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破红尘女儿醉

第二十回 掌家女疯癫青木亡 黑夜尽头曙光乍现2


莫言许多年不在她的玲珑小姐身边了,她和她的距离被时间、空间拉开得太大了,彼此的变化都是意料之外的,彼此心里的结,恐怕也是很难消除的。莫言用越女的身份呆在玉玲珑的身边照顾她,她和她之间便没有了隔阂,没有了怨恨,仿佛她和她一直都是姐妹,从未改变。
    今天,玉玲珑的情况不是很好,而关起远又偏偏不在府里,莫言便带着她和马子服到花圃里转转,分散分散她的精力。没想到,她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说的没错,是无痕姑母牵挂我才派小仙女为我歌舞的,因为,无痕姑母出现在那群小仙女中间,我的无痕姑母,我一眼就认出她了。
    “姑母,您是来接我的吧!我来啦!”
    玉玲珑疯狂的四下寻找着什么,她愤怒的抓起能抓到的东西,然后,又将它们摔在地上,砸个粉碎。她横冲直撞,拳打脚踢,歇斯底里,漫无目的的寻找着。莫言冲上去紧紧的拉着她,她根本就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小姐,您不要这样,小姐您要什么?”
    可是,此时的玉玲珑已经不再是那个教养出众,得体文雅的大家闺秀了,她变成了一个极度疯癫极度暴躁,完全不受控制的疯子。
    莫言极其轻易的便被玉玲珑甩开,摔倒在地,她爬起来再去阻止她,再被摔倒,再爬起来,再摔倒。马子服躲到了一边,默不作声,轻轻的如同孩童一般的哭了起来。
    莫言一边试图拉住玉玲珑,一边高声的叫喊,院子外面的两个小厮应声而入。虽然,有了帮手,但是,他们都害怕伤到玉玲珑,又怕玉玲珑伤到自己。一时之间,彼此周旋着、纠缠着。
    于是,春天午后的玉府中,鸡犬不宁,鸡飞狗跳,所有的人都来帮忙,人人束手无策,筋疲力竭。最后,还是关起远赶回来,才算让疯狂的玉玲珑安静下来。看着关起远抱着玉玲珑走出花圃的背影,人人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回房休息了。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忙碌到窒息的下午,云莲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见到了玉承德。
    云莲在松田青木那里受训的时候,最擅长使用一种暗器,是一种拇指般长短,绣花针般粗细的银针,针头上淬毒,有的针头上是麻醉剂,有的针头上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那个下午,她用带有麻醉剂的银针,麻倒了唯一留下来看着她的小厮,给他穿上她的衣服,将他放在她的床上,然后,云莲溜出玉府,来到玉承德的大和贸易商行。
    玉承德困惑的望着大大咧咧坐在沙发里,丫鬟打扮,态度却傲慢嚣张的陌生女人,
    “你是谁?”
    “你在日本的时候,去过北海道吗?”
    玉承德微微一愣,这个陌生的女人在说一种接头暗号,是松田青木教给他的,
    “去过,并且住过几天。”
    “可曾见过棕熊出没?”
    “你记错了吧!北海道没有棕熊,只有黑熊。”
    玉承德记得,松田青木教给他暗号的时候说,如果有一天有人在他面前说出这个暗号,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松田青木亲自派去的。但是,如今,松田青木已死,眼前的这个陌生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你查清楚,府里四个少主人的确切去向。”
    “你在命令我。”
    “对。”
    “我想知道,你凭什么?”
    云莲站起身子,反背着双手,一步一步的朝玉承德走过来,态度居高临下,脸上没有表情。玉承德从她的步伐中看出来,眼前的女人是个军人,准确的说,是个间谍军人。
    “凭我知道你的底细。”
    “愿闻其详。”
    玉承德的自在和不在乎,倒是出乎云莲的意料,来此之前,她认为玉承德不过是一介书生,好对付的很。看来,玉承德没那么简单,她加了几分小心,
    “你在近六七年的时间里,为松田青木以及各级日本军官,运送物资和人员无数,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国宝,和许多间谍人员。”
    “人人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好,那我就说点是秘密的。玉府中藏秘着一批宝藏的消息,其实,是你第一个透露给松田青木的。”
    “对,当时,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还有别的吗?”
    玉承德的心放松了不少,这个女人对他似乎构不成任何威胁。云莲心里渐渐明白,她只能孤注一掷了。她慢慢的转过身子,离开玉承德的办公桌,缓步走回沙发,坐下,背部深深的靠近沙发靠背里,
    “你认为战争还会持续多久?”
    “不知道。”
    “总会结束的。”
    “是啊!”
    “你希望谁赢?”
    “战场上,没有真正的赢家?”
    “假如,我是说假如,帝国战败。你认为,一个战胜国会如何处置,自己国家里的敌方间谍人员呢?”
