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似故人来

第245章


如果您有兴趣,不妨您报了上面,我细细的。”杜衡故意吊着胃口,若是不报告上头,她还不。
    那人自然明白杜衡的意思,闷闷的笑了两声,对杜衡道:“那好,我去报告。”着转身对看守的士兵道:“把胡医生找来给这里的孩子瞧病。有问题向我汇报。”着转身离去。
    杜衡这番攀老乡总算还有些收获。忍不住看着士兵问道:“那人是谁?是你们的上级吗?”
    被问的那个点点头:“是我们顾少尉。”
    杜衡不知道少尉是个多大的官,看方才的士兵都恭恭敬敬的,想来也不,便随口着:“看着蛮年轻的。”
    旁边一个士兵一边松着腿,一边道:“他和师长是老乡,提的快着呢。”
    先前那个士兵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别嚼舌头。师长在西南出生入死了十几年,人家不是也跟着受了那么些年罪吗?”那人没再吭声。
    杜衡没有多想走回了屋去,对那个顾少尉和师长,她不仅也有些好奇。既然师长和他是老乡,那便也是扬州人了,难道也是顾家庄的?会是谁呢?杜衡当初在顾家庄呆的日子,也东家西家的知道了不少人,此刻也不免暗暗揣测会是谁家的孩子。那个年头,家里孩子多,不少走出去当兵的,做生意的,读书的,家里都早已不知道了去向。
    到了晚上,忽然有两个扛枪的士兵走了进来,吩咐杜衡道:“我们师长要见你。”
    这么快?看来那个顾少尉还真念在了老乡的情分上帮她递了话。杜衡换了件干净的蓝布衣裙,跟着那俩个兵去见师长,转头吩咐着杜鹃:“照顾好弟弟,姑姑一会回来。”杜鹃的眼睛里有些惊恐,她害怕和杜衡分开,却也只好无可奈何的点头。
    杜衡跟着士兵,穿过了后院,又穿过几个拱形门洞并几处草坪,终于到了一处三层的楼下,楼也是西洋的建筑风格,外面有士兵守卫着,想来是原来周部长的办公楼,此刻里面呆着的,应该就是他们嘴里的“师长。”
    杜衡跟着进了楼,到了二层的一个房间外头,一个士兵走到门口:“报告,人带来了。”
    “请进来。”杜衡听着是顾少尉的声音。士兵把门打开,杜衡从门口看着屋里,一间型的会议室,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条形桌,落地的天鹅绒窗帘,墙角的电话机,墙上孙中山先生的挂像,都无不显示着这里原先主人的身份和气派。
    条形桌的一侧站着顾少尉,顾少尉的身边,是一个穿着军服的男人,正背对着杜衡,对着窗口吸着烟。屋子里都是浓浓的烟味。
    士兵把杜衡领进来后关上门出去,屋里只余下杜衡,顾少尉和那个男人。杜衡对顾少尉轻轻点头打着招呼:“顾少尉。这位是,师长大人吗?”
    听到杜衡的声音,那人的背影忽然震了一下,猛地回过了身,紧紧的盯着杜衡,眸子几乎要迸出光彩,连手里的烟头烫了手都浑然不觉,声音里满是惊喜:“衡儿?”
    杜衡看着转过身的男人,全身像被敲了一记闷棍,她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呢。闭上眼睛又睁开,那人还是立在眼前,还叫了她的名字?杜衡像在梦里似的轻轻唤着:“大哥?”
    那人顾不得点头,已经大步的走到了杜衡的身边,扶着杜衡的肩声音微微颤抖着:“衡儿,你受委屈了。”
    杜衡贪婪的在眼前人的脸上扫视着,她离家多年毫无音讯的大哥,此刻竟然这么活生生的站在她的眼前,一霎那,杜衡的眼泪涌了出来,她不出话,眼泪像断了闸的洪水。
    杜衡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一直以来,担惊受怕,忧虑恐惧,她不是怕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于她而言,早已是一具游走的躯壳。她只是怕,生命中的人一个个离去,她只是害怕保护不了杜鹃和思衡。多少次梦里惊醒,她都要去两个孩子的房间去看看,他们是否安好。可在孩子面前,她还要装作坦然淡定。如今面对着大哥,一个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人的大哥,她忽然就把所有的疲累卸下了。杜衡的眼泪汩汩的流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的泪水。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少尉提醒着:“乔师长,要不要给杜姑娘换个房间?”
    杜衡一愣:“乔师长?”
