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消失在时光机场

第29章


爸爸,这个像曾经的我的女孩,这个像曾经的你的公主,她说她喜欢我。
    爸爸,我还是招人喜欢的女孩子吗。还是吗。是吗。
    爸爸,我知道有许多许多人疼我的。我知道的。我的至亲至爱的妈妈,我的相濡以沫的朋友。他们疼惜我,看护我,守在我身边,他们用爱滋养着我成长。可是,爸爸,你知道吗,父爱是高远而宽广的天空呵,我的天空坍塌了,又怎么能得到全部的快乐呢?
    天空的碎片在心里划下伤口。天空的星星因为失去了家而一直啜泣。
    爸爸,其实我只是想再和你一起去看迎春花,像小时候那样,你牵着我的手,让我安心地闭着眼睛在风沙里走。这个北方城市的春天,风沙总是异常猛烈,我的眼睛总会迷进细小的沙子,用手轻轻地揉,就会流出泪。爸爸,小时候我是爱哭的孩子,因为我知道你在我身边呵。我哭,是要告诉你:你的公主她不好,她要你在她身边哄她笑。爸爸,那时的我是个多么任性的孩子呵。而现在,我常流泪,却也只是独自流了。在寂寞的夜里,在安静的角落,在拥挤的人群,只要是没有人注意我的地方,我就会不自觉地流泪。常常是小颗的眼泪往下掉。似乎掉下一滴泪就会开出一朵花。我的道路,我的不算长也不算短的生命之路,开满了花朵,它们相继凋落,没有一朵能陪我到永远。
    爸爸,今天是清明,很多人去扫墓。我没有去。因为我知道你没有躺在那个冰冰冷冷的地方,你在高远的天空上,与我隔着九重天,我仰起头直到脖子酸涩却也望不到。但是我知道,你会看着我,你会看着你心疼亦心爱的女儿。我对此坚信不疑,爸爸,我知道你一直守望着我,从未离开。
    爸爸,我现在在看迎春花。陪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叫可可,她是我在这个大学最信赖的朋友。我喜欢这个她,单单纯纯地喜欢。我们的生活有一半重叠在一起,彼此却又能有足够的自由,感情平和亦和谐。我悲伤的时候会靠在她的肩上,她说那个时候的我像一尾忧伤的鱼,心里难过却不流眼泪。爸爸,现在我又把头枕在她肩上了,因为我又难过了。你看,你看,那些迎春花就要谢了。我记忆中惟一配得上惦念你的事物就要消失了。
    可可说,迎春花谢了,意味着春天已经来了。
    春天来了。爸爸,这个我喜欢的女孩子她说春天来了。那个长久的死寂的冬天就这样在迎春花轰轰烈烈的开放与凋零下悄无声息地走了。所以,我开口叫了。我叫,爸爸。你听得见,我知道你听得见。
    可可说,你的声音就像是融化开来的泉水,撞击着深褐色岩石,叮当作响。
    我的花朵,我的、用泪水滋养的、细小的、已经凋谢的花朵,在刹那间又重新绽放起来,明媚起来。它们说,它们细声细语地说,我们要陪你到永远。它们为我许下如此绝美的诺言。
    我终于在可可面前流泪了。我的泪水沿着她的脖颈滑落下去。我知道都会过去了。爸爸,我知道一切都会过去了。
    爸爸,我写给你的这些话都让我用黑色的墨水笔写在干净的白纸上,一笔一画整整齐齐。我要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烧掉这页单薄却沉重的纸,我知道这些黑色的灰烬会顺着风飘上天空。你会拾起它们,读,微笑。你的女儿,她终于不再让寂寞在心里肆无忌惮地蔓延了。
    爸爸,我想你,一直想呢。有空的时候,你低下头看看你的女儿好吗?我知道你一直在我的身边的,你陪我看了十年迎春花的盛放和衰败,并且还要这样地陪我看下去。我知道的,爸爸。
 第44节:我的虔诚所向1
    曲和女,1987年生于成都。http://www.qb5.com/曾是《四川青年报》校园记者、《中外少年》特约记者。"榕树下"社团编辑。曾获第六届全国中小学生作文大赛一等奖。有作品收录于春风文艺出版社的《岛》书系。
    那个发色火红的男人终于还是在一片明艳无比的金黄中猝然倒下,生命结束得如同他画笔下绽开的那些疯狂。让我不断地想起2003年夏天在西北大地上的漫长行走。一落一大片的向日葵,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株株挺直了身子向上长。神似那个男人画笔下疯狂的灵魂。然而他如此干脆地就结束以如此疯狂的方式换来的生命却是我始料不及的事实。