    云莲的目光牢牢的盯着玉承德的眼睛,她看到了他的目光有瞬间的闪躲,他害怕了。玉承德迅速的平复着心底的恐惧,他提醒自己,那件事情只有松田青木一个人知道,就算是这个女人知道了,她也没有证据,不怕不怕。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好吧!我直说吧!我这里有你运往日本本土物资的清单,上面有你的亲笔签名。我这里还有一份你加入黑龙会的时候,填报的表格,那上面可都是你的亲笔啊!”
    “你威胁我!我不信!”
    云莲的表情变得轻松自在,她高高的翘起二郎腿,手里高高的举起一个信封。玉承德急忙绕过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冲到云莲面前,一把抢过她手中的信封。
    玉承德抽出信封里的东西,一页一页的仔细观看,越看他的手越发抖,越看他越觉得身上的冷汗直冒。玉承德真想把这些纸统统烧掉,一根儿纤维都不留。但是,他清醒的知道,这些文件是复制的,至于原件,他恐怕是永远都看不到的。
    “如果,我办好了你的事情。你能不能把原件给我?”
    “可以。”
    “说话算数?”
    “一言为定!”
    云莲起身离开,却听到背后的玉承德大声提着条件,
    “还有,你必须告诉我,你是谁?”
    云莲头都没回,一边向前走,一边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
    “云莲,玉府老姑奶奶生前的,贴身大丫鬟。”
    接下来的几日里,玉承德有意关注着府中的动静,他发现,玉芳菲、关玲玲、玉达信、玉达勇四个人的确不在府里,而在乡下的醉梦斋里,这件事情,似乎在宫崎纯一郎那儿是过了明面的,奇怪的是,宫崎纯一郎竟然没有派一兵一卒进行监视。
    几天里,经常出入醉梦斋的,除了关起远,还有玉明,好像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虽然如此,但是,玉承德还是犹豫着要不要对云莲说。
    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云莲究竟想做什么,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如果,出现任何差错,他以后还怎么面对家人、父母?所以,面对云莲的一再催促和威胁,玉承德依然保持沉默。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醉梦斋里住进了几个陌生的青年,而且是小心翼翼的极少外出,他才感觉到,事情真的不对。
    云莲听着玉承德的汇报,她也有些糊涂了,有许多地方是不对,可是,又无法确切的说出哪里不对。
    “你是怎么想的?”
    “我反复的想过,觉得有三种可能性,第一,玉玲珑将他们送到醉梦斋确实是为了躲避战乱;第二,醉梦斋里有什么东西,需要他们保护或者处理;第三,以我的观察,醉梦斋似乎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云莲的身体一直隐藏在巨大的阴影里,玉承德无法看到她的表情和动作,他只能感觉到暗影里有东西在来回的移动,云莲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在一片静寂的夜里,很清晰,
    “第一,如果只为躲避,没有必要做的如此隐蔽;第二,他们能处理和保护什么,几个孩子。根据种种迹象,第三种的可能性最大。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你打算怎么做?”
    “继续监视,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为什么不让宫崎插手呢?”
    “现在不行,我要给他一个绝对确定的消息。”
    “好吧!”
    玉承德觉得谈话应该结束了,他要转身离开,却听到云莲忽然说,
    “我要夜探醉梦斋,你给我带路。”
    玉承德有些意外,愣在原地,他不知道云莲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但是,他意识到或许他可以把握这一个机会,
    “事成之后,那些文件,你是不是可以还给我?”
    “此事一成,我就可以回国了,还要你那些文件干什么?”
    “一言为定?”
    “嗯,你放心!”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很快便淹没了两个远去的身影。然而,暗夜里,却瞪着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闪动着忧心的目光。
    她是玉承德的母亲,一个无限依恋儿子,想和他多呆一会儿,想多听儿子说一句话的母亲。她慌里慌张的回到家中,语无伦次的将刚才她看到和听到的和玉博君说了。玉博君听了半天,才明白发生的事情。
    “你确定那个是承德吗?”
    “我再糊涂,自己的儿子总不会认错吧!”
    “你听他提起宫崎啦?还说,要让宫崎插手?”
    “是啊是啊!我对菩萨发誓,我听得真儿真儿的。”
    “起远为了给玲珑养病,已经带着她去醉梦斋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是担心咱儿子,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情,以后会在这个家里抬不起头来的。”
    玉博君沉思了一会儿,便拿起外衣,穿戴整齐,一边向门口走着,一边嘱咐妻子,“你先睡吧!我出去一下。”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外面要下雨啦!”
    “我去阻止他,不能让他去!”
    “我和你一起去!”
    玉博君和妻子一前一后走出房门,黑如浓墨的夜空里,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一丝光亮。玉府的红漆大门外,玉博君夫妇拦着了正要开车离开的玉承德。
    “父亲、母亲,你们怎么来了?”