    大哥淡淡笑着:“干革命的时候,就把名字改了,乔远。”
    杜衡点头恍然,就如赵凌泉改了白青一个道理。
    乔师长马上命人在楼后面找了一间朝阳的屋子,把杜衡和两个孩子安顿了进去。看到杜鹃和思衡,乔师长又是一番感慨。他当年从戎,一直在西南边陲,先是打军阀,后来围剿共党,出生入死十几年
    ,夫人和孩子都先后在战乱里丧了命。
    看着灵慧的杜鹃,乔师长摸摸她的头看着杜衡笑道:“这丫头和你时候很像。”一席话得杜衡又想哭又想笑。
    那晚,思衡睡得最早,杜衡和大哥一直聊着,杜鹃猫在杜衡的怀里,一直在听着。多少年分离,多少年的颠簸,一时都有些诉不尽。
    乔师长把周部长官邸的两处院子腾了出来,一处三层楼用来自己办公,另一处让杜衡带着孩子住着。剩下的院落,关着周部长官邸原来的亲眷和下人,由顾少尉带着人逐一盘查,再做决定如何处置。
    杜仲一直托人打探着杜衡的消息,杜衡和乔师长相认没几天,杜仲也寻了来。杜家的三人,终于在西南的重庆得到了团聚。杜衡看着佩兰怀里新的“杜若”,心里不上的滋味。鱼死了,石南死了,白青死了,所有的过往,都散了。甜甜笑着的孩子,将开始新的人生吧。一瞬间,杜衡有些失神。
    没过两天,又有士兵向杜衡报告,有人求见。杜衡一愣,还有人找她?忙问着:“来人有没有是谁?”
    士兵回答着:“她们是赵家的人。”
    杜衡的心咯噔了一下,心忽然揪到了嗓子眼,又逐渐恢复了平静。赵家,一个既遥远,又亲近,既疏离,又揪心的称呼。尽管她知道终归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早晚。可还是心里有些疼。杜衡淡淡笑笑:“请进来吧。”着对身边的人吩咐着,“把思衡领出来。”
    不多时,士兵领着门外的人走了进来,杜衡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赵老太太被茯苓搀扶着,豺羽,冬桑,双叶都跟了进来。看到杜衡,所有人都站在了原地。却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同。
    豺羽是欣喜,冬桑双叶恨不得拔脚就跑过来。茯苓脸上的神情最复杂,而赵老太太,却着实让杜衡吓了一跳,昔日那个争强好胜的妇人,如今头发全白,形如槁木,脸上乌青,也不过是五六十岁,竟然像耄耋之人。
    杜衡看着赵老太太,心里忽然酸酸的,这是他的母亲,他的家人啊。想起他,她的心忽然像被摘了似的疼痛着。这时下人从后院把思衡领了过来。思衡正在后院和杜鹃玩钻假山的游戏,跑的一头是汗,也顾不得看屋里还有许多人,就一头扎进了杜衡的怀里,嚷嚷着:“衡姨,热死了,我要喝水。”
    思衡的动作让茯苓的心像被扎了似的疼,那是她的儿子啊。才分别不过七八月,竟然和杜衡那么亲热,可是,他不该亲热吗?应该的,一时间,茯苓心里五味杂陈的疼痛。而赵老太太看着孩子和杜
    衡心里亲近,也有丝不是滋味。
    杜鹃从后面跑着追了过来嬉笑着,正要笑话思衡,忽然瞧见一屋子的人,笑意敛去,抿上了唇。
    杜衡爱怜的揉了揉思衡的头发,温声着:“告诉你好几回了,玩累了不能马上喝水,要歇一歇才行。”着咬咬牙,声音有些微颤的着:“你看看谁来了?”
    思衡这才抬起了头,看了看来人,愣了一下,忽然就像疯了一样扑了过去,一声“娘——”喊得撕心裂肺,让所有人都几乎落下泪来。
☆、国之殇:寒衣
    杜衡心扯得很疼。再多的疼爱又怎比的过亲生母子的舐犊情深。她看着思衡扎在茯苓怀里嚎啕大哭着,茯苓搂着思衡全身颤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的摩挲着思衡,看到思衡健健壮壮的,才放下心来。渐渐止住了哭。
    赵老太太摸着健康的思衡,看向杜衡,第一次声音微颤着道:“衡儿,谢谢你。”
    杜衡微微屈膝,向赵老太太做了个礼,那个礼数,依旧是旧时媳妇向婆婆行的礼,轻声唤了一句:“老太太。”茯苓的心颤了一下,杜衡的礼数,表明她并未当自己是已被休的媳妇,难道她还要按赵家少奶奶的身份再回去吗?但此刻,她已没有了先前的纠结,从前她是害怕杜衡回去的,但现在,不知为什么,她看见杜衡,就仿佛看见了少爷。她不上这种感觉,她和他,是那么的相似。他们的身上,都有一种她看不懂,达不到,走不进的境界。
    赵老太太第一次抬手去扶了杜衡,这个儿媳,她到如今才真正的看懂。她的儿子是有眼光的。而她的偏见,也许或多或少,都是因了石南对她的那份狂热和赤诚,那是她耗尽了一辈子的时光,一辈子的心血,都未曾在她的丈夫那里得到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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