    西北大地上的日落从一开始就蔓延出大段大段的黑色,在广袤的土地上漫卷成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如果我的记忆还没有被某些强制性的因素去要求遗忘的话,那我分明记得多年前有过一位诗人傲然坚定地站在同样的绝望中承诺过——即使是仅凭一双黑暗赋予的眼睛,也要用它来寻找光明。如同六十年代"垮掉"的那一代看见人们在高架桥下仰望上苍,最终得以发现一座灯火通明的住宅摇摇欲坠。所以这样的承诺的确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让习惯了黑暗的我们欣喜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不过到最后那个诗人还是用一把斧头去寻找了些别的什么东西,留我们在原地不知所措。
    原来承诺不过是瞬间绚烂的烟火,决绝地向着光亮陨落。
    2003年的岁末被无限拉长,以供人们怀念那些一年来发生的看上去深刻却终将被遗忘在岁月角落中的故事。我媚俗地站在冬日的烟灰色中回头观望一年来斑斓的时光。眼看着时间如此良好的延展性坦然地铺展出一地可笑的万劫不复。
    比如2003年年初清冷的街道上路人口罩下边戒备的脸与2003年年末闹市里麻木的眼并无实质上的区别;比如仍有大多数孩子不得不在"爱"的名义下牺牲今天以期待换取一个不确定的将来;比如大部分人依旧被迫和自愿地放弃远方和梦想为柴米油盐碌碌奔忙,并且教育他们的下一代也理应如此。
    于是理智告诉我,时间堆积的不过是量变而非质变,或者质变已经向我们所期望的相反方向义无返顾地发展下去。而我的情感却仍然期待多少年积聚的民族危机感能在某一个亮灰色的巨大决口上奔涌而出。
    我记起前不久看过的一本关于"文革"的书,关于一个灰暗、荒凉的年代里的精神贵族。最末的时候女主角"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提着草编的菜篮,身穿用蜡染的土布缝制的白地蓝花的长裙。这样的衣服看不出时代的特征,仿佛她总是固执地把时光拉向一个悠远偏僻的地方,她说她很高兴看见青年时代的老朋友,这使她想到过去,想到过去黯淡日子里有过的期盼。"
    但是,她说:"新的时代却没有以我们想像的面貌出现。"
    所以我曾经多么感激过2003年那场让我们惶惶不安的灾难,那些灾难中迸生的坚定温暖让我不再因自身的绵弱无力而感到愧对世间万物的不可逆转。而周围的人枯黄的目光终于在考托考g评优评职之外去关注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与他们亮白色的前程无关。间隙之间我看见暗灰色的土地上终于长出了色彩明快的骨朵,并且无限期待它们能在灾难之后的废墟上开出花朵,全然不同于之前那些妖艳惑众的霓虹。
    可是我却过高地估计了灾难的赐予的持久性。当灾难的表征轰然坍塌之后,人们不过是在废墟之上继续啃噬发霉的骨头,偶尔防范着废墟的蠢蠢欲动。而灾难的本质与人们的愚昧而不自知依旧一脉相承地生生不息。
    泛滥的小资依旧为标榜个人品位的高尚孜孜不倦地向物质铿锵有力地进发,伪朋克们为了吸引姑娘们的目光坚持着肆无忌惮的破坏而不知建立,空留那些坚守在象牙塔里的守望者们悲壮地踽踽独行。每个人开始重回原点去固守只属于自己的无可奈何的忧愁。原来灾难之中的众志成城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浪漫,社会中广泛存在的火鸡一样的领域感和对策在灾难之后变本加厉地重蹈覆辙。那场大火在烧毁灾难的同时也焚烧掉了那些反抗着土地生长出来还未绽放的花朵,断崖之上的茎叶只剩下灰烬的颜色,凝结卷曲,无处归依。
    我开始学会在我不可企及的未来的张牙舞爪之中低下我曾经故意昂起来的头,不作声息地与所有的孩子趔趄并且相互搀扶地走上了与我们原意截然相反的路途。那么虚度年华的我始终不能确定的是,仅仅为了生存而非梦想的机器似的努力和忍受算不算虚度年华?
    一个小孩子说:"得到的总会比付出的少,少之又少。所以,我理所当然地不斤斤计较。上帝告诉我,我只能拿一样东西,即使我有两只手。而且事实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并且让我一直妥协一直顺从,一直没有方向感。"
    课堂上一个喜爱画画的女孩站起来哽咽地说:"我梦想的生活仅仅只是那些画笔下明快华丽的色泽,有一间画室和一直鼓励我的朋友。可是我为什么要耗尽青春去换取另一个我垂垂老矣之后才能得到的并且我不喜欢的未来?"接下来教室里是大段的沉默和这个女孩隐隐的啜泣,我看见高高低低的参考书后边心怀梦想或者来不及考虑自己的梦想的隐忍悲伤的脸庞,以及讲台上那个年轻善良的女老师难过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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