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美人

第94章


外头是宋瑜喂兔子的咂舌声,她的心情比刚醒时好转许多,果然吃饱了就没有烦恼。
    *
    日至晌午,宋瑜捧着本江湖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屋里闷热,外头偶尔会有徐徐凉风,索性搬张短榻在树荫底下乘凉。旁边隔着她最爱吃的杏酪,拿冰块镇过,清凉沁甜,看书累了吃一口,再惬意不过。
    手底下卧着白绒绒的糖雪球,它耳朵一动一动,搔得宋瑜手臂发痒。灰兔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抵是在墙角啃食杂草,难怪最近越吃越胖。
    正看到精彩处,忽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宋瑜露出一双水眸往影壁看去,明照正款款往这边行来。树底下她的嘴角蓦然下垂,不大高兴见到她,可又不能摆出副不欢迎的嘴脸,否则旁人要说她小肚鸡肠。
    宋瑜从榻上坐起,直到她行至跟前,直言不讳:“听说近几日阁楼被封了,女郎为何还能出来?”
    明 照避重就轻,笑容淡淡:“听闻前日少夫人身子不爽利,还差人去外头抓药。奴心里挂念,一直不能安心,就趁着今日来看望您,希望少夫人不要怪罪我不请自 来。”说着从袖筒中逃出一个白口红肚瓷瓶,“我常爱闹肚子,这是特意请人配置的药丸,少夫人若不嫌弃就拿去用,效用非常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瑜让薄罗接过瓶子,弯唇一笑,“多谢女郎一番好意,我早已好得差不多了。盖因百果堂里点心不干净,听章从说女郎也吃了,不知你是否有事?”
    明照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我没吃多少,并无大碍,让少夫人费心了。”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一番,每说一句话都得斟酌许久,宋瑜头脑疲乏,琢磨起如何开脱。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的人尚未解决,转头便见月亮门外行来众人,走在前头的除了陆氏之外,还有太夫人。
    宋瑜顿感头疼,她撒了一个谎,却要用无数个谎言圆谎。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干人已经来到跟前,她从矮榻上站起,礼数备至地低头,“母亲,祖母。”
    早在几人到跟前时,明照已经自发自觉地后退两步,低头轻声见礼,没引起太大关注。
    陆氏立在宋瑜两步开外,“前日听闻你气虚腹泻,目下可有见好?”话中虽关心,可面上并无多少表情,不知其中包含多少真情实意。
    宋瑜惕惕然低下头去,“让母亲为我费心,实在是不应该。每日用药,如今已经好许多。”外头炎热,总不能一直站着说话,她热着不打紧,可不能让二位长辈有任何闪失,“祖母、母亲一同进屋说话吧,外面太阳大,着实太热。”
    短短一程路,两人头脑已经冒出细密汗珠,夏天真是教人爱不起来,任谁都盼着秋天到来。几人渐次进入屋中,丫鬟准备了冰镇酸枣汤,喝着爽口解渴,是宋瑜每日不可或缺的佳酿。
    太夫人和蔼可亲,她是真关心宋瑜病情,仍旧不要放心要请郎中查看。宋瑜好说歹说才将她拦住,打消了她的念头。原本就是装病,请郎中来岂不全都露馅了,她心有余悸地喝茶压惊。
    陆氏表情起伏不大,象征性地关怀两句,便再无他话。
    她朝外头看去,目光恰好落在树下人影上,“那是谁?”
