平缓,语气温和,
    “离开是为了获得自由,你,会给我自由吗?”
    宫崎纯一郎迟疑的放开我的手腕,避开了我的目光,他微低着头,轻轻的摇了摇,又摇了摇头,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不,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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