    “承德,你和我们回去。”
    “父亲,我的事情,您不要管。”
    “儿子,母亲求你了,你不要去!”
    “母亲,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正在双方坚持不下的时候,云莲笑着走过来,在玉承德耳边低语,
    “带上他俩,别浪费时间。”
    “不行!”
    “你想要活的还是死的!”
    “你…………好吧!”
    玉承德不由分说的将父母二人架上车,自己回到驾驶座上,汽车缓缓开动,静悄悄的经过寂寞的小巷,逐渐的加速,急匆匆的掠过长街。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霍然划开前方的道路,黑夜瞬间亮得刺眼。一声闷雷隆隆的从天外而来,如同阵阵天鼓敲击着人心,考验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由于玉承德的特殊身份,和宪兵司令部签发的特别通行证,车子顺利通过了戒严的城门,来到了醉梦斋。
    原本玉承德想与父母一同留在车上,云莲没有同意。玉承德下车前,千叮咛万嘱咐,让玉博君夫妇无论如何都不要下车。
    醉梦斋的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西厢房里还亮着微弱的光,云莲轻巧的来到窗下,听到屋子里的人断断续续的对话,
    “人送走了?”
    “放心,都已经安全抵达。”
    “余下的这几位呢?”
    “今天凌晨出发。”
    “那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那儿是中国红的最耀眼的地方。”
    窗下的云莲轻手轻脚的离开,她默默的站在院子中央,脸上挂着诡异的笑。撕裂天地的闪电,在她的眼前幻化出一幅美丽的图画,家乡、亲人。轰轰的雷声,是为她送行的礼炮。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宫崎纯一郎,抓住这批反日的青年。如此绝对的大功一件,会让她回到魂牵梦绕的家乡。
    玉承德清晰的看到云莲眼中极度兴奋而疯狂的目光,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嗖嗖”地冒冷汗。
    “快,去找宫崎。”
    “不能去!”
    一声怒喝盖过了震耳的雷声,玉博君手拄拐杖笔直的站立在肆虐的闪电中,威严而神圣。
    “父亲,求您了!”
    在云莲发怒之前,玉承德冲到父亲面前,试图将他拉走。而一生文弱的玉博君,此时却变得无比强大。他愤怒的举起拐杖,劈头盖脸的向玉承德打下去。
    玉博君从来没有打过儿子,就是儿子错的再离谱,他都没有打过他。今天,他真的愤怒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帮助侵略者来迫害自己的同胞骨肉。
    玉承德险险的躲开父亲的拐杖,玉博君的拐杖打在地上,断成了两截,他的身体因此而失去了重心,向前扑了出去。玉承德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扶住父亲,由于重心不稳,脚下一滑,也向前扑了出去。
    悲剧总是发生在猝不及防的时候,两个都失去了重心的人,撞到一起,玉博君手里剩余的半截拐杖,狠狠的刺穿了玉承德的胸膛。玉承德还没有来得及惊讶,便失去了生命。
    玉博君惊愕的看着倒在身下,血流如注的儿子,还没有完全明白发生的事情,便觉得颈后一凉,很快就没有了呼吸。
    云莲迅速的将插入玉博君颈后的银针拔出,一脸不屑和鄙夷,不耐烦的嘟囔着,
    “真麻烦!”
    她转身举步正要离开,背后却传来一声枪响,云莲感觉一阵剧痛袭来,她费力的站稳身子,张开嘴巴使劲的呼吸着,她踉跄的转过身子,无法置信的看着举着枪,傻站着的玉玲珑。
    云莲猛的张开双臂,双手十指向内弯曲着,恶狠狠的扑向玉玲珑,如同要挖出她的心肝一般。但是,她没有能够向前半步,便直直的倒在地上。玉玲珑没有听懂云莲最后用日语说的话,她在说,“我要回家。”
    倾盆大雨和着电闪雷鸣一同降临,密密匝匝的雨幕,疯狂嘶吼的闪电,震动大地的雷声,齐齐的降临在人间这个很普通的四合院里,一个凄风苦雨的夜。
    我痴傻的愣在狂风暴雨里,一动不动。眼前的情景强烈的刺激了我的神经,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日子,我的无痕姑母和我的越女离开我的日子。我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从未有过的清醒。
    我看到田仓百合子冲到我的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查看我,满脸焦急的问,
    “您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啊!有没有?”
    “没有。你怎么来的?”
    “我是发觉云莲不对,藏在车子的后备箱里跟来的。您真的没事吗?”
    “没事。”
    田仓百合子将我拉到屋檐避雨处,又认真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我没事之后,她大大的呼出一口气,解释道,
    “云莲最擅长暗器,一种淬了剧毒的银针。看来,她是没有来得及发射,真是万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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