    炎炎烈日下定定地站着一人,穿杏黄色的衣裳,清淡素雅,气质绝佳。丫鬟禀告说是阁楼里的明照女郎,她出声道:“叫她进来。”
    宋瑜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既然是陆氏的要求,她便不能反驳,只能看着丫鬟将明照带上。
    “身旁一人也无,你独自在那站着做什么?”陆氏啖一口茶,饶有兴趣追问。
    明照受宠若惊地抬头,回答得很有几分小心翼翼,“方才奴在跟少夫人说话,没有少夫人吩咐,不敢轻易离去。本想着待夫人与太夫人离开后,再向少夫人请示,若是有碍事的地方,奴这就换一个地方等候。”
    这话说得真教人可笑,宋瑜抿唇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好人全叫她做了,自己反倒成了睚眦必报的那个,她可真会做人。
    果不其然,陆氏不赞同地觑她一眼,“新妇日后是要掌管整个侯府的,凡事应当有个衡量。这点鸡毛蒜皮的事若要计较,以后必定会事事累极,得不偿失。”
    宋 瑜从明照身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陆氏,欲言又止做出一副为难模样,“母亲有所不知,夫君昨日吩咐阁楼里一概不许人出入。明照女郎关怀我病情前来探望,但又 怕被夫君责罚,是以请求我为她多说两句好话。我方才没来得及答应,您和祖母便过来了,目下既然您这么说,那此事我便不再管了,全交给夫君处置。本来府中既 有规定,便不能轻易破例,否则往后哪能在下人面前树立威严。”说罢偏头朝明照盈盈一笑,露出莹润细白的一排贝齿,“女郎不必担心,夫君鲜少重罚,顶多小惩 大诫,不会伤及筋骨。正好我这儿有药,你先准备着。”
    她从薄罗手里接过瓷瓶,物归原主,“我这儿顾不得你,女郎早点回去,否则时间长了对你更加不利。”
    明照大抵没想过她会反击,看着温温润润的极好说话,仿佛能够任人搓圆捏扁,未料想骨子里竟如此果决刚烈。她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样,明照霎时对她刮目相看,“多谢少夫人,奴这就回去。”
    她是对看门的仆从略施恩惠,才得以出来。阁楼里管得尤其紧张,她收不到外界任何消息,九王的信封大抵全被拦截,杳无音讯。
    她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瓷瓶,加紧步伐往阁楼赶回。
    *
    霍菁菁说的不错,陆氏确实有为霍川纳妾的心思,同陈太后所言相差无几。
    可陈太后是为他二人和睦着想,要她和霍川早生贵子,唯有他们非要扭曲那层意思,弄出个纳妾的幺蛾子来。
    陆氏没说几句就将话题引到这方面来,全然不顾宋瑜是个尚未病愈的“病人”。
    “你 同二郎成亲也有一段时候了,肚子里可否有动静?”陆氏试探问道,视线从宋瑜小腹一扫而过,“侯府子嗣单薄,新妇是个懂事理的人,理应明白我同侯爷的心情。 大房那里只有继诚留下的遗腹子,二郎目下正值年轻,纳妾是常事。此事我同他旁敲侧击过,他并未同意,你身为正妻,不如规劝他一些,让他听从我和侯爷的意 思,多纳几房妾室。”
    宋瑜听得惘惘,叫她劝说自己的夫君纳妾,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霍川不愿意,她更加不想。
    不是没有为难,宋瑜抬眸迎上陆氏目光,言辞恳切,“母亲是知道夫君脾气的,他一旦决定的事情,旁人说再多都无用。您劝他都毫无办法,我又怎能劝得动?不如待夫君回来之后,再同他好好商议一番,这事搁在我一人身上,恐怕我无法胜任……”
    陆氏慢悠悠地抬头,眼神平淡,“旁人说不得,你难道是旁人不成?你是他正经嫡妻,应当摆正自己的身份!”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宋瑜心中很是不快。她低下头去,手指一点点拂过群上织金百花裙襕,做出个认错的模样,其实心思早已不知飞去几天外。
    那 番话有些严厉,太夫人忍不住出声为她说话:“小两口才成亲没几日,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在新妇面前提纳妾委实残忍了些。此事不应着急,水到渠成,顺其自然 才是。”说着看向陆氏,攒眉不赞同,“继诚母亲,你也别太过严厉,何事不能心平气和地说?非要吵得人战战兢兢。”
    陆氏颔首应是, 她对太夫人不得不尊重,平复心神换了副口气,“是我操之过急了,新妇不必将我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她顿了顿,仍旧十分坚定,“不过我方才说的事,你最好跟 二郎提一提,将这问题放在心上。我瞧着方才那位女郎便不错,几位王送的女郎,不能总将人搁着,从中挑选一两位不无不可。”
    一直搁着确实不是办法,宋瑜想了想道:“我会同夫君提的,不过答应与否全凭他一人主意,母亲切莫因此怪罪我身上。”
    她关键时候一点不傻,懂得为自己想好退路。
    陆氏朝她睇去一眼,话里有话:“新妇尽力便是,二郎的脾气连侯爷都没办法,这才想让你出面。你若是没办法,那阖府上下便没人能说得动他了。”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饶是宋瑜想拒绝都不能。
    临行前太夫人拍了拍她手背,其中意味深远,耐人寻味。
    目送两人离去,她重新坐回交椅中,深觉无力。她目下正与霍川置气中,由她开口纳妾,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
    这两日都没看到霍菁菁身影,自打上回她跟自己诉罢苦后,便一直没出现。不知是同段怀清商量对策,或是躲起来疗伤去了。
    府内有一座湖心亭,水中养着各色锦鲤,从外头山上引入活泉,水质清冽澄澈,一眼便能望得见底。宋瑜立在亭子里,软香糕捏碎投入湖中,看着鱼儿蜂拥而抢,她支着下颔惆怅:“阁楼里女郎的身份都查清楚了?”
    薄罗捧着一个册子递到跟前,“都在这上面写着,姑娘请过目。”
    宋瑜瞥一眼,提不起兴致,便叫薄罗挨个念给她听。其中身家清明的统共三两个,剩下的都是跟明照一般无二的出身,教人不敢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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